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善惡樹

第 8 章 善惡樹

等將兩個醉鬼都送回家,沈晝和楚辭進門的時候已經過了凌晨四時,沈晝也喝了不少酒,他換掉鞋子就合衣躺在沙發上,手背貼着額頭,似乎很疲憊。

「你到底喝了多少?」neo嫌棄的聲音從卧室里傳出來,「我在裏面都能聞見酒味。」

「沒多少,」沈晝扯着聲音答,「你看小林,一點事沒有。」

「我說過,我對酒精、麻醉劑、鎮定劑這些東西免疫,除非喝高濃度的烈酒,否則我不會有事的。」

沈晝卻立刻抓住了他這句話的關鍵所在「所以你還是能喝醉的,只是因為我們平時喝的酒濃度太低了?」

他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翻了起來「懂了,下次灌你烈酒。」

楚辭十分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去廚房拿了一瓶冰水,沈晝依靠在門框邊緣,笑眯眯道「幫我也拿一瓶。」

「我倒在你頭上幫你清醒清醒?」

「不用了,我現在很清醒。」沈晝說著,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又很好奇地道,「不過,既然你知道自己喝烈酒才會有反應,難道之前你喝醉過?什麼時候,什麼場合,展開說說。」

楚辭回過頭,看上去很想把手裏的水瓶扣在他腦袋上,他風平浪靜地道「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人嗎?」

沈晝立刻開溜「知道,話多的人,我撤了,晚安——,不,早安。」

楚辭將水瓶捏的「嘎巴」響。

不一會,沈晝從盥洗室里出來,見楚辭還坐在沙發上,不禁好奇道「你怎麼還不去睡?」

楚辭道「我後天回北斗星了,提前給你說一聲,免得到時候忘了。」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一件事。」

「什麼?」

「我明天——不,今天白天要去見王斯語一面。」

六個小時后。

楚辭坐在沈晝的車子副駕駛上,不耐煩地道「你去見王斯語就去,拉上我幹什麼?你還怕她真的殺了你啊。」

沈晝真情實感地道「是啊,所以要帶上你保護我。」

楚辭冷落地道「放我下去,我動手很貴的,難道要我白做的你的保鏢?」

「好吧,」沈晝收了嬉笑的神色,道,「我猜她會說她母親那件案子,你對鐘樓號當時的情況比我熟悉,帶你去是為了判斷她有沒有說謊。」

沈晝和王斯語約在中心城邊緣的一家咖啡館,咖啡館環境靜謐,私密性很強,他們到的時候王斯語已經到了,侍者引着沈晝和楚辭去了她的包廂。

「沈律師。」王斯語輕微頷首,待看見沈晝身後跟着的楚辭時候似乎有些驚訝,「林也來了?」

「嗯,」沈晝道,「您不用顧忌,林知道這整件事。」

王斯語更驚訝了,但是她臉上的疑惑卻藏得很好,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

沈晝和楚辭坐在了她的對面。

三人靜默了一秒鐘,沈晝先開口「王醫生,你想找我聊什麼?」

王斯語的上齒緊緊扣着嘴唇,這個時候她不再掩飾神情中的茫然無措,顯得有些慌張,聲音發啞「你知道前天晚上的事情了嗎?」

沈晝略一停頓,道「走私團伙?」

王斯語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般地道「看來你知道,的確……你在調查三號鎮定劑,消息應該很靈通才是。」

「相比起我,」沈晝的語氣依舊和緩,「你的消息不是更靈通嗎?連我在調查三號鎮定劑都知道。」

王斯語挺了挺脊背,道「林去詢問的那個女學生,是我師姐帶的。而且三號鎮定劑大部分都是我們醫院批複轉給實驗室的,這一點我最清楚。」

沈晝不置可否地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他不再接話,王斯語不得不是繼續道「所以我想,你——」

沈晝不輕不重打斷她的話「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王斯語皺着眉頭,看了他幾秒鐘,咬牙道「我想請你幫我,幫我調查我母親遇難的真相。」

沈晝似乎早有預料,聽見這個請求並不非常驚訝,只是道「我說過,你母親的亡故和這件事無關。」

「不,」王斯語壓低了聲音,但她的語氣非常強烈,就像是壓抑已久的人重見了天日,明明日光刺眼,她卻還是費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迸裂一般瞪着沈晝,「有關,我發誓有關!」

「但我不知道,」她的眉頭皺得越緊,幾乎要揉成一團,「我不能確定,我已經快要被這件事折磨瘋了,我沒有辦法了——」

「你不要激動,」沈晝將咖啡杯往她面前推了推,「要不你先喝點東西?」

王斯語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濃郁苦澀的咖啡香氣在空氣中蔓延,她的情緒似乎平靜了下來,輕聲道「抱歉。」

「我只是……」她放下咖啡杯,似乎在斟酌用詞,因此說話很慢,「我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我要將這些東西告訴一個陌生人——請原諒,我們雖然見過幾面,但確實稱不上熟悉是。」

「那麼,」沈晝問道,「是什麼讓你選擇了,要找我這個「陌生人」來講這件事?」

王斯語輕輕呼出一口氣,呢喃道「我沒有別的選擇。」

「前天晚上,被抓捕的走私團伙就像是一個警鐘,」她說道,「讓我感覺到了緊迫,我覺得如果再沒有進展,我就不能再找到我母親死亡的真相了。」

真相。

聽見這個詞,沈晝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在她眼中,燃燒着焦灼的火焰。

「你很着急?」沈晝道。

「我覺得他們在一步一步清除掉所有痕迹,」王斯語低聲道,「慢慢就不會有人再記得他們做過什麼,也沒有辦法再發現——」

「他們,s俱樂部?」

王斯語遲疑着,點了點頭。

「回到最初的問題,」沈晝微微偏頭看了楚辭一眼,但是楚辭神情巋然不動,並沒有什麼異常,他繼續道,「你為什麼會認為,你母親的亡故和s俱樂部有關?」

王斯語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我父親。」

這讓沈晝和楚辭都有些詫異「王副局長?」

「嗯。」王斯語沉沉地點了一下頭,眼眸中籠罩了一層凄風苦雨,這件事似乎讓她痛苦倍至,但她卻還不得不說出來

「我母親的空難事故剛發生的時候,我還寄希望於調查局,認為他們一定能調查清楚這整件事,但這件事越拖越久,越拖越久,一直到追訴期都過了,最後他們定下來一個意外事故的結論。

「我不能接受這個結論,就去找我父親,想讓他托關係重新調查,但是他拒絕了,讓我接受現實。」

王斯語的眉頭皺得比剛才還要緊,就像是凝着一團愁雲慘霧

「我求過他好多次他都沒有改口,後來我們還為此大吵過一架,在後來我就不提這件事了,我雇了私家偵探,想自己去調查。

「我不知道那個偵探有沒有調查到什麼,但是他死了。他死之後沒多久,我父親就以我精神狀態有問題為由,為了辦了休學,將我送到了療養院裏。」

沈晝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打斷她的話「等等,也就是說,你根本就沒有患分離性情感障礙?」

「你調查過我?」王斯語尖銳地反問。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沈晝無辜地道。

但既然都已經說開了,王斯語不以為意地嗤笑了一聲「我當然沒有得過什麼分離性情感障礙,我那時候只是輕度抑鬱,連當時為我診斷的精神分析師都說只需要放鬆心情,適當休息就好,甚至都不需要服藥。」

「所以你父親將你送到療養院,」沈晝挑眉,「是為了軟禁你?」

「為了限制我的行動。」王斯語的神情已經恢復如常,只是臉色蒼白,毫無血氣,「我一直在療養院待了大半年,再沒有和他提過我母親的事情,他才放我出來。」

「過後的幾年裏我都很安分,一直在為了學業和工作奔波。一直到憲歷四十二年,我才開始重新去收集資料,但我很小心,他一直都沒有發現。至於現在他有沒有發現我也不知道,可能他自己都自顧不暇。」

「你說他自顧不暇是什麼意思?」楚辭問道。

「你們會不知道?」王斯語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極盡嘲諷地冷笑,「s俱樂部就是敏斯特那個走私通道的幕後黑手,他們還做過什麼?不會比在首都星走私更讓人覺得可怕了。」

沈晝若有所思道「你父親限制你的行動,是為了讓你不再調查你母親的空難事故?」

「如果你覺得他這麼做合理,」王斯語面上的嘲諷神色更甚,譏誚地道,「如果你覺得,一個理智的父親為了阻止女兒發瘋,將她送進了精神病院,是一個明智正確的舉動,那麼,這位理智的父親為什麼會參與到違禁藥品的走私活動中?」

最後這句話讓楚辭和沈晝同時挑起了眉。

「我有時候會跟蹤他,」王斯語冷冷道,「不是我自己跟蹤,是偷偷查他的終端漫遊記錄,然後就可以還原他的行動軌跡。」

「我畢業后拿到精神分析師的執業證書時,他送給過我一套小公寓,在大學城附近,我只去過一次,後來工作了就再也沒有去過。但我有一回發現他去過那裏,起初我以為是他找了情人,但後來發現根本不是。」

王斯語露出厭惡的神情「我在那間屋子裏發現了三號鎮定劑的包裝物。只有很小的一塊,但我是醫生,而且這種藥品還是從我工作的醫院轉發,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沈晝猜測道「有沒有別的可能性,比如他帶別人過去的,或者,他是在自己使用?」

「那間屋子裝了敏感報警,而我是屋主,如果不是我授權信任的人,進入屋子裏就會留下報警記錄。」王斯語冷靜地排除,「而我後來觀察過他,他沒有使用成癮性藥物的習慣。我還在那間屋子的自動清掃機械人的清除記錄里找到了粉碎命令,粉碎物的體積大概在一個箱子那麼大,如果是他自己使用,根本用不了這麼多。」

「但這並不足以說明,他和違禁藥物走私有關聯。」

「還有其他的痕迹,」王斯語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都給你。但是,請你幫我調查我母親那件事故的真相。」

沈晝想了想,道「我接受你的委託。但是我依舊需要勸告你,關於你母親的空難事故都是你的猜測,就算你父親真的參與了走私,他也採取了極端手段阻止你調查,但這也不能證明,他或者s俱樂部就一定和空難有關。」

王斯語的臉頰抽動了兩下,良久,她閉上眼,聲音疲憊「好。」

她道「我會把所有資料印刷出來,你下次去找關朔拿東西的時候,記得來找我就行。」

沈晝一笑「要麼說你的消息真的很靈通。」

「別忘了,」王斯語淡淡道,「我是精神分析師,我的精神力等級不低。」

沈晝點頭「受教。」

將要離開咖啡館的時候,王斯語壓低了聲音「當心基因控制局,我父親,還有約翰·勃朗寧。」

……

「她最後那句話什麼意思?」楚辭問,「一句善意的提醒?」

「一句善意的提醒。」

沈晝啟動了車子「王成翰和勃朗寧作為曾經的「獵光者」,職位不低,實力不俗;埃布爾森·瓊,號召力和能力放在中央星圈也屬於翹楚,我現在倒是很好奇,這個s俱樂部當初到底是怎麼建立起來的。」

「別忘了,你和我也是這個俱樂部的成員。」楚辭道。

「哈,」沈晝發出一聲滑稽的、沒有笑意的笑,「是啊。」

「可是s俱樂部不是科林·簡和埃布爾森·瓊一起建立的嗎?」

「可是,」沈晝慢吞吞道,「科林·簡和埃布爾森·瓊都死了,而且看樣子,這對老搭檔都是死於謀殺。」

「瓊是簡殺的,那簡,又是誰殺的呢?」

「連還猜謎遊戲,」沈晝嘲諷地道,「真有趣。」

「不過,你真的要答應王斯語幫她重新調查鐘樓號事故?」楚辭挑眉,「如果她不能接受最後的真相怎麼辦?星盜和拉萊葉什麼的,這些對於聯邦人來說很荒謬。」

「她沒有看上去那麼柔弱,」沈晝淡淡道,「除去父女關係,她能跟蹤王成翰而不被發現,還自己調查到s俱樂部是,足以說明這個女人是個厲害角色。」

「她的精神力場很穩定,」楚辭說,「剛才在咖啡廳,她也全程都在保持着感知,但是不論情緒怎樣波動,感知畛域都沒有多大變化,她比詹妮斯·簡強一些。」

「但是都不如你,對吧?」

楚辭抱起手臂「西澤爾說,聯邦精神力方面比我強的人,幾乎沒有。」

「那麼厲害的林老闆,」沈晝笑哈哈道,「你要不別回北斗星了,就留在這給我幫忙吧?」

「你是猩紅偵探,我又不是,」楚辭斷然搖頭,「我馬上就要開學了,回去預習研究生課程去了,再見。」

沈晝嘀咕「怎麼,現在霧海賣軍火還要看學歷了?」

次日一早,沈晝送楚辭去了首都星空港,楚辭在這裏和他的好朋友奧蘭多匯合,當天晚上經歷了兩次遠程躍遷之後,星艦已經停靠在了天樞港口。

走下星艦之前,奧蘭多面無表情道「穆赫蘭參謀長沒有來接你吧?」

「沒有,他今天不在北斗星,去出差了。」

奧蘭多似乎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我們倆坐個空軌回去吧。」

楚辭追問「你是不是對穆赫蘭參謀長有意見,為什麼他來接我你就那種表情?」

奧蘭多問「我什麼表情?」

楚辭道「就是一種他要是來了要麼你死要麼他死的表情。」

奧蘭多「……那估計是我死吧,畢竟不論是精神力還是體力我都不如他,更不如你。」

楚辭攤了攤手。

將箱子送上運輸履帶投遞迴學校,站在空軌站台上等列車時,奧蘭多將手臂枕在腦後,很是感慨地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再過一年我就要畢業了。」

「你畢業后是回首都星還是留在北斗星?」楚辭問。

「大概率會留在北斗星吧,」奧蘭多嘟囔,「可是我又很捨不得家裏……」

但他下一句立刻振奮起來「我還沒有建功立業,不能回家啃老!」

楚辭慢吞吞道「可是你再建功立業,應該也不會比你大伯這個艦總元帥更厲害了吧?」

奧蘭多「……」

「說起我大伯,」奧蘭多撓了撓頭,「他都到了快退休的年紀了,平時也沒見他怎麼忙,不知道為什麼我這次回去他好像特別忙似的,我都沒見他幾面。」

「他有解釋為什麼不讓你去探望你父親嗎?」楚辭問,「明明你父親狀態很穩定。」

「沒有,」奧蘭多搖頭,「我也沒問。」

「為什麼不問?」

奧蘭多低聲道「因為就算問了也只能得到一個搪塞的答案,還不如不問。」

「這件事我能告訴別人嗎?」楚辭道。

「啊?」奧蘭多摸了摸後腦勺,「我母親自殺的事嗎?」

「不是,你伯父不讓你去探望你父親的事。」

「哦,這個無所謂。」

回到家,楚辭將箱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扔進柜子裏,打着呵欠去洗漱完就躲進了被子裏,西澤爾不在,他攤開四肢平平整整地佔據了整張床,本來還想給西澤爾通訊說自己回來了,結果沒一會自己先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楚辭發現自己旁邊多了個人,他昨天睡覺的時候沒有開精神力場感知,也不知道這人什麼時候回來的。他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才凌晨五時,但他已經清醒了,躡手躡腳地剛要起身,西澤爾忽然手臂一伸,攬着他的腰將他拽了過去。

楚辭貼在他胸膛上,低聲叫「哥?」

沒人應。

楚辭又叫「西澤爾?」

依舊沒有得到回答,看來是沒醒,剛才抱人的動作大概是在做夢。

他手臂箍得很緊,楚辭也就不好在起床,怕吵醒他,乾脆再次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又睡了一陣,感覺到西澤爾似乎動了一下,他才再次睜開眼「醒了?」

「嗯。」西澤爾的鼻音很重,他好像有點感冒,聲音也是沙啞的,「你怎麼在我懷裏了?我昨天晚上回來看你睡著了都沒敢抱你。」

楚辭道「你自己抱的。」

「真的?」西澤爾打了個呵欠。

「不然呢?」

西澤爾的語氣有幾分遺憾「還以為是你自己鑽過來的。」

楚辭「……又區別嗎?」

西澤爾眨了一下眼睛「沒有嗎?」

他剛要煞有介事地闡述一下這二者究竟有何區別,就被楚辭抱了個滿懷。楚辭摟着他的的脖子,跪在他腿上,和他身體貼合在一起「這樣可以了吧?我自己過來了。」

西澤爾扣住他的腰,將他抱到了盥洗室放在洗漱台上,道「下午去靳總家吃飯。」

「誒?」楚辭用光裸的腳尖踢了一下他的腿,「你怎麼也不去上班。」

「今天是周末。」西澤爾低下頭,見他冷白的足弓在自己腿上胡亂蹭來蹭去,便放下牙杯,捉住了他的腳踝。

楚辭怕癢,下意識往回一收,沒收回去。

「靳總怎麼知道我會回來了?」楚辭顧左右而言他。

「我說的。」西澤爾捏了一下他的腳腕,那處皮膚像是很久沒有見太陽,白得透明,輕輕一捏就留下一個粉紅的印子,但是過一會又不見了,於是西澤爾復又捏了一下。

「誒,差不多得了,你捏橡皮泥呢?」

西澤爾鬆開他,楚辭從洗漱台上跳了下來,西澤爾追問「橡皮泥是什麼?」

「一種小孩玩具,你要是想玩的話我可以給你買一盒。」

「為什麼我小時候沒有見過?」

「因為你沒有童年。」

「……」

西澤爾洗漱完,楚辭就將他趕了出去,三分鐘后他自己也洗完了,坐在餐桌前看着西澤爾將冷凍的早餐放進爐子裏加熱,忽然道「neo說,她覺得西赫就是你姑姑。」

西澤爾關上加熱爐門的動作一頓,回過頭淡淡道「她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她自己也說不出理由,但她就是這麼覺。」楚辭看着西澤爾,「你見到她就沒有什麼感想嗎?不論從哪方面來看,她都比桐垣更像你妹妹。」

「可桐垣就是我妹妹,」西澤爾道,「基因編碼不會說謊。」

「基因編碼不能偽造?」

「基本不可能。」

楚辭雙手交疊在一起撐着下巴「那為什麼桐垣看上去和你們家的人一點都不像?因為她父親?」

「這我也不知道,因為別說是我,就連我父母都沒有見過傑奎琳的丈夫。」

「沒有人見過?」

「我們都沒見過,」西澤爾將餐盤放在了楚辭面前,「但我爸似乎知道這個人,後來沒多久他們就又離婚了,我媽說傑奎琳不適合婚姻。」

楚辭嘀咕「如果他真的西赫,那她確實不太適合做某人的妻子,這聽起來像個恐怖故事。」

兩個人對付了一頓早飯,中午時候自覺地去靳昀初家蹭飯,靳昀初許久不見楚辭,一見他就很是高興地揮手「快來快來,給你參觀我養的紅森。」

「……什麼東西?」

「一種觀賞性魚類。」西澤爾跟在後面解釋道。

楚辭邁進屋子裏,一眼就看到書房窗台上多了個巨大的魚缸,裏面遊動着幾條鮮紅的魚類,它們通身都是綾緞般的紅色,到了魚尾、魚鰭等地方就漸變成較淺的水紅,流光溢彩,分外好看。

「您怎麼想起來養魚了?」楚辭問。

靳昀初道「醫生建議我養點能紓解壓力的小動物,我看來看去,覺得還是魚比較省事。」

楚辭默默道「魚不是很容易死嗎……」

「對啊,」靳昀初道,「所以死了就換一批嘛,這不是省事嗎?」

「……」

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種省事。

靳昀初笑眯眯地對楚辭道「我以前在聯合艦隊的時候,老李就很愛養魚,我每次去找他都想從他的魚缸里撈幾條烤着吃,現在自己養魚了就知道,這種觀賞性的魚一點也不好吃。」

楚辭道「您吃過?」

靳昀初「那倒也是沒有。」

「說起李元帥,」楚辭低聲道,「我這次回首都星和奧蘭多去探望了他父親。」

「李紓?」靳昀初挑眉,「我知道,我本來還好奇沈晝為什麼忽然想起來去問吳霖,結果是因為你去見了李紓。」

她沉默了一瞬,問「他還好嗎?」

楚辭搖頭「奧蘭多說他腦空白了。」

靳昀初想起李政告訴她,李紓腦空白的原因,一時之間心中悲涼,嘆道「真是可憐了奧蘭多這個孩子……」

楚辭在靳昀初耳邊悄悄道「我們去看奧蘭多的父親的時候,他的狀態還好,但是奧蘭多說,李政元帥不允許他去探望。」

靳昀初一皺眉「為什麼?」

「不知道。」

靳昀初緩緩地坐在了書桌前的椅子上「沈晝找過我之後我給李政元帥通訊過,他確實和我說了一些當年的事,但是並沒有提,不讓奧蘭多去探望……」

楚辭試探地道「他有說,奧蘭多的父親,為什麼殺人嗎?」

「有,但那似乎是個誤會。」

楚辭點了點頭,沒有多問。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楚辭想了想,還是給奧蘭多連了個通訊。

「怎麼了?」

楚辭低低道「我剛問了靳總,你大伯好像並不知道你母親是自殺。」

奧蘭多愣了一下,悶聲問「靳總為什麼會問起這件事?」

楚辭將吳霖的事情說了一遍,奧蘭多有些驚訝「那個人還活着?」

楚辭點了下頭「你要是想找他,我可以幫你去問。」

「不用了,」奧蘭多垂頭喪氣地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楚辭道「明天和柚子去風之谷玩嗎?」

「當然,」聽見這個消息,奧蘭多又高興起來,雀躍地道,「明天早上我們出發早一點,先去寶石集吃個早餐。」

「好。」

通訊斷掉,西澤爾偏了偏目光「明天又要出去玩?」

「什麼叫「又」要出去玩,」楚辭攤手,「我已近很久沒有出去玩過了。」

西澤爾徐徐道「本來想和某人去約會,但是既然某人已經有安排了,那就算了。」

「你不早說?」楚辭白了他一眼,「不過我明天下午就回來,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算了,反正我沒有你的朋友重要。」

楚辭「你怎麼還陰陽怪氣的呢?」

結果事實證明,西澤爾的約會邀請註定要失敗,因為楚辭剛到家,沈晝的通訊就接踵而至。

「我才離開首都星一天,你不會就找我有事吧?」楚辭不可置信道。

「我確實找你有事,而且我很後悔讓你昨天走了,」沈晝惋惜道,「你就應該留下來給我幫忙!」

楚辭「幸好我跑得快。」

「怎麼了?」西澤爾在一旁問。

「我查到當年鐘樓號出事故之後,調查局曾經派遣過一個特別調查組,但當時這件案子了接,調查組卻有一個成員沒有回去。」

「他人呢?」

「失蹤了。」

「失蹤了?」楚辭訝然道,「怎麼會失蹤。」

「反正就是找不到了,我懷疑,大概率已經死了。」沈晝在通訊屏幕旁邊重新拉出一小塊頁面,將調查組的成員信息傳輸過來,「喏,就是這個紅頭髮的小子。」

楚辭感嘆「老沈,你動作也太快了,昨天才答應人家幫忙調查,今天就已經有結果了。」

「這都是王斯語給過來的資料,」沈晝道,「只是她可能沒有注意到有些細節——」

他的話被西澤爾突如其來的語聲打斷「我認識他。」

沈晝愣了一下「你認識誰?」

「我認識這個紅頭髮調查員,」西澤爾微微皺起眉,「還有另外一個叫羅賓遜的,他是——嗯?他死了?」

「對,紅頭髮的周克失蹤,羅賓遜幾年前出了交通事故——可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

「在空間站遇到過,」西澤爾看向楚辭,「你還有印象嗎?他們訊問過我和你。」

楚辭瞥了一眼圖像,霍然道「我記得,打翻我蘋果那個。」

「什麼蘋果不蘋果……」沈晝碎碎念着,皺眉道,「他們當時去過空間站?哪個空間站,案卷里完全沒有這部分調查記錄。」

「斯托利亞空間站,」西澤爾道,「距離卡拉斯特拉主星不遠。」

楚辭補充「我就是從那去主衛三的。」

「不,」沈晝搖頭,面色逐漸凝重,他揚了揚手中的一疊文件,「這份案卷中完全沒有相關記錄。」

「看來是被有心人抽走了。」西澤爾道,「按理來說,那個時間段應該是偵查的黃金時期,調查組來得很及時,就算沒有得出什麼結論,現場的勘察情況也應該被保留下來。」

「難怪王斯語覺得這件案子有問題,」沈晝翻了個白眼,「這給誰誰都會覺得有問題吧?」

「你還記得當時的情況嗎?」他問。

西澤爾基本還能想起當時他和楚辭被訊問時候的對話,複述完,末了又道「調查組的終端資料庫當時被入侵過,對了,我還記得周克對羅賓遜說,當事人家屬不願意事故發生前的的通訊影像,說這屬於個人私隱,他們後來提到了王夫人,所以我猜當事人家屬指的,應該是王副局長或者王小姐。」

楚辭忽然道「我怎麼不記得有這句?」

西澤爾道「我用精神力場「偷聽」到的。」

楚辭「哦」了一聲,那會自己還根本不知道精神力場為何物。

而沈晝聽了西澤爾的話之後若有所思「家屬不願意通訊影像……這聽起來不像是王斯語會做的事情,她對王夫人的死耿耿於懷,恐怕不會在意什麼私隱,我得去問問她。」

沈晝說著重新建立了一個通訊頻道,連接王斯語的通訊id。

「不願意通訊影像?」王斯語震驚道,「我從沒說過這樣的話,我只想他們趕緊查到我媽媽遇難的真相,怎麼可能連這點小事都不配合?!」

她語塞半晌,臉色陰沉下來「又是他對不對,又是我的好父親!」

「誒,」沈晝隔着通訊屏幕揮了一下手,「你不要激動,可是你父親為什麼要這麼做,那段通訊影像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沒什麼特殊的,」王斯語眉頭緊鎖,拚命回憶,「我們聊的都是一些很瑣碎的話題……我媽媽說起她在路上撿到的那個小女孩,說想收養她,然後給我看了那個孩子,我覺得那個小孩好像不太聰明——」

「拉萊葉。」沈晝沉聲道。

「對,」王斯語點頭,「她是叫拉萊葉。」

她觀察着沈晝的神情變化,聲音艱澀地問「這,這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沈晝冷靜地道,「等我消息。」

他說著斷掉了通訊,回到和楚辭、西澤爾的通訊頻道「你們剛才聽到了嗎?」

「是因為拉萊葉?」楚辭的聲音一頓,「因為那段通訊影像中有拉萊葉出現,所以王成翰才不願意將它給調查組?可是對旁人來說拉萊葉只是個小女孩,沒人知道她是叢林之心的d079。」

「可是很顯然,」沈晝沉沉道,「王成翰知道。」

「他知道拉萊葉是d079,所以才不願意將那段通訊影像給調查組,如果我再多發散一點,我甚至懷疑,他知道星盜會襲擊鐘樓號將拉萊葉帶走!」

西澤爾道「那可是他的妻子。」

「他能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進療養院囚禁,讓她一輩子掛上精神病的污名,」沈晝說,「你覺得他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是啊,」楚辭喃喃,「勃朗寧的副手,能是怎樣的人?」

「尋找拉萊葉的是西赫,」西澤爾皺眉,「他是西赫的人?」

「他是不是西赫的人已經不重要了,」沈晝將自己桌面上攤開的文件都整合在一起,「連叢林之心都有內鬼,白蘭教授都是複製人,基因控制局副局長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我一點都不奇怪。」

他將那堆文件都放在了一旁,忽而對楚辭道「小林,幫我個忙。」

楚辭點頭「幫忙可以,但我不去首都星。」

「不用來首都星,」沈晝的神情逐漸平和,平和中又帶着點純粹的冷,「你去打聽一下,趙潛蘭,是不是s俱樂部的成員。」

次日一早楚辭就去了實驗室。

面對他的問題,秦教授皺着眉回憶了半晌,道「我有點想不起來了,不過這個問題你可以去問問隔壁數據科學院的阿諾教授,他和潛蘭是同學,哦,好像還是室友來着。」

下午,楚辭從數據科學院回來,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將這個消息傳輸給沈晝,沈晝半天沒有回復,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秦教授疑惑道「你忽然問這個幹什麼?」

楚辭默然良久,開口「老師,您認識白蘭教授嗎?」

「難得你們這些年輕人還記得他這個老傢伙,」秦教授笑道,「他比我年紀還大一點,當年在學校里的時候,我還得叫他一聲學長。」

「他前半生可謂順風順水,到了一百五十歲就像一個坎兒過不去似的,」秦教授的聲音里充滿了感慨,「研究了一輩子的項目被撤了,跟着他的學生一個叛逃一個失蹤,他也從手握大權的叢林之心首席落了下來,沒了立項權之後,叢林之心就失去了特殊性,和民間的科研機構沒有區別了,頂多只是多了個名頭而已。」

「哦,我忘了,」秦教授唏噓地道,「現任總統也是他的學生呢,不過……」

秦教授語氣含糊地道「我好像聽他提過一嘴,說他的幾個學生關係並不是特別融洽,尤其是拜厄·穆什和林,這兩個人你可能只聽過前者,不過我已經記不清他是什麼時候說的了……也許不是他說的,是別人說的也不一定,時間過去太久了。」

「那您後來還見過他嗎?」楚辭問。

「什麼後來?」

「就是那個項目被撤了之後。」

秦教授搖頭「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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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火箭的小女孩[星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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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善惡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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