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裁判所
可是他們的聲音一模一樣,如果世界上恰好存在兩個聲音一樣的人,他們還同時都是叢林之心的科學家?
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楚辭將那點餘光也都收了回來,連帶着精神力場。他甚至有點擔心,自己會一個控制不住,精神力場入侵到眼前這位白蘭教授的大腦中去。
不知道會「看見」什麼?楚辭失神地想,他在無人區的實驗室時,在教授那顆孤零零的大腦中只感知到了一片混亂,也許離開了軀體之後的大腦就不再存在真正的意識,所以精神力也就無法感知……
楚辭覺得自己此時的腦子也一片混亂,比起水缸中教授的大腦可能不逞多讓。
教授的本名叫雅各·白蘭,他不僅是叢林之心的科學家,還是研究委員會的首席,他認識老林……如果無人區實驗室的那顆大腦才是白蘭教授,那麼他早就死了,眼前的這個人又是誰?
難道就沒有人發現,他已經不是白蘭教授本人了嗎?
除非……
楚辭垂下眼睫。
又是複製人。
連叢林之心研究委員會的首席都是複製人,似乎叢林之心有內鬼和西赫女士勾結這件事反而顯得稀鬆平常了起來,可他是什麼時候被替換掉的?真正的白蘭教授早就死了,變成了一顆供西赫女士驅使,無法看見真實世界的大腦,而叢林中之心的白蘭教授只是一個傀儡複製人。
「阿辭?」穆赫蘭夫人叫了一聲,「你在想什麼?我們該走了。」
楚辭這才抬起頭,發現面前早就空空如也,白蘭教授和姜柏原上將已經不知所蹤,只有穆赫蘭元帥緩慢起身站在桌旁,等着穆赫蘭夫人和楚辭一起回去。
楚辭剛才一直在想白蘭教授的事情,竟然都沒有發現宴會已經結束。
「我就說叫他來沒什麼用,」穆赫蘭夫人搖了搖頭,好笑道,「人在這,心不知道已經飛到哪裏去了。」
「不,」楚辭輕聲道,「有用。」
「外面下雨了,」穆赫蘭元帥望了一眼窗外,「從地下通道走吧。」
穆赫蘭夫人擔憂地道「也不知道小白進屋裏去沒有……」
桐垣比他們還要早一步出來,她已經等在了車子旁,見到穆赫蘭夫婦和楚辭掩着嘴唇打了個呵欠「舅媽,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到我朋友家去玩。」
穆赫蘭夫人沒有反對,只是叮嚀道「早點休息。」
桐垣點了點頭,上了旁邊一輛白色轎車。
回到家,楚辭要上樓的時候被穆赫蘭夫人叫住「阿辭,你今天晚上怎麼心事重重的?」
楚辭回過頭「沒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麼啊?」穆赫蘭夫人去廚房給他倒了一杯牛奶,「你晚上都沒怎麼吃東西。」
「我不餓。」雖然這麼說著,但楚辭還是接過牛奶,說了聲「謝謝。」
杯中的牛奶被他喝掉了幾口,唇邊沾了一圈白色的乳漬,謝清伊拿了張餐巾紙幫他擦了一下,楚辭下意識要躲,謝清伊笑道「誒,你躲什麼?」
「伯母,」楚辭無奈道,「我都已經這麼大了。」
「長大了就不需要家長照顧啦?」謝清伊用手指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小孩子永遠是小孩子,等到我們死了,再沒有人照顧你們的時候,你們才算長大。」
「你剛才是……」謝清伊的語氣里藏着幾分小心翼翼,「是因為想起了你父親嗎?」
「嗯?」
楚辭將牛奶杯放在了一旁,不動聲色問「為什麼這麼說?」
不等謝清伊回答,他又繼續道「因為白蘭教授?他是叢林之心的首席,應該認識我父親吧?」
謝清伊「嗯」了一聲「白蘭教授,算是你父親和傑奎琳的老師呢。」
楚辭的話眯起眼睛「也就是說,白蘭教授對那個「啟示錄」計劃也很了解?」
「「啟示錄」計劃是他親自立項的,」謝清伊嘆道,「雖然項目的第一研究員是傑奎琳,但白蘭教授是總顧問,所以當年出事之後,研究委員會的立項權限被剝奪,白蘭教授本人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接受調查,後來《一九法案》限制了他這位研究委員會首席的權力,他就從實驗室退居二線,開始搞學術研究了,後來一直都在各個星系的大學做巡迴交流,一直到幾年前才回到首都星。」
楚辭忽然問「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去巡迴交流的?」
謝清伊想了想,道「好像是三十一年還是三十七年,我一下子記不清了。」
「憲歷三十八年秋天。」
穆赫蘭元帥的聲音從廚房門口傳來,謝清伊和楚辭同時回過頭去。
「怎麼說起這個?」他沉聲問。
「我看阿辭今天晚上好像心事重重的,」謝清伊道,「還以為他是見到了白蘭教授后想起了林。」
穆赫蘭元帥看向楚辭「白蘭教授是憲歷三十八年離開的首都星,四十一年回來的。」
他停頓了一下,道「回來參加杜賓德總統的葬禮。」
楚辭心想,他不論是離開還是回來的這兩個時間節點,都很微妙啊……
「他和杜賓德總統很熟悉嗎?」楚辭隨口問。
穆赫蘭元帥卻皺了一下眉「他在憲歷四十一年回首都星和杜賓德總統本人關係不大,並且他們也只是泛泛之交,反倒是穆什總統,是他從前的學生。他回來是為了叢林之心的立項研究權。」
「穆什總統是白蘭教授的學生?」楚辭驚訝。
「穆什是叢林之心研究委員會出身。」
楚辭莞爾「那他為什麼沒有像我父親和傑奎琳女士那樣,去搞科學研究,反倒成為了一個政客?」
穆赫蘭元帥淡淡道「也許人各有命。」
「既然他們都是白蘭教授的學生,」楚辭道,「我父親應該和穆什總統也認識?」
「認識是肯定認識的,只是不熟悉,」穆赫蘭元帥道,「你父親後來叛逃出叢林之心的時候,就是穆什的得力幹將勃朗寧負責去追捕他……」
他說著,神色沉了下來,顯然想起了錫林的覆滅。
「這些事情已經發生了,」穆赫蘭元帥嘆了一聲,「就不要再想了,折磨的是你自己。」
楚辭的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穆赫蘭元帥是在安慰他,抿了一下嘴唇,慢慢道「沒有,我真的只是想起了別的事情,不是在難過。」
穆赫蘭元帥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很晚了,快去休息吧。」
離開廚房的時候,楚辭走到了門口,腳步又躊躇地停滯,他微微偏過頭,走廊上的光線被他的身形擋住了大半,於是臉頰匿在昏暗中,唯有目光清明,他問「您相信我父親真的是叛逃嗎?」
良久,穆赫蘭元帥才低聲回答「我從來都不信。」
……
夜裏,楚辭躺在床上不論如何都睡不着了,他剛上來的時候已經將晚上遇到白蘭教授的事情告訴了沈晝和西澤爾,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消息過於震驚,他們一時間都沒有什麼回應,楚辭將終端扔在一旁,輾轉反側數十分鐘后,終於還是爬了起來。
才凌晨三時,睡不着又無事可做的他像個幽靈一般在房子裏轉了一圈,把在樓梯平台的貓窩裏睡覺的小白嚇得夠嗆,拱起脊背都炸毛了,楚辭嫻熟地握住它的脖頸順了一下,撫摸到尾巴尖,對它輕輕地「噓」了一聲。
小貓好像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攤着毛茸茸的身體又躺了回去,並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摸了一會貓,貓睡著了,但楚辭還是不困,一回頭看到走廊盡頭的雜物間門開着,裏面似乎有什麼亮光一閃一閃,走過去一看原來是自動清掃機械人在更新系統。機械人沒有什麼好看的,楚辭只好又回到了房間裏,在窗戶邊坐了一會,想起剛才經過的雜物間,他忽然彎下腰,從床底下扒拉出一個箱子。
那是穆赫蘭教授給他的老林的遺物,他拿到之後就一直封存在床底,好像將這箱東西放在一個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就會遺忘掉老林已經死了的事實。
當他拆開這個箱子的時候,寂靜的夜裏,密封軋帶撕扯開的聲音像是誰喉嚨發出了一聲嘶鳴,短暫且難聽,讓人的耳膜為之一震。
這箱子其實並不大,裏面也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不過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和照片。據說謝清伊女士年輕的時候很愛拍照,並且尤愛將照片印刷出來這種復古的方式,因此穆赫蘭宅里隨處可見相框和照片,想必老林也是被她傳染,楚辭將那些照片一張一張翻看過去,大部分都是穆赫蘭元帥和謝清伊,有兩張里有傑奎琳,也有幾張楚辭在穆赫蘭元帥的書房裏見過一樣的,想必這些照片都是出自謝清伊之手。
這些照片都潦草地放在箱子裏,只有最後一張裝在相框中,照片中間那位頭髮花白、面目慈和的老人應當就是白蘭教授,他左側站着老林,林旁邊是傑奎琳,而教授右側站着的,是拜厄·穆什。
不知道為什麼,楚辭明明沒有見過那位穆什總統,卻一眼就認了他。他和老林一般高大的身材,也是藍色眼睛,兩個人分列在教授兩側,襯得教授都矮小了起來。
楚辭想起晚間時穆赫蘭元帥的話,盯着這張照片看了幾秒鐘,便將它放回了箱子裏,只是放回去的時候習慣性的像扣下槍的保險扣那樣,折了一下相框背後的支撐架,結果不知道是放置時間太久還是他用力過度,那支撐架竟然被他掰了下來。楚辭看了看身首異處的相框,好笑地嘆了一聲,又將它拿了出來,想看看能不能再安回去。
他比劃了半天發現是支撐架已經斷了,有一節活動軸留在了相框背面的凹槽里,他乾脆將整個相框拆開,準備看看能不能沾起來,裏面夾着的照片不慎落在了地上,楚辭彎腰去撿,卻發現地上散落着兩張相紙。
「咦?」
他撿起了地上的兩張照片,其中一張就是剛才看見的合照,另一張卻好像只是夾在相框背後,如果不拆開完全發現不了。
另一張照片很模糊,只能大概看出來好像是實驗室,邊緣有一個人形,但沒有臉頰,從身形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楚辭將照片翻過來,就是普通的相紙印刷,背面也沒有水印,只是相紙皺巴巴的,就好像是被強行塞進相框似的。
第二天楚辭將這件事告訴了穆赫蘭元帥,並將相框拿給他看。穆赫蘭元帥皺着眉回憶了半晌,道「這些都是從你父親的實驗室拿回來的,一開始全都被調查局的人扣着,過了快一年才被送回叢林之心。這個相框……我記得是我去拿東西的時候,白蘭教授給我的,我就順手放在了箱子裏。」
「也就是說,這個相框不是我父親的?」楚辭詫異。
穆赫蘭元帥搖頭「我不知道之前是不是,但後來的確擺在白蘭教授的桌子上,他聽見我來拿林的東西,就把這個相框也給了我。」
「那他當時有說什麼嗎?」
「沒有。」穆赫蘭元帥頓了一下,道,「要不下次遇見白蘭教授我問問他?」
楚辭將相框反扣在桌面上「還是算了,如果是很重要的東西,他肯定早就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