王八戲水
越涼將烏髓夾在臂彎下,四處閃躲跳躍,一個鷂子翻身靈活地從一隻六翼神背上翻過,下一瞬間,追兵擲出的石叉狠狠穿透那隻六翼神的肩膀!
“嗷——!!”
六翼神發出了憤怒而痛苦的咆哮,烏髓渾身一顫:“祖神!”
越涼把他高舉過頭頂,高高躍起,踩着幾隻六翼神的肩膀飛過去,一個掃腿直往六翼神首領的臉上踹!
只聽噗的一聲悶響,首領的羊臉狠狠一偏,越涼大笑道:“給您拜個早年!”
未等他反應過來,越涼單手抓住首領箭頭狀的紅尾巴,深吸一口氣,全力一甩。這頭壯碩的大鳥人猝不及防被他以強悍的力道扔出去,只聽轟的一聲,將一塊巨大的岩石砸得粉碎!
周圍一眾六翼神完全看呆了,飛懸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岩石碎裂而激起的粉塵還未散去,越涼便將烏髓往頭上一頂,眨眨眼道:“你們欺負我家娃娃,我也揍了你們首領,現在大家扯平了。”
“不多叨擾,再見啦——!”
老王八活像泥鰍投的胎,話音未落腳下便開溜,轉瞬就沒了影。
六翼神們目瞪口呆,沒有一隻意識到應該上前追捕。
粉塵中突現一隻利爪,揮開惱人的煙塵,六翼神首領面露凶色,神情猙獰,一條綠色的血痕沿着面部輪廓汩汩而下。
他氣瘋了,沖離得最近的手下吼道:“這隻玄獸是誰?!”
被問話的六翼神渾身一顫:“不、不知道,但好像……是玄武族蘇醒的古神……”
首領眼睛微微眯起:“嗯?”
在他身側的陰影處,一隻蒼老的六翼神緩緩走了出來。羊角斷了一半,下顎的犬牙齜出嘴唇,六翼萎軟皺縮,羽毛零落,爪蹄粗壯。
他上前一步,聲音沙啞:“格剌西亞,前天領主說,北邊神山出現了神力波動,猜測有某位上古神祗蘇醒。”
格剌西亞從一地亂石中緩緩站起身,周圍的六翼神皆害怕地後退一步。
他拍了拍獸裘上的石頭碎屑,問老者:“但他林,那些龍龜族,有什麼大人物?”
但他林恭順地頷首,邪笑時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獠牙。
“據說有兩位古老東方的神,曾經庇護東方玄武一族,逃過天譴之罪。”
格剌西亞目光陰沉,望着方才那隻玄獸逃跑的方向,沉吟片刻,“阿撒茲勒失蹤,會不會和他們有關。”
“阿撒首領失蹤已有半個多月,最近,部族內失蹤的族人越來越多,聯繫到今天我們找到的這種特殊工具,或許當真與玄武族有關。”
格剌西亞眯起眼,沉默地看了片刻,轉過身,六翼的黑羽舒展。
“先回去報告巴爾主人,聯手其他部落首領,突襲玄武族。”他陰陰地笑着,“吾等已經好幾日,沒吃上好的靈魂了。”
但他林頓了頓,也笑道:“或許……吾等可以先見一見玄武族的古神,用吾的辦法。”
格剌西亞奇怪地嗯了一聲,而後才反應過來,大笑着說:“吾竟是忘了你還會那招,倒也挺好。”
“在巴爾主人出面之前,讓吾等先會會那位東方的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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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越涼撒開了腿飛跑,轉眼就跑出一百里開外,一閃身躲進茂密的森林中。
烏髓像個小包袱一樣被他帶着跑,整隻玄獸都凌亂了,覺得比方才被拋上天時還要暈乎。
“祖、祖神,慢一些,我想吐——”
越涼停下了腳步,警惕地左右看看,確認六翼神沒有追上來,才放心地將烏髓放下,鬆了口氣,“大荒是很危險的,不要亂跑。”
烏髓暈乎乎地在地上站穩了,舉起前爪摸摸頭,一副犯了錯的愧疚模樣,小尾巴緊張地卷着右腿,弱弱看向越涼。
“我、我給祖神添麻煩了。”
烏髓四肢都受了傷,正在流血,好在只是些皮肉傷;但他的殼甲佈滿划痕,放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坑坑窪窪,慘不忍睹。
越涼嘆了口氣,“不怪你,只要兩族還在同一片地區,就終究會有碰上的一天。我得想想用什麼辦法,才能讓六翼神斷了狩獵玄武的念頭。”
舜蒼和驚蟄在大樹藤下等了許久,一直未見越涼歸來,正奇怪着,便看到老祖宗扛着烏髓回來了,烏髓還渾身是傷。
驚蟄瞬間被嚇得魂飛九霄雲外,小短腿飛快跑過去:“烏髓!!!”
烏髓被越涼放下地,喘了口氣,安慰他:“我沒事,好在祖神及時出手解救。”
驚蟄兩眼淚汪汪:“怎麼受了這麼多傷?靈體有沒有傷着?有沒有碰到六翼神的火?”
烏髓放鬆一笑:“沒有呢,我好好的,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越涼問舜蒼道:“族內可有族人知曉,六翼神住在什麼地方?”
舜蒼一愣:“啊?大家都不知道,以前幾乎連平原都不曾過來,對六翼神避之不及,壓根兒不敢去。”
越涼說:“我恐他們會突然來襲部落,巨木水澤雖說是不便他們飛行,有風險,但終歸是能飛。何況他們也有手有腿,在地面上廝搏,我族沒有優勢。”
三隻玄武將烏髓抬回了族裏,在村口吸引來了許多擔憂的族人。
很快,烏髓外出捕獵被六翼神襲擊,幾乎喪命的消息就傳遍了族群。舜蒼召集了所有族人,嚴肅告誡大家,這幾天一定要注意安全,盡量少外出。
“六翼神已有一段時間未曾抓到過我們,此次又被藤網纏住,加之我們抓回了十四隻六翼神,保不齊要對我們下殺手。”
舜蒼目光掃過一圈族人,語氣認真嚴肅,“我們一定要提高警惕。”
當往日毫無反手之力的獵物具有了威脅性,作為獵手的,自然不會置之不理。
越涼將烏髓送去族中巫醫的住處,簡單處理后,又與舜蒼就着部落里的防禦工事商討許久,一直到深夜,連晚飯都顧不上吃。
一整天勞作下來,身上早就汗濕得黏膩,難受無比。
越涼於是匆匆扒了幾口食物,就把趴在床上休息的太煬一撈,屁顛顛沿着樹藤跑下去,來到近水澤的水面處,打算好好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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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澤上露着一些生滿青苔和蕨類的小孤島,水位深不見底,巨木的根深扎於水底之下的河床,沒有人知道這片奇特區域是如何形成的。
越涼喜好乾凈,來到玄武部落的第二天,就不斷尋找適合的洗澡浴場,最終找着了一處非常好的小池子。
小池子由盤遒的樹根和土地組成,圍出一個碗型的池子,池邊長有許多放着熒光的細碎小花,雜草叢生,蟲鳴不絕。
越涼三下五除二將自己扒光,抱緊了黑龍形態的太煬,一個鯉躍龍門,直愣愣將自己投進池子中,噗一聲濺起無數水花。
“珠落玉盤!”
只聽嘩的一聲,他撥開水面探出頭來,幾縷黑髮粘在頰邊,那張笑臉顯得有些誘魅。
太煬在他掉進水裏之前就已一個閃身逃到岸上,此刻正貓一般端坐,長尾巴環在身前,一下下拍打着。
越涼沮喪道:“阿郎真是不解風情。”
“這地方潮濕,毛濕了很難打理。”
太煬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黑亮似狼鬃的厚毛,“孤不喜歡弄得全身是水。”
越涼問:“水怎麼了呀?水多好玩兒,可以游泳。”
他變回白胖的獸形,四爪快樂地刨着水,小腦袋露出水.面,“你這隻假的玄武,我們玄武是不怕水的。”
太煬說:“玄武不是龜鱉,並非所有玄武生來便會水。”
越涼咦了一聲,緩緩游到岸邊,揚起腦袋,太煬就趴在岸邊,低下頭,同他對視。
他忽然咧嘴一笑,龍牙尖尖的,前爪撩起一捧水呼到太煬臉上。
那黑龍立刻站起身,四爪修長有力,煩躁地抖了抖腦袋。
“阿涼!”
越涼哈哈大笑起來,趁太煬逮他之前,頗有心機地游到遠處,身邊濺起嘩啦啦的水花。
遊了一圈,他又游回岸邊,去撩太煬。
“阿郎,你知道鴛鴦怎麼划水的嗎?”
太煬瞥了他一眼,沒頂得住他期待的目光,只得順着他的話往下問,“孤不知。”
“那你下來,我教你。”
“不下。”太煬警惕地後退兩步,防止他忽然潑水。
“你也別想再對孤故技重施。”
越涼嘖了一聲:“我是那種同一個幼稚招式會使兩次的玄武么?我只是憶起了一件事,就是這個鴛鴦戲水嘛,我記得前世好像有那麼一點點類似的回憶……”
太煬一怔,緩緩靠過來,問:“你又……想起了什麼?”
越涼安靜地浮在岸邊,白色的背脊似一座小島。
“是不是,有一次在玄武殿上,前邊都是族中重臣,但你拉了我在後邊……”
越涼眼光一閃,抓住了他靠近的機會,前爪毫不猶豫掀起水浪。
“好開心!”
太煬被浪潑得從頭濕到爪尖,立刻低咆着後撤,煩躁地將頭甩成撥浪鼓。
“越涼!!”
“哎呀哎呀,只是玩一下,別生氣啊——”
水聲嘩啦啦,那隻惹人惱的龍龜火速遊離岸邊,只留一個嘚瑟的白色背影。
太煬氣得晃晃腦袋,轉頭就走。
越涼遠遠地笑着喊道:“阿郎,幫我拿一下衣服,我忘記拿啦——”
“自己上來拿!”
越涼笑嘻嘻地迎下他的怒火,討好道:“幫幫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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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煬一邊開啟小型陣法烘乾身上的水,一邊陰沉着臉,走回拜神殿幫越涼拿衣服。
又回到池子邊,沖越涼懶懶道:“衣服拿來了,你泡這麼久該夠了,快上來。”
水面蕩漾着微微的漣漪,月光照在水面上,不見越涼的影子。
太煬放下叼着的衣服,環視一圈,微微眯起眼。
下一瞬間,身着黑底紅紋君服的男人出現在岸邊,墨發披散,神情冰冷得好似三九霜雪。
他蹲下身,伸手在水面輕輕一點。
只一下,漣漪無限擴大開,轉瞬遍歷整個池面,池水微微發著光。
少頃,一個殘存的黑色陣法浮出水面,陣法旁還抖落了兩片大的黑色羽毛。
太煬捏起一根羽毛,轉動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片刻。
隨後,指尖微微施力,黑色羽毛頓時燃起赤橙的光焰,轉瞬便被燒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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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遠在西邊千裡外,越涼氣得嚎叫起來:“啊啊啊!一群變.態!”
一眾六翼神沒想到法陣開啟后,會召出來這麼個白花花的玩意兒,都驚呆了。
越涼隨爪掄過一根木棒,氣呼呼就往離得最近的六翼神腦袋上砸,“為什麼要趁別人洗澡的時候召喚別人?你家家長是誰,怎麼一點禮數也沒有?!”
被打的六翼神嗷嗷叫:“嗷——!上神饒命,上神饒命,不是我啊!”
越涼生氣地吼道:“該打!”
待他發完一通火,才將木棒隨意一扔,維持着玄獸的形態,裹緊了唯一帶過來的一件裏衣,仰起臉,沖面前的六翼神頗為不悅道,“是你開的陣法?”
那隻蒼老的六翼神面上堆砌起狡詐的笑,手握拳一錘胸口,行禮道,“後生但他林,能見到上神,十分高興。”
越涼無語地看着對方。
他能感受到自己命契相牽連的另一端,有隻武獸情緒失控,快要瘋魔了。
他於是無奈道:“小娃娃,你攤上事兒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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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林:下面我來給大家表演一個大變活人。
越涼:有的人,玩着玩着就把自己給玩沒了,不要學我,也不要學上面這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