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 恩怨情仇
思幽沒有追問,在一旁默默等待着。
過了好一會兒,相繇才從痛苦中緩過勁兒來,接著說道:“那一天,她做了一個夢,夢到主人要抓她回去!若不是太皞好大喜功,伏羲又怎麼會這麼快便尋覓到她的蹤跡呢?”
“那你們該怎麼辦?”思幽問道。
“我們商量后,在沒有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偷偷潛出了青都,逃到北極天櫃山暫且安身!”相繇說道。
“天櫃山?”思幽驚道,原來自己長大的冰寒之地,竟是這對苦情人最後的避難所。
“是的,天櫃山在九陽山的北面,孤立於北海深處,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被冰雪封閉,人跡罕至,正是避世的好地方。那段日子雖然清苦,可妻子並沒有抱怨過,她說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便很幸福。她非常滿足還有這樣一個地方,讓我們可以過上平靜的生活!”相繇緩緩說道。
“可誰知,就算是這樣一點兒微薄的奢望,也被他們無情地捏了個粉碎!”相繇忽然轉變了語氣,恨恨地咬出一句話來,眼睛中再次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
相繇和九兒在天櫃山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那裏地處北方海外的大荒,常年冰雪覆蓋、鳥獸絕跡,但九兒對他說,天櫃山的春天雖然短暫,卻顯得更加純美,自己很滿足。
相繇聞言總是淡淡地苦笑,他知道這只是妻子對自己的安慰罷了。
他曾經許諾妻子要帶她遍歷名山大川,可現在卻只能蝸居在這生命禁區里!除了心中默言一聲“對不起!”,什麼都做不了。
生活就這樣在平靜中過了一天又一天,直到那日,九兒告訴他自己已經懷了他們的骨肉。
相繇聞知高興得像發了瘋一樣,跑到天櫃山頂對着凜冽的風雪大聲呼號,好像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個喜訊,只是回應他的只有不息的寒風和空曠的迴音。
高興之餘,相繇想着要做點兒什麼,以補償對妻子的愧疚之情,迎接他們愛情的結晶。
他忽然憶起九兒曾經跟他提過一種神鳥,名喚“青鸞”,青鸞一生只為愛情而歌,每一位鳳裔都會夢想和自己的天命之人,一起聆聽那絕美的鳴唱。
於是,相繇從山頂匆匆下來,偷偷去了一趟渾夕山,在那裏採集玉石製成一支玉蕭,他要創作一首能招引青鸞的曲子,圓愛妻一個夢。
時間悄無聲地流逝着,眼看着妻子分娩在即,相繇的創作卻還沒有完成。九兒看他日漸消瘦,不免有些心疼,想找個理由讓他把手上的事情放一放,便說道:“你可曾為我們的孩子起了名字?”
“早就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子羽’,如果是女孩就叫‘思幽’!”相繇頭也不抬地回道。
見丈夫的注意力並沒有因此轉移,九兒又說道:“其實,青鸞之說也只是鳳族口口相傳的故事,未必就是真的,倒是我們有幾年沒到莽浮林了,那裏的紫藤眼下應該正值花期吧!可惜我現在行動不便,不能去觀賞!”
相繇回道:“那,我去折一簇回來!”
“恩,早去早回,我等你!”九兒微笑着回道。
相繇離了天櫃山,乘風朝着夫夫山的方向趕去。
數日後,他降落在莽浮林里,折下了好大一簇紫藤,卻沒有立刻趕回去,而是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青都。他一心想着要給即將出生的孩子買件小禮物。
可誰知道這個一時興起的舉動,卻改變了他的一生。
相繇剛到城裏不久,便遇上了太皞。
那時,他正站在一個賣配飾的小攤前,忽感背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看時,見太皞正笑眯眯地站在身後。
“繇弟,你走的時候一聲不吭,怎麼回來了也不去找我?”太皞激動地問道。
“噢……我只是……”相繇有些語塞。
誰知太皞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說把他帶回了雲嵐宮,非要留他吃飯,再敘兄弟之情。
席間,太皞不斷回憶着二人的過往,講到動情之處不禁潸然淚下,相繇見此情此景,也不禁感慨萬千。
宴畢后,相繇起身辭行,太皞向他頻頻致歉,說道:“繇弟,我當初真不應該和你鬧彆扭,事後細想你說的話,其實還不是為我好,只可惜等我明白的時候,你已經悄悄離去了!”
“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大哥現在春風得意,正是遂了當年之志!小弟雖然寂寂無名,但素來淡泊名利,卻也沒什麼不如意的!”相繇回道。
“繇弟此言,莫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嗎?”太皞沮喪地問道。
“不,我只是想說,我兄弟二人已經各得其所,並沒有什麼相互虧欠,大哥更不必為當年的一點兒爭執而自責!”相繇解釋道。
“那繇弟為何不帶九兒回青都居住!”太皞趁機說道。
“不了,我們已經習慣了在外生活!”相繇婉拒道。
“當初,你我兄弟許下同甘共苦的諾言,為兄怎麼忍心繇弟帶着九兒漂泊天涯!”太皞頓足捶胸道。
“我們雖然清苦,卻也還安定,大哥自不必擔心!”相繇說罷,欲轉身離去。
“那繇弟可否告知為兄,你和弟妹在何處安身?今後我如若思念的緊了,也好有個探望之地!”太皞望着相繇欲要離去的背影喊道。
相繇停下欲行的腳步,略微遲疑了一下,輕聲回道:“北極天櫃!”
相繇匆匆離去,花了幾天的時間才回到了北極天櫃山,卻發現他們棲身的茅屋已經七零八落,只剩下幾根孤零零的柱子挺在寒風中。
他焦急地四處尋找,踏遍了山上的角角落落,幾乎把整座山的石頭都翻了一遍,卻絲毫尋不到妻子的半點兒蹤跡。
“九兒,你在哪?”相繇迎着狂風沉痛地呼喊,瘋狂地扒着地上的積雪,把頭深深扎到雪裏面,痴痴地倒在了雪窩裏,最後整個身軀都凍僵了,被漫天的大雪覆蓋起來。
直到好幾個月以後,天氣轉暖,天櫃山又一次迎來了春天,隨着萬物復榮,相繇也漸漸蘇醒過來。
他之所以沒有被凍死,倒不是因為他的修為多麼深厚,而是蛇族特有的天賦,令他保住了性命。
死過一次的相繇,放棄了輕生的念頭!他要查明真相,他要找到九兒!
他仔細回想着,九兒身為屬神,縱是身懷六甲,也不可能如此不堪一擊,除非是大神伏羲親自前來。
“我要去五神山!”相繇喃喃自語道。
可說起來簡單,縱使他有天大的本事,要隻身潛進五神山也無異於天方夜譚。於是,他想到了太皞,他要先去青都尋求幫助。
那是一個沉沉的夜裏,相繇悄悄來到青都,他十分熟悉這座城市,很容易便找到了太皞的寢殿前。
相繇正要敲門,卻聽到殿中傳來了太皞和一女子說話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老在作噩夢,夢到青都被天災毀了!”女子說道。
“你就是喜歡胡思亂想,我風氏受大神伏羲的庇護,怎麼會毀於天災!”太皞不屑地說道。
“天下部族奉伏羲為族神的那麼多,多數只是一廂情願罷了!”女子不服氣地說道。
“別人或許是一廂情願,但我絕對不是!”太皞有些得意地說道。
“這話什麼意思?”女子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為大神提供了相繇和九鳳的消息,大神自然要給我以回報!”太皞說道。
“相繇?他不是你的義弟嗎?你這麼做豈不是有點兒背信棄義?”女子問道。
“沒錯!他是我的義弟,可他根本就不是人類!只是一條不知修鍊了多少年的大蛇而已!”太皞說道。
“大蛇?”女子有些驚恐。
“是啊!當初我昏迷不醒的時候,看到了他的真身,因為身受重傷,才沒敢說破!”太皞解釋道,“後來在養傷的過程中,我又感到他確實修為深厚,才和他結拜的!”
“既然結拜,你便應該謹守誓言!”女子說道。
“真是婦人之仁,和異類有什麼誓言可守,更何況他得罪的是大神伏羲,我可不想受他的連累!”太皞說道。
“……”女子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對答。
太皞語氣一轉,又說道:“而且我也要為我們即將出生的孩子着想,不是嗎!”
“那你就不怕相繇報復!”女子又問道。
“你不了解繇弟的為人,他這個人既單純又重情,不會輕易懷疑到我的頭上,而且九兒一去,差不多就要了他半條命,我又懼他何來!”太皞說道。
相繇在門外只覺得血氣上涌、青筋暴裂,猶如五雷轟頂一般。
不久前,屋裏這個人還對自己像親兄弟一樣噓寒問暖,現在他卻在裏面大肆炫耀着如何欺騙了自己,而且還說得如此輕鬆,甚至沒有一丁點兒的愧疚。
無邊的怒火炙烤着相繇的心神,他抬腳欲踹開寢殿的大門,卻忽然感到一陣眩暈,噴出了一口鮮血。
相繇一把扶住旁邊的柱子,慢慢倒了下去,意識變得迷糊不清,忽而又感到身子一輕,好像有旋風把他卷了起來。
也不知道飄了多遠,待再次清醒之後,他見到了兩個偉岸的身影,也從此開始了他的復仇之路。
是的!
相繇憎恨這個世界,這世界如此之大卻獨獨不肯給他和愛人留下一個殘生的角落;
他更憎恨人類,人類就像這世界一樣,看似繁榮的外表下卻埋藏着無盡的罪惡。
既然都是罪惡,便不如毀了它!
既然我不能活,大家便都不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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