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男孩與女孩
“呼嚇嚇，呼嚇嚇。”
男孩在漆黑的小巷中飛快的奔跑着，汗水沿着下巴落下，撞在胸前的衣襟上，濕了一大片。
現在還是凌晨，男孩穿過一個個外觀骯髒、醜陋的建築，跑到了一棟矮樓前。
這棟樓和其他的建築沒有什麼區別，七扭八歪的，看起來隨時都會倒塌。
自從星耀聯邦成立以後，就再也沒有人管他們在城市之外的違法亂建行為了，但這樣的違章建築也少有倒塌，超強結構的建築材料支撐着它，那些連接處的彩色材料是各種金屬碎片的粘合體，擁有強大的結構性能，是這裏的人從那片垃圾海撿來的，有時拿來轉賣給城市裏的人，有時就自己用來建房子。那種金屬叫做，極限金屬，是近現代的產物。
那片垃圾海就是少年今天的目的地，只不過他還差一個同伴。
男孩吹響了口哨，三聲短促的音調，模仿麻雀的叫聲。麻雀在這裏十分常見，畢竟垃圾海里的食物可以讓它們一輩子不愁吃的。
忽然，那矮樓悄悄開啟了一扇窗，露出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噓。”那個蘑菇頭的女孩將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悄悄合上了窗。
少年忍不住的笑了，踱着步子來到了矮樓的樓梯口等待。
一會兒，女孩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幾根髮絲黏在她圓圓的臉蛋上，給那張稚嫩的臉龐平添了幾分嫵媚。
“走吧！”男孩咽了口口水說道。
女孩趕忙捂住了少年的嘴，她細聲說道：“小點聲，爸爸還在睡覺。”
男孩看着女孩湊近的臉，心跳有些加速，忽然他看見了女孩臉頰上的淤青。
女孩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連忙鬆開手，後退了一步，讓頭髮遮擋住了臉上的傷痕。
男孩有些窘迫，他知道那是女孩父親乾的，那滿臉胡茬的傢伙肯定又喝了不少酒，每次酒醉就會毆打女孩，然後清醒后又抱着女孩痛哭道歉。
真是個討厭的大人。
“走吧。”少年輕聲說道。
女孩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笑容。
······
這裏是星耀聯邦首都星耀城之外的垃圾海，人們靠分揀垃圾、處理再加工為生。
垃圾海是前兩個世代破滅留下的產物，有時也能在其中找到些值錢的玩意，於是在此淘寶撈金的人也越聚越多，於是在垃圾海中建起了一個小城鎮名叫綠葉鎮，少年和這名女孩就在這所小城鎮中長大。
少年名叫陸宵峰，今年八歲，女孩名叫王晴，比陸宵峰小上兩歲，兩人在這小鎮中相識，也不是因為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城鎮太小，討厭的人太多，而他倆看得對眼。
“晴兒，快點，日出啦！”陸宵峰爬上了坡，向下方正在艱難爬坡的王晴喊道。
這是垃圾海的內部，綠葉鎮在垃圾海的挖出了一片空地，人們在小鎮的正面挖出了一個緩坡，在垃圾海上鋪上了柏油路，可供車輛通過，但這裏顯然不是正面，坡度十分陡，女孩攀登得非常艱難。
“馬上！”王晴滿頭大汗，用手拄着膝蓋，一步一步往上爬着。
男孩已經等不及了，跑到了女孩的身後，推着她向高坡上走。
女孩很輕很瘦，陸宵峰雙手貼着她的後背，摸到了她那根瘦小突出的脊柱，堅硬得像顆石頭。
王晴小臉一紅，除了父親，他還從未被哪個男孩這樣親密的接觸過，但她很順從，任由男孩這樣推着自己。
爬上陡坡，壯觀的一幕出現在了眼前——一面巨大的“風扇”出現在了空中，“風扇”離兩人大約二十幾米的高度，直徑大約有一千米，人在它的面前就如同一個芝麻大小的點。
宙斯之手計劃，洋流改善項目，中三區一號輪扇，它的目的是將東面海洋的洋流帶向內陸，給乾旱的內陸地區帶來降水。它委實可以說是一隻風扇，一條白色的外輻，和中間的十八頁扇葉組成了它的全部，能源隱藏在白色的輻條之中，扇葉固定在輻條之上。
此時，這巨大的“風扇”正開始運作，輻條上的小孔發出白熾色的光芒，扇葉開始緩緩的加速，空氣不安的涌動了起來。
每年春季洋流扇就會從遠方浩浩蕩蕩的趕來，從春季一直到夏末的這段時間，洋流扇都會在周三早晨開啟，一直到周六傍晚。
風吹了起來，汗水被風帶走，換來了一身涼爽。
“哇~”王晴閉上眼睛，張開嘴巴。
陸宵峰看着她放鬆的神情笑了起來，他可是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摸清楚了這大風扇的運轉規律，還要頂着大太陽，如今終於有機會分享給自己的好朋友了。
“喏。”女孩回過頭來，看到了陸宵峰遞過來的水瓶。
王晴接過水瓶，磨砂的質感摸起來很舒適，只是這瓶身的粉紅色怎麼也與陸宵峰這男孩的身份搭調，女孩沒有吐槽，而是回給男孩一個微笑，輕輕擰開了水瓶。
一仰頭，王晴就將水喝了個精光，回過神來她才想起這是他們今天一天的水啊，她一人全喝光了可怎麼辦啊。
女孩看了看見底的水瓶，又抬起頭來略帶歉意的看向了陸宵峰。
“你再看看。”男孩帶着笑，朝女孩擠了擠眼。
女孩又看向水瓶，竟然肉眼可見的有水在瓶中上漲，這無中生有簡直是神奇！
女孩又一臉震驚地看向了男孩。
陸宵峰得意的笑了：“厲害吧，這是我撿到的寶貝，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才給你用的。”
“好厲害，這是什麼巫術嗎？”女孩眼裏亮晶晶的，言語中滿是崇拜之意。
“什麼巫術啊，這是科學，科學，我試了好多次，要在不同的地方才能有水，我猜它是吸收了空氣里的水蒸氣才能有水的。”男孩說道。
女孩睜着大眼睛，認真地聽他解釋完后說道：“你真厲害，懂得那麼多。”
“那是當然！”陸宵峰得意地拍了拍胸脯，然後接過女孩手裏的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然後合上了蓋子。
“這就是我們今天的水源啦，出發吧！”他宣佈道。
女孩幹勁滿滿地點了點頭，跟上了男孩的步伐。
太陽已經出來了，熾熱的空氣將光線都蒸得扭曲，只是太陽照不到這兩個小不點。
陸宵峰上個暑假幾乎每天都呆在垃圾海里玩，臉上被曬脫了兩層皮，整個人黑得像爐子裏滾出來的煤球似的，養了大半年才恢復了原狀，不過那也是值得的，他基本上摸清楚了夏日裏垃圾海里的規律，還撿到了這個寶貝水瓶。
太陽從東邊升起，而綠葉鎮在星耀城外的西南面，星耀城中有一座很高很高的黑塔，塔頂總是環繞着一層雲彩，只要在早晨到達預定地點，跟着影子的腳步走，那層雲彩就能成為遮陽傘。
兩人在垃圾海上走着，後背的風吹得很舒服，躲在雲朵的影子下也不曬人，這又有遮陽傘又有風扇的，過得比在家裏還舒服！
垃圾海上的起伏蠻大，凹坑也很多，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跌入十多米深的空洞中去，爬上來不難，只是摔斷幾根骨頭后就很容易困死在這空洞中了，職業的拾荒者們一般稱這些空洞為海洞，其實叫垃圾洞更為貼切，可任誰也不想整日與“垃圾”為伍，於是，大家都叫它海洞。
這條路沒什麼海洞，陸宵峰曾經探過好幾次了，發現的海洞都做上了記號，即使記號不見了，他腦子裏也記得安全的路線圖。
王晴好奇的在垃圾海上走着，她很少真正的踏上垃圾海，即使她從小生活在被垃圾海包圍的小鎮中，但她那個古怪的父親不讓她上垃圾海尋寶，她父親說那是邋遢的人才幹的事情，她要做一個好女孩。
可她的父親卻不想做一個好父親，他總是在酒吧買醉，醉后回家總是一邊哭一邊打她。
垃圾海的表層基本上都是金屬物，但隨着時間過去，由於風化和風流攜帶的塵埃沉降，表層多少還是帶上了一些土壤，有稀疏的花草矗立在垃圾海之上，給這堆象徵兩個舊時代的墓碑添上了幾點生機。
女孩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左蹦右跳、東張西望，而男孩則是低着頭在地面上細細尋找着。
陸宵峰是在尋找那些彩色的金屬片，大人們稱其為極限金屬，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性質，也是非常珍貴的廢品。
這些彩色金屬總是黏在那些普通金屬上，因為時間太久的緣故，彩色金屬在普通金屬上發生的縮水，按道理它應該覆蓋整個金屬的表面，但隨着時間過去，又沒有人來維護，所以它們都縮成了鱗片大小，大家都叫它“龍鱗”，是很有用的東西。
龍鱗有的可以用手掰下來，有的則很牢固地黏結在金屬上，所以陸宵峰帶上了一柄鋒利的小刀，可以用來“取鱗”。
他的手法很熟練，用左手捂住龍鱗，右手拿着小刀在龍鱗與鐵質的接縫處使勁嵌進去，然後輕輕一撬便能將龍鱗取到手中。不一會兒就取了好幾片的龍鱗。但他也忙得滿頭大汗，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女孩見到陸宵峰那副模樣便走到了他的面前，很自然地掏出藏在口袋裏的手絹，輕輕的拭去他額頭上的汗珠。
手帕上帶着王晴身上好聞的味道，也不知是香水味還是她天然的體香，讓還處在懵懂少年階段的陸宵峰一下痴獃了，他杵在原地，不敢移動半點，直到王晴收回了手帕。好一會兒，陸宵峰才想起來說了聲謝謝。
女孩回了一個淺淺的微笑，陸宵峰覺得那是嘲笑，嘲笑他的不經人事，但他的確少經人事啊，於是撿龍鱗也不那麼勤了，和她拉開了距離，免得再讓她來給自己擦汗。
兩人有一茬沒一茬的聊着天，女孩時不時的冒出一句“好厲害啊”，這樣反覆誇了陸宵峰四五次他才又向女孩靠攏了。
太陽緩緩上升，兩個孩子也隨着黑塔的影子移動，漸漸地走出了洋流扇的氣流範圍，灼熱的空氣從垃圾海的孔隙中涌了上來，身上單薄的衣物逐漸被汗濕。
“宵峰哥哥，你慢一點。”女孩氣喘吁吁地跟在陸宵峰背後，滿頭大汗。
男孩回到王晴身邊，指了指前方的一塊凸起，說道：“到那裏去，我們休息一下吧。”
“好。”女孩說道，在男孩的攙扶下走到那凸起處坐下了。
看着烈日炎炎，女孩有感而發：“好熱啊，宵峰哥哥，這裏的小草不會被熱死嗎？”
罕見的，男孩沒有過來向女孩展示他“博學”的知識，而是跑遠了。
女孩愣了神，一會兒，男孩又跑回來了，帶着滿滿一水杯的水。
“快喝吧，天太熱了，空氣里的水分也少了。”男孩擦着額頭上的汗珠，笑着說道。
王晴笑了，接過水瓶，向男孩點了點頭，仰頭喝了起來。
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王晴還覺得意猶未盡，但想了想宵峰哥哥，還是放下了水瓶，剛想把水瓶遞給陸宵峰時，卻看見他正在自己面前跑來跑去。
“宵峰哥哥，你在幹嘛...”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現在，有沒有，涼快，一些。”男孩喘着粗氣，斷斷續續的說道。
女孩明白了，陸宵峰是用自己當風扇來給自己扇風，但這一點點的風能有什麼用呢？
王晴笑了，用手撥開了黏在臉頰上的髮絲，輕聲說道：“謝謝宵峰哥哥，我感覺好多了，你快來喝水吧。”
陸宵峰也不客氣，走到女孩面前，接過水瓶，幾下就將水喝了個精光。
“還有很遠嗎？”男孩放下水瓶問道。
“沒多遠了，就在前面。”女孩微笑着回答道。
順着女孩的手指，前方几百米處有一個大凹坑，依稀可以看見凹坑裏房頂上遮光棚的反射光線。
“那抓緊走吧，希望他家裏有空調！”
小二註解：
源星沒有國度，只有一個統一的政要集團——星耀聯邦。源星劃分為三大區，分別為東區，西區和中區，每一大區按照維度劃分為五個小區，以數字命名，星耀聯邦的總部便設立在中三區。
故事發生在中三區，中三區由三部分組成，一是東方的海洋，佔中三區二分之一的面積，接着是平原地區和高原地區。
海洋中人類設施有浮遊城和海污凈進站；平原地區分為居住區與非居住區，居住區又分上城區和下城區，上城區人口密集，靠環城河的富氧藻類提供良好的生態，下城區多半集中在城區外的垃圾海附近，依靠回收垃圾海中的廢物生存，非居住區禁止人類長期居住，為生態保護區域，由全天候無人機巡查；高原地區罕有人煙，大部分是科考站和一些需要遠離人群的科研基地，高原地區明文規定禁止使用風力發電設備，防止干擾洋流改善項目的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