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見鬼(一)
略顯顫抖的手,輕輕拈起茶杯,努力的控制着,不讓茶水從裏面灑出。
舉至鼻下,溫熱的水汽,包含着誘人的清香,瞬間湧入鼻孔,咆哮着傳達到了四肢百骸,使人心神蕩漾。
見面前的趙哥有如此舉動,後面的茵茵可是不願意了,掙扎着準備起身阻止。
而她周圍的三人,卻一把將其摁住,那個叫虎子的小伙,在她耳邊輕聲道:“嫂子放心,大哥他自有分寸。”
唇齒微張,銜住杯口,右手一送,趙姓男子輕抿了一小口。
與其說是抿,不如說是碰,甚至是連嘴皮子上,都沒有沾濕太多。
放下紫砂杯,又悄悄用衣袖抹去嘴上的茶水,看着對面的老僧正一杯接一杯,慢條斯理的品嘗着這沁人心脾的茶香,趙姓男子有點坐不住了。
趁着老僧第四次斟滿紫砂杯的間隙,趙哥急急開口道:“大師,實不相瞞,我們這次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施主請講。”老僧端起茶杯,湊到嘴邊,輕吹了兩下。
“是為了我家的云云。”說著,趙哥掀開了衣領,露出了那,正依託在左臂之上的小孩。
此時的寶寶,早已被先前茵茵的那一嗓子尖叫所吵醒。
可由於身處趙哥懷中,四下一片黑暗,再加上沒法掙脫趙姓男子的臂彎,這才難得的安靜了片刻。
這不,趙哥剛一放下領口,這見了光的小傢伙,頓時支棱起腦袋,瞪大了眼睛,虎頭虎腦的四下掃視了一圈。
見這環境雖然陌生,可是卻並無多少能惹得起自己興趣的東西,便一揚頭,伸出嫩藕般的小胳膊,張牙舞爪的向著趙姓男子的嘴巴抓去。
看這模樣,再看看他的眼神,應該是肚子餓了,想從父親嘴裏找些吃的。
而那男子則是伸長的脖子,使得這小傢伙無論再怎麼努力,也只能摸到一手的胡茬。
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趙姓男子微笑的對着老僧講道:“這是犬子,還不足一歲,除了調皮搗蛋,其他的啥都不會。”
“那施主為何要帶他來此?”老僧品了口茶水,不急不緩的說道。
“是這樣的。”趙姓男子咽了口吐沫,組織了一下語言。
“自打他一生下來,就一直哭鬧個不停,無論是在醫院,在街上,甚至是在家裏,這小傢伙總是不分晝夜的說哭就哭,而且每次都是哭脫了力,這才勉強消停了下來。”
“而其最頻繁的時間段,總是在入夜時分,準備休息的前後,其他的時間,沒有絲毫規律,不分任何場合,毫無一點徵兆,前一秒還逗的他嘻嘻哈哈,下一秒就哭的不可收拾……”
看着趙姓男子那一張一合的嘴巴,小傢伙想了半天,這才醒悟到,原來爸爸口中沒有可供自己填飽肚子的食物。
不由的是小臉一沉,小嘴一撇,縮回了徒勞無功的小爪子,轉而按在了趙哥的小臂之上,直起身子,扭着腦袋,再一次的打量起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施主可曾去看過些郎中?”聽完趙姓男子所述說的‘累累罪行’,老僧用眼白瞥了下正在東張西望的小寶寶,開口詢問道。
“哎!”趙姓男子嘆了口氣,話語間夾雜着一絲疲態。
“全國上下,無論是各大醫院,還是中醫偏方,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裏,我們基本都試了個遍,可不管是中醫的望聞問切,還是西醫的種種儀器,甚至是那些‘大神妖精,活佛半仙’的,都沒能看出來,我家云云有何毛病。”
“那。”老僧沉吟了一下,“施主為何會前來本寺,是受人指點,還是?”
趙哥搖了搖頭,“回大師,我們一行人之所以前來,全是因為我家內人所做的一個夢。”說著,趙哥瞅了一眼身後的茵茵。
“一個夢?”老僧眉頭微皺,面露詢問之色。
“嗯!”趙姓男子點了點頭,解釋起來:“大概是在個把月以前吧……”
由於二人的對話,這剛剛睡醒的小調皮,這才發現自己對面,還擺着一塊‘枯樹皮’。
而令人感到新奇的是,這塊樹皮居然還能開口說話。
這可把小傢伙給樂壞了,用力扭動起身子,胡亂揮舞着胳膊,使出吃奶的力氣,就是想掙脫父親的束縛,爬過去,摸個究竟。
感到自己懷中寶寶的不安分,趙姓男子立馬就猜到了,這搗蛋鬼好奇、多動的毛病,是又開始發作了。
但這裏可是佛門聖地,怎能容這小屁孩前來‘撒野’。
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還放縱這小屁孩胡作非為,惹惱了高僧,最後被人家逐客出門,那自己可就真的沒有絲毫的希望了。
所以,這趙姓男子,是一邊還在給那老僧解釋,一邊伸出右手,自下而上,托着寶寶的屁股,又往上舉了幾分,同時,左臂夾的更緊了。
雖然清楚的感到,自己被向上提了一些,離心目中的地面又遠了不少,但是看着眼前還會活動的‘樹皮’,寶寶的心裏可顧不上這麼多了。
一對‘白藕’奮力的舒展,一副‘我要抱抱’,或者是‘讓我抱抱的’動作,被這小傢伙演繹的是活靈活現。
肉嘟粉嫩的小臉,擠出了一大堆的笑容,兩顆小乳牙,在半開的嘴中若隱若現,一雙月牙眼更是閃爍着奇光。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眼神,怎麼越看越像是這小不點,正在腦海里搗亂、使壞。
“……就是這樣,我們根據茵茵夢中的線索,一路找尋過來。最後,在山下村民們的指引下,我們連夜爬上了山峰,來到了貴寺。”
頓了頓,趙姓男子忽然換了個口吻,懇求道:“大師,你可要幫幫我們啊,云云一直這麼哭鬧下去,終究也不是個事。既然老天爺顯靈,託夢於我們夫妻,大師您……”
話至一半,趙哥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己懷裏的寶貝,怎麼忽然停止了掙扎,要知道,這娃娃的性格可是多半隨了自己,是個徹徹底底的,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主。
現在能讓他放下近在咫尺的‘目標’的,那除非是……
目光逐漸上移,圓乎乎的小臉,名副其實的嬰兒肥,酣暢淋漓的笑容早已凝固,揮舞在空中的手臂也已停下。
彷彿是慢動作回放般,閉合的嘴巴,再也見不到那兩顆細小的牙齒,上揚的嘴角,也隨着兩腮嘟肉的下墜,一點點的彎曲下來。
眯成月牙的眼睛,此刻失去了腮幫子的擠壓,更是瞪得渾圓。
而那無盡的恐懼,則正一口接一口的吞噬着,這深黑色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