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第 130 章

那襖子原是綢面的,上頭水滴甚多,吃她一抖,早甩出去不少。甩到旁人,不過濕兩滴衣衫鞋履,眾人避雨忙亂,也無人計較。恰有一人,正拾掇了條凳子,坐在茵兒後頭一點,這一甩,卻有小半水滴,全數甩在了他臉上。那人抹一把臉,待要發作,再定睛一看,見是個妙齡少女,便不好發怒,反變做笑吟吟一張臉道:

“姑娘還是小心些的好。甩到我這裏,我是不計較的,只恐淋到旁人,沒我這麼好說話。”

茵兒見甩着了人,已知自己不是,早紅透了臉,望着那人深深拜了一拜道:

“是奴的不是,求官人休要怪罪。”

正說著,店家遠遠瞧見了,忙使夥計擰了熱手巾送來,賠笑道:“人多事雜,怠慢了大人,大人莫怪。”

那人笑道:“你們休要客氣,我算是哪裏的大人?不過是個坐過監的庶民,如今靠口才混點飯吃,與你們並無分別。”

茵兒此時,方知自己甩着的竟是皇帝本人,慌得手足無措,又深深拜了一拜,羞怯道:“我竟不知是大人,常說往府上拜望,一向事忙,總不成行。”

皇帝一面遞了那熱手巾與茵兒,道:“姑娘拿着擦一擦臉,去去寒氣。”一面笑問:“聽姑娘這話,敢是與我熟識嗎?”

茵兒便通報了姓名,道是一向多蒙羅夫人照顧,不曾拜謝。皇帝見她說話很知趣,舉止又很柔和,心裏先有三分好感,只是聽得是羅氏閨中密友,又略覺不悅,面上卻仍笑道:

“原來是姬小姐,常聽賤內提及,卻一向不得見,如今這般相逢,也是緣分。”

說著話早已起了身,用帕子拭了那條凳,請茵兒坐下。茵兒從不曾見過這般溫柔體貼的男子,面上早已透紅,推脫了半晌,推不過,況且腳上也確實乏力,少不得搭訕着坐了下去。皇帝便安排着,叫自己的下人和茵兒的僕從聯起手來,在兩人外頭站成一圈,擋住那些個閑人,裏頭頓時松泛許多,茵兒心裏更是感激。

皇帝做這些,本不為兜搭茵兒,只因他身邊一向倚紅偎翠,做慣了這溫柔小意的體貼模樣,如今順手做來,倒叫茵兒一片芳心搖曳幾分。皇帝卻因她與羅氏的關係,不好和她多話,兩人枯坐一陣,都有些無聊,皇帝便先開了口,與茵兒說些閑話。聽得她原為看聽自己宣講而來,倒又有了三分好感,暗想這女娘雖小,卻有些見識,便和她說些自己的政治主張,茵兒過去不曾聽得,如今聽着便覺分外有趣。

兩人說得入港,一時也不覺時間難熬,外面的雨卻只管下起來,淅淅瀝瀝不曾停過。有那熬不住性子的,便一頭鑽入雨中走了。過了半晌,大堂里人也散得七七八八,剩下三三兩兩,俱是不趕時間的婦女閑漢,要幾碗小酒,聚在一處閑談。

正逢皇帝講了箇舊時趣事給茵兒聽,逗得她掩唇輕笑不已,只聽客棧門扇咣當一聲作響,早有個女子殺將進來,一徑來到皇帝面前,劈手扭住他胸脯道:

“好個沒良心的漢子!老娘惦念你不曾帶傘,巴巴親自給你送來,你倒好,在這兒半點正事不幹,倒學會喝酒玩女娘了!”

她這一聲斷喝,莫說唬得茵兒魂飛魄散,抬不起頭來,那些個閑漢也紛紛看過來,指指戳戳。皇帝卻略不在意,似是早習慣了,慢慢笑道:

“你越發沒個樣子了,怎好在外頭這般鬧起來?也不怕人笑話。”

那婦人冷笑道:“你個沒良心的且不怕,我怕什麼笑話?”

皇帝也冷笑道:“我不曾做過虧心事,我怕個甚?你休要滿嘴胡說,帶累了旁人清譽。”

婦人越發冷笑連連道:“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就如此回護,可見必是有奸。我且要看一看,是哪個□□小婦叫你這般護得緊?”

她一壁說著,一壁就來捉茵兒的手。茵兒躲避不及,叫她看了個正着,自己也瞧見了那人面目,口中不由得“呀”了一聲。原來那婦人正是皇帝正妻,久不登門的羅夫人。

羅氏也認出了茵兒,先是愣了片刻,隨即冷哼一聲,將手一甩,狠剜了茵兒一眼,又揪着皇帝衣襟道:

“我且饒你一次,速與老娘回家去!”

皇帝叫她拽拉得一個踉蹌,見周圍人等都在竊笑,心裏也有些不爽起來。於是甩開羅氏的手,冷冷道:“如今是在外頭,你不要拿出這潑悍模樣來,只叫人以為我治家不嚴。”

一面說著,一面又將羅氏手中那把傘拿了過來,轉過身遞與茵兒道:“姑娘且打了傘回家去吧,莫在這裏停留了。”

那茵兒從不曾見過羅氏這般兇悍的模樣,又是個黃花大閨女,早臊得面紅耳赤,恨不能鑽到地縫裏去。如今皇帝與她傘,又要她走,頓叫她如蒙大赦一般,忙忙立起身來,巴不得立時出門去。不過還不曾忘了理解,朝着皇帝胡亂拜了拜,細聲道了一句:“來日往府上還傘”,便匆匆帶了僕人出了客棧。

皇帝並不當一回事,不過是要尋個人給羅氏添堵而已。羅氏也確實吃他堵到了心坎里,賭氣冷笑一聲道:

“你倒會憐香惜玉,可惜傘只有一把,你既憐惜她,便自己淋回去吧。”

說罷當真不將自己那把傘交與皇帝,使性摔門而去。皇帝朝周圍人歉然一笑,也不要店家送傘過來,自帶了人淋着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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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宮風雨即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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