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時興起的決心
陸宵峰感覺自己是一具屍體。
感官在慢慢的回歸身體,但卻不能動彈絲毫。這讓他想到了存在史前的一種下葬方式——木乃伊,用五根長長的布帶將人層層裹住,一根布帶封絕一個感官,讓下葬者與人間隔絕長眠安息。
他想起了一句話“不要溫柔的走入這良夜”,他不記得這是那個混蛋說的了,只是覺得很特么的在理。
陸宵峰動了動眼皮,溫和的光芒出現在視線當中,接着,他腰身用力,想要坐起來,但劇烈的酸痛讓他在床上拱了又拱,像一條鹹魚,卻總也翻不起身來。
昨天的記憶像潮水一般灌入了腦海,他越發的激動,終於拱到了床邊,扣着床沿爬了起來。
窗帘沒拉,窗外是昏黃的天色,看樣子時間要麼是凌晨要麼就是傍晚,不過路燈沒開,估計是黎明。
再看向床鋪,白色的床墊上有着一點殷紅,還有一大片的濕跡。
陸宵峰手摸上了臉頰。
不好,腦袋滾燙滾燙的。
“不是…夢啊…”他的心砰砰的跳,逐漸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着的香味,那是晴兒的體香,或者是香水味,管它呢!昨天那不是夢,那不是夢!
可是她為什麼又不告而別呢?就像蜻蜓點水一觸即分。可是她來找我了,還留下了她珍貴的東西,我也該去找她。
陸宵峰翻下了床,但身體並沒有跟上他,手一抓空,腳一軟,腦袋磕在地上,撞得一聲響亮。
陸宵峰又跌跌撞撞爬了起來,一把抓起外套,跑出了門去。
······
一片雲彩擋在了日出的方向,陽光映射在天空上折射出類似鉛鐵的金屬色。
路邊長在排水渠溝縫裏的小植物掛着幾滴晶瑩的露水,一隻小狗趴在排水渠邊上,渾身髒兮兮的粘着泥巴和一些不可描述的粘稠物,渾身散發著惡臭。此時的它正可憐巴巴的望着不遠處的鐵門。
鐵門邊一個少女一晃而過,遠遠的就看見了排水渠邊的小狗。
小狗看到了自己的主人,立馬站了起來,邁着短小的步伐歡快地朝葉子跑了過去。
葉子眉頭一皺,小狗歡快的步伐立馬一頹,委屈巴巴的轉了兩圈,就地趴了下來,亂糟糟的額發下露着兩粒烏黑的眼珠,圓鼓鼓的看着葉子。
葉子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推開了鐵門,走到小狗邊上,一把撅起它的後頸,將它給拎了起來。
“饅頭,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搞得這麼臟,待會兒爸爸看見了又要被打。”少女拎着小狗邊走邊說,小狗發出委屈的嗚咽聲,瞪着兩粒大眼睛看着少女。
饅頭,這就是這隻小狗的名字,那個人送給她的小狗。
半個小時后,天已經亮了,院子裏冒着熱騰騰的蒸汽,小狗站在一個小凳子上,而葉子則蹲在它的面前,一手拿着吹風機,一手拿着梳子給小狗梳理着毛髮。
“真是的,能不能讓人省點心…”葉子小聲的說著。
小狗興奮的跳了起來,伸出舌頭舔她的臉頰。
“坐好,還沒吹乾呢!”葉子被饅頭嚇了一跳,向後一躲,雙手卻沒有空,重心失衡,身體向後倒去。
意外的是她沒有倒在濕漉漉的地面上,一雙手在背後扶住了她。
葉子向後看去,看到了一個熟悉又賴皮的笑臉。
不自覺的,葉子嘴角向上揚,但那人一開口又讓她的臉拉了下去。
“真是個冒失鬼,摔水裏可要着涼了。”陸宵峰笑着,將她扶了起來。
“怎麼,中了獎了?這麼開心。”葉子站穩了,說道。
“你看起來也很高興啊。”陸宵峰耍着無賴,伸手插進了饅頭長長的毛髮中,將它渾身的長毛揉得稀亂。
葉子看着他,兩隻烏黑的眼珠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是因為見到你,所以才高興啊!笨蛋!’
空氣中滿是洗髮水的清香,饅頭咧着嘴大聲哈氣,兩人忽然安靜了下來。
忽然,陸宵峰打破了這份安靜,說道:“我打算升學了。”
“真的嗎?太好了。”葉子用欣喜的語氣說著,嘴角的微笑卻抹平了。
“你為什麼又想要升學了呢?”葉子將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繃帶,還有繃帶上繫着的一根粉色的髮帶。陸宵峰包紮從來都是馬馬虎虎,用繃帶隨意纏上兩圈草草了事,但這個繃帶卻纏得像廣告牌上的那麼漂亮,還有那根顯眼的粉色髮帶......
葉子將視線移開,看向了懷抱着的饅頭,輕輕的用手將那些繚亂的毛髮給梳整齊。
“我還是想去城裏。”陸宵峰說道。
“...那也好吧,你可要加油,去了城裏可別忘了我...們哦。”葉子的聲音很輕很慢,像一聲長長的嘆息。
她還是沒有追問他要升學的理由,就像她從來都不會說出自己的心聲一樣。
“當然,那我去上學去了!”陸宵峰沒有注意到葉子的變化,興奮的跳了跳,然後揮着手跑走了。
葉子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河豚充氣一樣聳起了肩膀,似乎要鼓起勇氣做什麼似的。
僵持了一會兒,葉子呼出了那口氣,垂下了眼帘,看着饅頭晃了晃腦袋。
‘有些東西,不一定要有結果吧...’
······
上午的課講的高等數學,是升學考試的必考項目之一。
課堂上,班主任張澄一眼就看到了搶到前排座位的陸宵峰,並向其投向了讚許的目光。
陸宵峰受到了鼓舞,整節課都瞪大了眼睛,認真聽講,然而,一堂課下來,他啥也沒聽明白,只覺得黑板上的字符像一根根套索,將他纏成了個粽子,怎麼也解不開。
課後,陸宵峰找到老師。
“老師,我沒有聽懂。”陸宵峰說道。
“你哪裏沒有聽懂啊。”張澄倒很有耐心,溫柔的回復道。
“全都沒聽懂。”
“...”
放學后,陸宵峰留了下來,讓老師專門給他補了些基礎,但也僅僅只講了些基礎,面對那些題目他解起來還是毫無頭緒。
傍晚黃昏,陸宵峰獨自在昏黃的路燈下回家。
臨走前,班主任張澄叫住了他,說道:“不知道你為什麼忽然一下做出了要升學的決定,不過既然你做出了決定就最好堅持到底。”
當然會堅持到底,他得去找他的晴兒,晴兒在城裏,要在城裏生活的話就必須要城市的公民身份,而他現在還是村鎮公民身份。只要考上了城市的學校,就能升遷公民身份了,就算是為了見晴兒,他也要升學成功。
路上颳起了些小風,不知怎麼的,這一天的溫度降了許多,路上的行人都縮着肩膀,將脖子都縮到衣領內。
路上,陸宵峰忽然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
“嘿,黑胖子,今天生意怎麼樣啊。”陸宵峰湊上去打招呼道。
黑金抬頭剮了陸宵峰一眼,笑道:“你小子還敢跟我打招呼?”
“那有什麼不敢的,不就是挨了你一頓打嗎,又沒什麼的。”陸宵峰甩了甩腦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聽手下的小子說見血了,沒什麼大事吧。”猶豫了一會兒,黑金又說道。
陸宵峰抬起手臂來給他看,素白的紗布上透着一點嫣紅的血跡。
“喏,沒啥大事,就是差點得破傷風了。”
“哦,那還來我拳場打拳嗎,你的拳套還給你留着。”黑金又說道。
“暫時應該不會了,我打算升學了。”陸宵峰迴答道。
“升學...升學好啊,你要是以後願意來打拳,還給你留着位子。”黑金點了點頭。
“好,那謝啦。”陸宵峰說著,招了招手繼續往家走去。
“等等。”黑金忽然叫住了他。
“怎麼了?”
黑金掏出一沓錢塞到他的手裏,道:“手下有幾個新來的,下手不知輕重,就當醫療費吧。”
“這...”陸宵峰還想說,那打假拳的錢不是當醫療費了嗎,可黑金也沒有理會他,轉身就走了。
將錢揣進兜里,撓了撓後腦勺,繼續回家了。
推開家門,發現父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茶几里是成堆的煙蒂,還有一隻煙蒂還冒着裊娜的煙霧,盤旋着飄上房間那破爛的天花板。
“兒子啊,我覺得我該和你好好談談。”一見陸宵峰,陸晨新就開口道。
“說啥?”陸宵峰迴問道。
“就是那個升學的事情,如果你實在不想要升學的話...”
“得了,打住,我又決定升學了。”陸宵峰打斷他說道。
陸晨新顯然受到了驚嚇,一時間結巴起來:“那你,你...”
“行了,我回房間學習去了。”說罷,陸宵峰背着包就回了房間,隨手就關上了門。
陸晨新獃滯的看着茶几上煙灰缸里滿滿的煙蒂,忽然又仰頭喊道:“你這破小子咋又想通了!”
陸宵峰的房門開了一條縫,其中露出半個腦袋來,說道:“一時興起!”
接着,門又合上了。
陸晨新被這反覆無常的兒子搞蒙了。一時興起?哪門子的一時興起?
但他還是笑了,無奈的晃了晃腦袋腦袋,又摸出來了一隻香煙點了起來。
就這樣,陸宵峰開始了好好學習的生活,早晨在葉子的燒餅攤買上兩個燒餅,中午和晚飯都在學校里解決,也不再去地下拳場打拳或者到處閑逛了,倒是晚上回家時會遇見從地下拳場黑金,打上一兩句招呼,聊聊拳場裏又來了幾個刺頭,有時還會看見王晴的父親在往酒吧的方向走,他猶豫要不要上去和他說上一兩句,但最終還是沒有和他說,父親也將他的努力看在眼裏,沒有打擾他,只是時常會提前下班回家給陸宵峰做上幾個菜,雖然很難吃就是了。
這樣規律的生活過得尤其的快,轉眼就到了冬末春初,寒假也沒有休息,而是在學校辦的升學班裏學習,幾門課程從最開始的摸不着頭腦到如今也算是能寫出個七七八八來了。但這樣還遠遠不夠,高等院校的錄取標準可遠遠不止這點程度。老師也已經儘力了,但陸宵峰終究還是學得慢了點,隨着考試時間的迫近,他也開始越發的焦急。
陽光明媚的一天,陸宵峰在肖老頭的小屋裏自習。
“最近學得怎麼樣啊,有把握考上了嗎?”肖老頭一邊鼓搗着擺在房間裏的機械零件一邊向陸宵峰問道。
陸宵峰咬着筆頭皺眉道:“差遠了,跟班上那幾個考下城區大學的都差了蠻遠。”
“嘿嘿,之前幹嘛去了啊,都是報應。”肖老頭學着他咬筆頭的樣子叼着個改錐,笑道。
“哎哎哎,你可的給我考上啊,為了給你營造學習的氛圍,我可都把遊戲給戒了,你可不能辜負我啊!”趙開陽在他旁邊捧着一本《機械化大生產》的書說道。
“我還不知道你,你遊戲機在祥胖子家裏藏着,每天晚上都擱他家泡着。你給我一邊去。”陸宵峰將他推了一把,又對肖老頭說道:“喂,肖老頭,不是又那種外接硬盤可以接到腦子上嗎,你能不能給我也搞一個。”
這個外接硬盤是近些年出現的,有些地區的考試審核不嚴格,就給考生的腦神經外接一個硬盤,不用聯網,在硬盤內安裝一個自適應的考試程序就能讀取考試的答案了,不過這外接硬盤需要做一套非常精細的手術才能完成,而那些給考生搞作弊的人才沒那麼厲害的技術,很多地方都有考生為了做這外接硬盤的手術而感染了腦膜炎死掉了。
肖老頭一聽,變了臉色,放下口中的改錐,走了過來,說道:“你可別動這些歪腦筋啊,先不說這外接硬盤手術的危險性,就是你做成功了,考試時候的全身環磁共振檢查你就過不去。”
“好吧好吧,我也就說說,要是實在考不上大不了明年再考,明年應該就有把握了。”陸宵峰失望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肖老頭撓了撓頭,別起了嘴角,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你明天來這裏吧,帶上你要學的全部資料,趙開陽你就別來了。”
“啥?為啥我不能來啊。”趙開陽從沙發上翻起身來道。
“看過武俠小說嗎?知道‘傳功’嗎?這能有外人在嗎?”肖老頭罵道。
“看過,我不能分點您老的功力嗎?”趙開陽連忙湊上來插科打諢道。
“滾滾滾,你小子要什麼功力,就你那點破底子,輸點功力你就炸了。”肖老頭繼續罵道。
“行,那我明天來。”陸宵峰道。
“好。”
“我也要來!”趙開陽繼續抗議道。
“來你個鎚子!”
望着兩人扯皮,陸宵峰露出了個無奈的微笑,晃了晃腦袋,低頭繼續看書了。
……
······
水流被急速的氣流打散,化作一片水霧隨着空氣流動。
王晴赤裸着身體站在洗浴台上,仰頭感受着水霧的洗滌,她的前方的調溫閥上是藍色的數字,那表示這水霧的溫度處在“冰冷”這一體感溫度之上。
這種水溫本該讓人感到不適,可王晴卻安之若素,閉着眼睛像在進行某種儀式。
玻璃牆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儀式。
王晴合上了水閘,將衣架上的浴巾給自己裹了起來,然後推開了玻璃門。
玻璃門外是一個年輕的陌生男人。
男人訝異於她的美麗,然後一把捧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往房間裏的大床上抱。
“好冷,你不冷嗎?”一觸碰到她的皮膚,男人就停了下來,她的肌膚溫度接近冰冷。
王晴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走到了床邊坐下。
她看着那個男人,眨了眨眼。
“啊,受不了了。”那男人齜了齜牙,將她撲倒在了床上,大肆揉捏着她的肌膚。
女人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鼻息悠長,似乎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大概只有刺骨的冷,才能在心裏榨出一絲溫暖來吧…’
小二註解:
源星的升學考試一般飽含三門必修課和一至三門的選修課,必修課分別是——高等數學、自然科學、紀元歷史。評分皆為百分制,選修課為綜合評分,總分也為一百分,聯邦劃線升學要求總分必須在240分以上才可以錄取,但最終錄取權由校方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