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比賽第一，美色第二

下半場比賽的辯題是“追求夢想還是追求安穩”，這本就是一個不太好辯的話題，雙方實力又勢均力敵，所以整場比賽都精彩極了，也被觀眾認為是“提前上演的決賽”。

從一個普通觀眾的視角看，我不得不承認，許哲凱的確很吸引人。他有種貴族氣質，卻又不會給人以距離感，你能感覺到他骨子裏的自信和驕傲，卻又不會認為他是一個狂妄自大的人。極為標準的普通話，好聽的嗓音，英俊的臉龐，挺拔的身姿，舉手投足間透着的從容為他贏得了不少學妹的掌聲和尖叫。最難得的是如此緊張激烈的比賽，對方席中又有上屆最佳辯手王嘉澤這種大神級人物，許哲凱仍是能冷靜、準確地抓住對方的破綻，予以一針見血的反駁。王嘉澤也不愧是大神，自由辯論階段基本是這倆人的表演賽，你來我往，見招拆招，棋逢對手，酣暢淋漓。

這場雙方的精彩語錄太多了，而刻在我心底的是許哲凱的總結陳詞：

“艾略特說，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在行為與動機之間，總有陰影在徘徊。在慾望與痙攣、潛在與存在、精華與糟粕之間也總有陰影在徘徊。這陰影在我看來，既不是現實投射的，更不是夢想投射的，它是遊走於現實與夢想之間猶豫不決的人自己投射的。精彩的夢想和安穩的現實都很好，不好的是站在這山望那山，將自己的不敢抉擇歸咎於人世的艱難。我要追求夢想，我的夢想是有切實內容的，它不是泡沫，它是待打磨的璞玉。我希望在多年以後，手捧這塊璀璨的玉石時，我所發出的聲音既不是“砰”，更不是“噓”，而是“哇”，哇，夢想，你真的很美！謝謝大家！”

掌聲、尖叫，此起彼伏，我聽到身後那排不知道哪個系的某個女生嗓子都喊劈了。我身邊的郁涵和劉珈也在大叫：“聽不懂！但是帥哥你好棒！”小茹礙於家屬在側，不好放肆，還是忍不住喊了兩聲：“男神！男神！”搞得江安哭笑不得。

我能聽懂，許哲凱化用了艾略特《空心人》中的詩句，但反用了原詩頹廢的立意。曾在一起兩年，我怎會不懂他。

在眾多喝彩中，我注意到台上季楊也一改往日的高冷后媽范兒，頭轉向許哲凱，激動難抑地鼓着掌，一副小女生的模樣。

整場比賽，正反兩方旗鼓相當，如果沒有許哲凱最後這番陳詞，也許勝負難料。而這段話一出，哲學院就贏得毫無懸念。許哲凱也眾望所歸的成為當場“最佳辯手”。

兩場半決賽后，獲勝的兩隻隊伍要在一起開個小會，抽籤決定決賽的持方。見到許哲凱后，我本不想說什麼，但還是沒忍住禮貌性地祝賀了一下，他則眨着那雙與他剛才在台上沉着老練氣質完全不符的鹿眼，微笑地說：“險勝，還好，又能一起吵架了。”“要是隨便吵個架都得如此驚動艾略特他老人家，我還是當個和平主義文盲吧！”我隨口回應，他大笑起來。

站在他旁邊的季楊又恢復了“后媽”的姿態，看向我的眼神也是充滿殺氣，她這時候遞給我一個毒蘋果我都不會驚訝。三天後，決賽開始了。

有了之前半決賽的鋪墊，這場決賽變得格外受人矚目。

辯題是“日久生情靠譜還是一見鍾情靠譜”。我是正方“日久生情靠譜”。

雙方辯手入場，主席宣佈比賽正式開始。

和前幾場白襯衫黑西褲的穿着不同，許哲凱在白襯衫外加了件筆挺的黑西裝，雖然是他們系統一的服裝，但他穿起來就是特別好看。他的身材真的很適合穿西服。

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也沖我報以微笑。但我絕對不會被他的“美色”所迷惑，比賽第一，美色第二。我是個好勝心很強的人，親情、愛情、事業在我心中的排列永遠是親情第一、事業第二、愛情第三，這也是我當年沒有追隨許哲凱出國的重要原因，我始終認為依賴別人遠不如依靠自己有安全感。

立論陳詞和盤問階段結束之後，比賽進入到最精彩的自由辯論階段。

“一見鍾情的心動是日後相處的動力，如果第一眼就沒有心動的感覺，怎麼會有繼續發展的耐心。”季楊率先發難。

“一見鍾情就像飛蛾撲火，為對方一瞬的光芒搭上自己的一條小命，圖什麼？是為聽個響還是冒個煙兒？您就那麼想羽化登仙嗎？”我反駁道。

觀眾席上笑聲掌聲一片。

對於季楊的套路我是很了解的，她總是一本正經的跟你講理，對於這種“總有理”型的辯手最管用的方式就是混不吝的劍走偏鋒，講理你是肯定講不過她的。

“如果對方辯友天真的認為日久生情更容易保命的話，不妨想想武大郎。日久未必生情，日久也可能被灌藥，風險同樣存在，為什麼不享受心動的感覺呢？”

掌聲更熱烈了。許哲凱的話差點兒把我氣樂了，虧他想得出來。

“一見鍾情不外乎是被對方的外貌吸引，可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也不少，不相處一段時間看彼此是否合適而選擇相信一張臉，對方辯友的擇偶標準是否有些隨意且輕浮呢？”我身邊這個胖肖飛只有面對同性時才會戰鬥滿滿。

“表裏如一的人比比皆是，你怎麼知道外表優秀的人一定缺乏內在？何況一個人的教養也會從他的外在行為表現出來，我們相信一見鍾情是相信一個人由內而外的綜合氣質。”季楊沉着地回應着。肖飛果然又沒出息的開始讚許的點頭了，我真想給他踹到對方坐席上去。

“使人有乍交之歡，不若使人無久處之厭。乍見之歡是一時歡喜，久處不厭是日久情長。如果一見鍾情再見生厭，我寧願初見平平，再見歡喜，直至終老。”

說這段話的時候我一直看向許哲凱。這個辯題也許就是我們愛情殘局的最初預告吧。他的愛是煙花，初燃甚是璀璨，隕落也是須臾，而我卻始終忘不掉煙花漫天的美。

“對方辯友為何固執地認為一見鍾情之後一定是始亂終棄？一見鍾情不一定是終點，也可以是從一而終、白頭到老的起點。”許哲凱之前略帶調侃的態度也漸漸轉向鄭重。

“那你如何證明呢？”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反駁許哲凱，但化被動為主動我還是會的。

他明顯愣了一下，對方其他三人也怔住了。台下觀眾顯然也沒想到我避開鋒芒，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短暫的安靜后，觀眾席上響起一片叫好聲。

“那麼，對方辯友，你可否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對你的一見鍾情會延續成一生鍾情？”沉默幾秒鐘后，許哲凱響亮而篤定的說出這樣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話。嘴角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台下觀眾瞬間愣住，繼而熱烈的掌聲、興奮的起鬨聲充斥了整個禮堂。我偷偷看了一眼評委席，那幾位各系大咖教授居然露出老父親、老母親般慈祥的微笑，敢情他們把比賽當相親看，教授的體面何在！

不用看我也知道，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許哲凱，算你狠，這句真假難辨的表白明顯把尷尬甩給了我。可是，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微微一笑，盯着許哲凱，氣定神閑地大聲回應：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因為我方觀點認為日久生情更靠譜，一見鍾情不可信。何況對方辯友為了比賽如此輕率，更讓人懷疑你所謂的一見鍾情動機不純！”

台下的觀眾、評委再次哄堂大笑，對面的許哲凱也笑了。學校辯論賽的氣氛從未如此歡樂和諧。

後面雙方的總結陳詞我已經沒有心思認真聽了，雖然我剛才表現得很鎮定，但我的心卻很虛，在許哲凱說出那段話時，我分明聽到隱藏在心底某個角落裏的另一個自己大聲說著“我願意”，在被深深傷害后，在莫名其妙重逢后，我的第一念頭居然還是願意，這太令人感到無奈和悲哀了。不，我不可以重蹈覆轍，保持距離，我又一次無力的強求着自己。

比賽的最終結果是我率領的教育學院代表隊奪得本屆辯論賽的冠軍，領獎的時候系主任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而“菊花”後排居然還有一根“苦瓜”，那是季楊。比賽的失利肯定令她沮喪，而我和許哲凱自由辯論階段的你來我往明顯比失利更讓她抓狂，她看向我的表情讓我覺得“后媽”又要掏蘋果了。不過，看着她的苦瓜臉，我不禁在心底高呼“舒坦！”

戲劇性的比賽總有出人意料的結局，這場總決賽我和許哲凱破例都被評為了“最佳辯手”，頒獎嘉賓學校出了名可愛的老書記戲言：“拆散你們，於心何忍！一見鍾情，日久生情，都挺好！都挺好！”

就這樣，我和許哲凱手捧證書，面帶微笑，並列而立，被校報記者拍下了十年之差的跨時空合影。

合影完畢，他突然低頭在我耳邊小聲說：“我剛才說的是真的。”

我笑了笑，抬頭看向他那張稜角分明的帥氣臉龐，一字一頓的說：

“我說的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