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弟六百七十1張 桃木天阿|
身穿素袍的老人抿了抿嘴,將渾濁的眼睛抬起。
看向寧然時,眼中似有清澈的泉水湧出,帶出了許多桃紅色的光點。
既然寧然認了他,自己就沒辦法裝糊塗了。
一指解開長長的鬍鬚,桃木天將嫩黃的小鳥放出,那鳥兒扇動翅膀,呼啦啦地飛了出去。
身影越變越大,竟變成了一隻傳說中的長羽靈鳥。
「這裏,不方便說話。」
桃花花瓣在二人的腳下掀起了圓圈。
花瓣的結界迅速將他們吞沒,帶到了桃木天設在巨木上某處樹洞中的府邸。
列滿古董法寶的花園,和以前見過的完全不一樣。
「寧然,現在的你,還沒有到凡人的五十歲吧?」
桃木天的人身與往日不同,行動略有些僵硬。
他隨手升起了一段木樁,在空地上捏出了一桌兩椅的造型。
二者先後落座,自桃木天從袖子裏掏出的茶壺嘴邊,有帶着雲煙與飛鳥的‘瀑布,飛流直下。
寧然低頭謝了老人,也顧不得那麼多禮數。
「桃木天大人,我有要緊的事情和您說。可能就在不久以後,您會面對某個大災難,身死道消。」
他的表情無比認真。
桃木天卻放下茶壺,將沏好的茶水推到了寧然面前。
以翻轉的枯瘦右手扣了扣桌面,憑空飛來了三盤酥脆點心,都是寧然愛吃的款。
桃木天捋着鬍子,笑道。
「不急,不急。這一次來訪的你,身上的氣息可不對啊?說說看,你是怎麼過來的?」
他不急,寧然必須急。
後者握住茶杯,將上半身向前傾,緊緊盯着對方的同時壓低了聲音。
眼中充滿了不舍的感情。
「您在未來會死的!您到時候會安排滿幽光大人前往劍天界,等候正心鑒前往花之谷……」
越講越激動,寧然的嘴唇上沾了片桃花花瓣,算是堵住了嘴。
「噓……」
桃木天抬手遮住了洞府外的光亮,在整個密閉的空間內,有桃花花瓣徐徐落下。
「我知道你的善意,但未來之事,自你的口中說出來后,那就已經成為了定局。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老人端起了湖泊般的茶水,水面上泛起的漣漪中,有幾尾魚兒躍出水面。
輕輕咂一口,有混合了自然的香氣。
「未來您不會死。」
顯然,灶火神誤會了桃木天的意思。
但他的言行令人暖心。
「哈哈,你還是那麼有趣。寧然啊,和我聊聊,你是怎麼過來的吧?」
老人想把話題朝着不同的方向引導,話語中,也暗自添了些降低意志的靈魂力量。
寧然只能將穿越石壁后被人劫持,以及在土神領域內成為了弒神者一員的消息,全部說了一遍。
直到鍾黎捷和女媧密會與棺林之前。
桃木天點點頭,他掰了半塊桃酥,放進口中仔細咀嚼。
又是一杯茶,他才慢悠悠地回應道。
「原來如此。女媧大人,對你並無惡意,你大可放心。在許多神靈中,至高之土神是最為中立平和的存在,伏羲氏和女媧氏,也是信得過的兄妹。」
寧然把嘴一撇。
他將衣服粗暴地扒開,露出了胸口上鑲嵌着的紅色玉石圓環,在桃花雨中散發出淡淡的光。
一想到女媧對自己的態度,寧然就沒有好氣兒上來。
「誰知道呢?在我胸口整了這麼一個玩意兒,是不是監視我也不好說。也就派生出的一副盔甲還算有用,可以抵擋危公隕的殺招。」
桃木天眼前一亮。
弒神者的消息,他是聽說過的。奈何自己受困於此,從未見過真實的、關於連接到上天界的石甲。
老人看向暫時與寧然合為一體的紅石,問道。
「有趣。可以讓我碰一碰么?」
「那當然。」
天界中,寧然最信得過的神,就是桃木天與祝融。
對方要看,他也不好拒絕。
桃木天一招手,面前的空間彷彿變成了摺紙,立刻站到了寧然近前。他先是用澄澈的桃花眼瞳看向玉石,緊接着伸出右手,變化成了桃花的樹枝,緩緩伸了過去。
被觸碰到的部分,散發出點點光亮。
恢復原狀的桃木天重新坐下,在他和寧然之間,仍舊有一體的桌椅隔開。
他取了新的桃酥,沉吟道。
「我替你檢查了,不會有事的。倒是你,和至高火神以及危公隕相撞,現在又忽然出現在這個地方,不妙啊。」
「嘶……難不成,是我害了您?」
「不是。」
「那您和我一起逃走吧?我們可以去女媧那裏,最起碼能保證安全……」
「去不了,去不了呦……你在外面看到的,是我的枝幹支撐起了中天界與上天界,可事實上,這就是反向束縛我、囚禁我的空間。聯通了不同的世界,又有許多神廟壓在我的身上,就是為了防止我逃脫,永遠成為他們的通道。」
寧然揉碎了手上的點心,大口吞下。
他想求助於祝融和元。
「我們一起毀了那些神廟!其他兩位大人呢?他們能幫咱們嗎?」
桃木天搖了搖頭。
關於過去未來,他已經不在乎那麼多了。
寧然不想白跑一趟,見老人不說話,他的語速變得快了起來。
「可是,您還從未見過正心鑒呢!他好歹也算是您的外門弟子,當面拜師,是應該的吧?」
「應該。那孩子,現在還好吧?」
「好着呢,現在是啥都會的萬靈神,主職是種菜。」
「種菜?種菜好啊,安逸。」
桃木天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舊時的某位朋友。
寧然這才反應過來,心中連呼上當。
「寧然,先把未來的事情放下,滿幽光也好,正心鑒也好,過兩天再說。難得回一趟下天界,咱們去塵世中逛逛吧。有什麼其他的疑問,儘管問我。」
「可是,咱們逛什麼呢?」
「你當年暫居過的旅店,難道不想去看看?降生的村莊,還有……」
「不想去。」
寧然用手肘撐着桌子,即便桃木天這麼說,他還是心煩意亂。
當下的執念,只有救出桃木天。
眼前的景象飛速變換,由不得寧然拒絕,掌控空間的古老神樹將其帶到了某處山丘,俯瞰下方的塵世之夜景。
老人背着手先一步下山,完全不管身後的寧然。
「你身上的時間流速,有些奇怪。」
紅髮的少年神祇打量着自己的體表,繞是他對能量的感知極強,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不知道,要麼是芭蕉雨乾的,要麼是火焰聖子乾的。每一次刺殺他,他都會把我送到最開始的那個時間,重複了不知道有多少遍。」
桃木天袖手走下山,他走過的地方,草木豐茂,靈氣十足。
沒有石階的地面鋪上了一層蠕動的細密樹根,折成了一道又一道台階。
「附身在那聖子身上的時間之神么?按照他們的契約來看,大概率不會把你的消息給抖出來。時間神只負責在聖子死後扭轉時間,其餘的事情,一概不管。」
「時間神?」
「沒錯,其名為倏忽。狀如天馬,背生四翼,頭頂獨角,純白無瑕。但能看到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從擠壓的時間中誕生,需要不斷吞噬強大的能量,才能維生。」
在桃木天吹出的桃花瓣中,堆積擠壓的圖像湊成了一匹四個翅膀的獨角馬。
火焰瞬間覆蓋其上,釋放出焚燒后的某種異香。
「所以,它傍上了火神?」
「是啊,單論諸神散發的能量,火神和雷神才是它的首選。寧然,有人在跟蹤我們,你千萬不要回頭。」
那陣花香,就是為了洗去追蹤者的記憶,將其擺脫。
「是誰?」
「你知道是誰派來的,其他的問題,不必多言。前方有一條小吃街,我們去那邊說話。」
桃木天加快了腳步,身後有桃林的虛影將寧然覆蓋。
不多時,他們便轉到了某處牆角之後。
桃木天伸手按下了一道可以活動的石磚,在自身即將被吸入前抓住了寧然。
二人的身體竟旋轉着拉長,挪移到了另一處世界。
「安全了。」
此地和他們方才經過的鬧市沒什麼區別,只是外界行人摩肩接踵,此地冷清異常。
「這裏……安全?」
「那是自然。空間神與時間神貌合神離,我們所在的空洞氣泡,就是前者開闢出的特殊藏身點,不受時間限制。」
「難道時間神不需要藏?」
寧然站在小攤前,憑他帶着火焰的手臂力氣再大,也拾不起案板上的一根炸串。
「呵呵,他們只需要凍結自身的時間,即便是至高火神,也無法對他們造成傷害。但時空本為一體,再這樣鬧下去,她們之間也可能會發動毀滅之戰。」
桃木天將無聊的紅髮神祇挪到了身邊,搖了搖頭。
寧然卻猛地想到了芭蕉雨,莫非後者身上的時間詛咒,就是因為時空之戰?
「那,我們該怎麼解決呢?」
「如果你問我,如何解決時空的矛盾,我只能這麼告訴你,我們什麼忙也幫不了。她們的戰爭遠比火神雷神所帶來的恐怖,真要動起手來,無論那個世界的規則和秩序都會坍塌,你現在能理解嗎?」
「穿越時空,時間倒流,空間挪移?」
桃木天仰頭看着外界,在確定跟蹤他們的神已經離去后,再次抓住了寧然。
二人瞬間回到了鬧市,眼前的光亮,卻明顯是正午的時間。
「你提到的,都是我們所掌握的基礎手段。但放在他們的世界,產生的影響就變得微乎其微,在你沒有踏足至高的領域前,還是不要再考慮這種問題了。」
站在炸串的攤位前,老人掏出了幾枚下天界中通用的錢幣。
他換來了寧然頗有興趣的蟲子炸串,親手遞給對方。
「灶火神,請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