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茵兒現下已經認出，那仗義助自己脫困的男子正是皇帝，早羞怯怯躲在一旁。此刻見人越圍攏越多，又多是街坊鄰居，倒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悄悄與皇帝說道：

“勞大人饒恕他一回吧，我也要回家去了。”

皇帝見苦主且不聲張，便丟開手，叫人拿了那香露，低聲道：“姑娘孤身出來，到底不便，我送姑娘回去罷。”

這話說得入情入理，茵兒也不好拒絕，何況經此一事，確也有些懼怕，遂把頭點了一點。皇帝便帶了人，護送着她往家去，一路又問道：

“上次見姑娘時，姑娘還不似如今的模樣，怎的天氣冷了，身上反倒寒苦起來了？”

茵兒聽得這話，心頭一酸，不由落下兩滴淚來。皇帝忙安慰着，茵兒見他熱心，便也放下警惕，將父母生病，家中不能支應一事原原本本講了出來，只是講到賽阿雷不守婚約一事到底飛紅了臉，吞吞吐吐，說不出口來。

皇帝卻是神思敏捷的，略一思索，早已想到了，連聲道着可憐，又從衣袋裏取出些散碎銀子道：

“我今日無意中出來，不曾帶得許多銀錢，這點子你先拿去用着，過後我再找人來看你。”

茵兒自是不肯收，皇帝堅持要給，兩人你來我往，推讓再三。茵兒見狀，想着一男一女，這般推來讓去，叫人瞧見了不雅，只好收在手中。一雙粉腮卻是羞了個通紅，低了脖子，頭也抬不起來了。

皇帝看待茵兒卻沒什麼男女之情。他家中原有兩位妾侍，姿色都在茵兒之上，出手相助不過是素性豪俠，且瞧着她着實可憐，落得此境地又和自己有一二分關係罷了。因此見茵兒接了銀錢，便一轉身帶人走了。茵兒定一定神，這才拿了香露慢慢走進去。她小弟問她怎去了這般久，葯早好了，自己已服侍父母吃下了。茵兒搪塞了過去，只拿着香露出來，叫他找了涼水來調了些，侍候着母親服下，自己回了房間，只管合衣躺在床上出神。

到了半夜，她兄長方才忙完回了家，茵兒這才起了身，打發她兄長用些飯食，慢慢將今天的事講了一遍，只輕輕略去了吃人調戲與皇帝出手相救一事，只說外出買香露，恰遇見羅夫人，見自己可憐，與了自己些銀錢，又把銀子給兄長看過。

她兄長曉得羅氏與賽阿雷熟識，本不欲讓妹子沾惹上這一干人。但看看家中積蓄無多，到底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只好嘆了一聲，叫她將錢數記下，暫且收起來，日後再想法子還個人情。

茵兒這日受了皇帝的相助之恩，心裏早有些感念，想着自家落魄后，哪裏能得半分青眼？難為這位大人如此多情多義，襄助自己一個弱女子不說，又與自己銀錢，這份恩情，自己今生今世須是忘不得的。她有心要和皇帝兜搭上，便攛掇兄長道：

“人家一片好心，送了這些銀錢來，我們一時又還不起，不好不寫個謝帖回過去，不然顯得我們無禮。”

她兄長見妹子說的有理，少不得依了，寫了張謝帖，次日打發了忠心老僕送去皇帝府上。

恰好那日皇帝不在，這謝帖下人接了，便送進裏頭來，叫夫人定奪。巧得很，羅氏剛巧有事出去，那謝帖便送到皇帝身邊第一個寵妾，日後有福升做皇后的戈靈兒手上。

那靈兒原是從姬家接過送回來的傘的，此刻忽見姬家送了張謝帖，先愣了一刻。幸而她與皇帝一雙情好，皇帝件件事體都不瞞她，早將英雄救美一事說與了她聽，只隱去了姓名，不曾說是姬家小姐。如今靈兒接了帖在手，思慮一時，早已轉過彎了，猜着皇帝救的乃是茵兒。

她慣常是個拈酸吃醋的，早聽說茵兒“小郡主”的名號，見皇帝又是贈傘又是贈金，只道依着他那風流性子，多半是看上了人家，心裏早已打翻了醋罈子，一任醋海翻湧。若依着她驕縱起來，非把這謝帖扯碎了不可。但又想着姬家小姐，到底是有來歷的出身，或許皇帝留着，還有別的用處，因此不敢造次。只是這一口酸氣憋得難受，須得排解排解，索性袖了那帖，扭身往後院走去。

皇帝府上的後院雖不很闊大，也有幾間亭台閣榭，遍植着翠竹蒼松，後頭隱着假山真水，是個清幽去處。靈兒先不賞風景，邊往後走去，邊打發丫鬟道：“你且跑着去告訴三姨，我要去望她一望，叫她別往別處亂走。”

那小丫鬟剛跑了幾步，忽聽得假山處一片鬧嚷，收住腳看了看，忙笑着迴轉過身道：“二姨且看，三姨可不在假山上嗎？”

靈兒定睛看去，果見個瘦伶伶的美人正往那假山高處爬，下頭幾個丫鬟亂嚷，叫着“莫要摔下來”。靈兒先笑了一陣，與丫鬟們道：“你們瞧，三姨也是調皮，好端端的，往那破石頭上爬什麼？倒省得我往後頭尋她。”

因打發了丫鬟們先去接三姨下來，自己落在後頭，只管噙了笑，暗地裏恨恨道：“索性一跤跌下來，摔死也就算了。”

待她到了假山下面，丫鬟們早接了那三姨下來，靈兒早笑着挽了她手道：“大冷的天氣，你往那石頭堆上爬什麼？若是跌了，叫他回來看見，豈不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