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五章
何處正文5
一輛傲虎猶如一個幽/靈一般遊盪在路上。
這輛車外形悍霸流暢,高傲的底盤和碩/大的霧燈、以及車門上那些彈孔刮痕,充分說明了此車非常不好欺負。比較值得一提的是,防撞桿上淋漓的血跡與輪胎花紋中糊成一團的血肉,也彰顯了開車之人非常不友好的態度……
李/明夜選擇這輛車,一是看其殘值高,二是真心圖這車的性能和四驅系統帶來的強悍越野能力,三是這車型的操控性不錯,在suv里還比較省油……
李/明夜作為一個有“實戰”經驗的理論性人才,她的車技和她的槍法差不多,止步於一板一眼的教科書水平,有點兒依葫蘆畫瓢的意思。但車這個東西和槍不大一樣……在路況好的情況下,“新手”和老手的差距着實不算太大,多開開也就熟了。
候選者體質帶來的高感知能讓她及時預知危險,作為司機,這項屬性的好處簡直是可想而知。但出於謹慎,她依然在路上開出扭曲的不規則Z字型,並隨時注意車載電台播報的清除日消息。
靳一夢正坐在副駕駛座上,他懷裏抱着一柄半自動步/槍(這是雙手武/器,所以他就沒裝備上,不然手/槍沒地方放)。他今/晚到現在為止已經殺了很多人,他一開始還有興趣數一數,後來也懶了。
太輕/鬆了,輕/松的甚至不帶什麼煙火氣。
靳一夢在成為候選者之前確實是個出了名的殺星——他在大半個中南半島都很出名,當然,他的名聲主要體現在各個黑/幫與一方豪強之中。他是個槍/手,同時也是一把槍,被人握在手中,用於殺/戮或者威懾。
但即使如此,他也很少像今兒這樣,殺/人殺的和掃地似的。在大多數時候,他的槍口一般都指向那些兇狠/毒/辣的雇/佣軍、毒販子和當地軍/警,那是一些手持武/器且會使用武/器的敵人。
對付這些除了瘋狂和偏執以外幾乎一無所有的清掃者,對於他來說,實在不用多費勁。有的清掃者開/槍的姿態非常可笑,有一個人甚至因為姿/勢不當,被崩出的彈殼給燙得險些丟/了槍。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徹底贊同李/明夜的推論了。
這個夜晚必然會出現變故,把剩餘的候選者像是篩篩子那樣一層層篩下去。
隨着人數的減少,不少候選者選擇了結盟和躲避。但由於完成條件的緣故,結盟人數終究不可能超過3人,最多的是兩兩結盟。他們在有了底氣之後,也開始選擇性地獵殺土著,獲得更多的武/器。當然,有些地方的安保措施並沒有那麼難破除,他們也可以選擇找個民宅破/門/而/入,稍微休息一下,並每隔半小時換一次休息地。
但有的時候,一旦落後一步,就再也來不及追趕了。
“我建議你現在開始把安全帶解下來,因為我認為我們有可能隨時要做好棄車的準備。”李/明夜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嗯?”靳一夢有點兒詫異,“怎麼了?”
“你剛剛或許沒注意,但這條街我們已經來過一次,我注意到沿途三個……不,第四個攝像頭已經被人打掉了。”明明暗暗的路燈透過車窗鍍在李/明夜輪廓柔美的側臉上,光影繚亂間,她的面容有一種令人心生困惑的平靜。“與此同時,我還注意到電台一直實時廣播着這個清除日的一些動向,比如紐約東部出現輕度暴/動、洛杉磯產生了較大規模的械鬥……等等。這是一個官方電台,政/府既然還有心情播報這些內容,我可以提煉出一條結論——哪怕是清除日,政/府仍然監控並控/制着這個國/家。”
“實際上這一點能延伸出很多結論。清除日代/表着暴/力,而暴/力就像一個開關,一旦打開,就很難重新關上。糾紛引起暴/力,暴/力帶來糾紛,我不認為這個國/家所有的人都能把一切憋到清除日。鑒於這個宇宙的槍/支泛濫問題,我個人認為,這個宇宙的政/府擁有極其完善的監控系統、比較苛刻的法/律規定以及執行法/律的能力。不過這個都是題外話,我們目前需要關注的僅僅是‘極其完善的監控系統’與‘政/府對當下局面的掌控能力’。”
“清除日是一個非常容易失控的政/策,我個人認為,作為一個政/權,在這個夜晚再如何嚴陣以待都不為過。而就在這個時候,監控被毀壞……顯然,這對於政/府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我不知道這個毀壞監控的事情是誰做的,如果是候選者,那麼他就是個白/痴。如果是當地土著……這個可能性比較多,但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這座城市必然會引起本宇宙政/府的關注。與政/府產生沖/突,是試煉任務中生存難度提升的一個可行方向。”
“按照常理來推斷,第一,政/府的武力比起民間來說,顯然具備壓倒性的優勢。第二,我不覺得政/府會遵守‘四/級武/器’的規定。當然,這只是在當前情況下存在於理論之中最壞的一種可能。這就是目前的已知情況了,在情報沒有更新的情況下,我最多只能推演到這一步。”
“至於其他的一些只存在於理論上並且處於情報收集階段的可能,我想你也沒有必要聽了吧。”李/明夜說著又看了看時間,此刻已經是22:36,這一次的候選者位置公佈剛剛結束。她索性繼續沿着監控被毀壞的道路繼續行駛。
靳一夢想了想,還是非常明智地解下了安全帶。
其實他們也可以選擇一個民宅進行躲避和觀望(政/府大樓這樣的公共設施有科技流安保,他們去看過了),但是目前有一個非常坑的情況……
安保條件非常好的富人區民宅毫無疑問是最安全的,但是他們沒有那個條件能進去。而政/府房和普通樓房這樣入侵難度低的地方,都配置有一個非常厚的鐵門,以及一種非常扛撬並且非常古老的裝置——插銷……
是的,插銷是唯一可能攔住靳一夢的普通級別的防範措施。如果插銷還上了個鎖,他絕對扭頭就走,這種簡單粗/暴的安保措施他顯然沒有任何辦法。
靳一夢的暢通無阻僅限於有鎖且鎖頭在外部的地方,具體一點兒來說,就是一些比較窮困的店鋪。
同樣的,如果使用強/制手段來突入民宅,他們顯然會遭遇在狹小範圍內的攻擊。在房間這樣的環境中,危險不僅僅來自於房/中的人,更多的是來自於命運——比如說無法控/制的跳彈……
“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猜測。這是一個城市,究竟是什麼樣的壓力……”
“前面路口有車開過來了。”靳一夢驀地截斷了她的話。在周圍沒有直接或者隱藏的危險的情況下,靳一夢的感知顯然比李/明夜更好用。
他這一句話說完,那車輛行駛聲已經近了,堪稱風馳電掣一般,短短十秒,幾十米外的路口赫然出現了一輛有小型卡車大小的武/裝裝甲車!
押運車外觀,有裝甲,有射孔,射孔中有槍!
李/明夜瞳孔驟然收縮,她的感知瞬間給她反饋出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危險,這種危險甚至能在剎那間激起她的生理反應,令她心跳加快、呼吸困難。
——有沒有敵意?是否會攻擊?剎那間,李/明夜的大腦中本能地掠過了這個念頭,但她隨後就立刻將這個念頭刪除了。
對方開始剎車了!
“跳車,幫忙!”李/明夜當機立斷,直接伏低身/體並立刻提速。傲虎的發動機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咆哮,車輪以一種近乎瘋狂的氣勢旋轉了起來。她原先的車速是60公里左右,但這短短几秒鐘的路程,足夠她提速到百多公里!
靳一夢二話沒說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在車輛行駛中跳車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之處,就是儘可能地把自己的四肢縮起來,並且保護好頭部。
對方顯然沒有想到會遇上這種事,短短几十米的距離對於高速行駛的車輛來說也不過是轉瞬即逝的時間,他們顯然躲避不及,只有開/槍!
然而從射孔中射擊會極大程度上的影響射擊精度,哪怕車內的人是神槍/手,也無法逼停一輛近距離疾馳而來的車輛。
一聲巨響轟然而起!
1.5噸重的SUV按理來說是撞不過小型卡車這麼大的裝甲車的,但是如果加上那高時速帶來的自毀式的瘋狂慣性呢?
答/案是,也不行!
至少達不到讓對方車毀人亡的程度。
在靳一夢的視線之中,那輛SUV簡直是帶着一種隕石撞地球一般的架勢,重重地墜落在裝甲車厚重的車面上。自重加上龐然巨力使SUV的車身直接豎了起來,並將裝甲車頂歪出去幾米遠!然而這輛SUV也即將彈飛,接下來它就會在空中爆/炸。
這還不夠!
靳一夢的視線落在了傲虎裸/露在他眼前的車腹上,隨後他立刻舉槍射擊。
他打的是油箱!
劇烈的爆/炸衝天而起,無比的明亮,猶如白晝。
靳一夢在開/槍的瞬間就知道會打中,於是他習慣性地出於保護視力的需要閉了閉眼,然而那剎那的強光仍然穿透眼帘,變成兩團熾紅撞入視網膜。滾滾/熱浪和衝擊波撲面而來,他喘了一口氣,靠回了牆壁上,睜眼重新看向那被火光和黑煙吞噬的方向。
熊熊烈火倒映在他淺色的虹膜里,跳躍燃/燒出熾/熱的殺意。他舉槍的手仍舊穩如磐石,遙遙指着那火光衝天的方向。
裝甲車扛撞經操,但是不隔高溫,近在咫尺的爆/炸衝擊波更是直接將原本就被撞得欲倒的車身直接衝倒。這一車人都完了,哪怕有人還活着,能夠逃出車子……他們也一樣逃不過靳一夢的子彈。
過了一分鐘,靳一夢放下了槍。一分鐘內還逃不出來的人,十有八/九是再也逃不出來了。
靳一夢這才發現自己剛剛跳車的時候還是受了點傷的。他背後肩胛骨估計骨裂了,身上刮擦無數,大片的軟組/織挫傷。
危/機乍解,所有的傷痛彷彿都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咳嗽了一聲,喉/嚨里泛出腥甜的血氣。但他沒有任何休息的意思,只是深呼吸了一下灼/熱的空氣,隨後便撐起身/子打算走人了。
這一場爆/炸的動靜太大,此地不能久留。他到此刻才想起了李/明夜,隨後便看了一眼剩餘候選者人數。
13人?她還活着?
靳一夢望了一眼那裝甲車的方向。一地的零件和汽油小規模地燃/燒着,黑煙滾滾,逼人的熱浪熾烈而來,空氣里充滿了金屬燃/燒的刺鼻氣味。他稍一猶豫,還是快速搜索了街對面,不過多時便發現了李/明夜。
李/明夜為了把控方向,跳車較晚,車速實在太快,所以她受傷更重,左側鎖骨明顯骨折了,斷骨支離着戳開了她的皮膚,膝蓋彎折扭曲。高速跳車這種極限運/動明顯不適合一個女高中生,所以她此刻已經昏迷了。
靳一夢下意識地想俯身抄起她,但他剛剛彎腰,就停住了動作,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救人,在這個試煉任務中,是需要極大勇氣的。殺/人是如此輕易,但救人卻是這麼困難。
一個沒有行動能力的累贅,應該毫不猶豫地放棄。當然,鑒於試煉積分的存在,他或許應該立刻殺了她……反正把她放在這裏,她也一定會死。
李/明夜覺得靳一夢是一條毒蛇,靳一夢又何嘗不是這麼看待李/明夜的呢?他這輩子陰/溝里翻船的次數實在是很少,可數的幾次中,就有一次是栽在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人手上。如果不是她當時覺得他有用,他大概已經再一次死去,也絕對沒有翻盤的機會。
他們是互相利/用的盟友,沒有互相救助的義務。
短短一秒鐘的猶豫,靳一夢還是放下了殺/人的念頭。候選者的回/復能力比普通人強,哪怕真的是個累贅,也累贅不了太久。
——你放過我一次,我也放過你一次吧。他這麼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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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昏迷中,李/明夜模糊地意識到自己彷彿在被搬運,時不時還聽到一些嘈雜窸窣的聲音——流水一般的嘩嘩流淌聲、咚咚如打鼓的規律響動、嗡嗡如蚊鳴的瑣碎煩擾。
她就沉浮在這一片寂靜又喧鬧的黑/暗中,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像是一塊石頭一樣,沉默地等待着自己被時間風化成砂礫。
——直到她驀地意識到……她並不是一塊石頭。
流水聲是血液在血管中的奔騰、打鼓聲是鮮活跳躍的心臟。她已經活過來了,她現在還活着!
一線光映入眼帘,李/明夜猛然睜開了眼睛,模糊的視線里全是晃動的光影,一團繚亂。
劇烈的頭痛和頭暈在她醒來的這一刻猶如潮水般壓來,耳中也是嗡嗡作響,伴隨着一陣陣強烈的嘔吐衝動。李/明夜深呼吸了一下,開始查看自身狀態的同時,儘可能地看向了周圍。
妖光流麗與重影幢幢逐漸清晰了起來,李/明夜發現自己躺在一輛靜止的車廂中。這個車廂像是卡車車廂,頂上亮着一盞燈,她被固定在一張摺疊床/上,靳一夢正在給她處理傷勢,車廂內沒有人,但外面有人聲傳來……
靳一夢的骨骼複位手法一如既往的簡單粗/暴。說句老實話,這還真挺疼的,哪怕被削弱了也夠嗆。
“我說……溫柔點兒行嗎?我在扣血呢。”李/明夜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鎖骨,被剪開的衣服里血糊糊的一團。
靳一夢哼了一聲:“死不掉就行。”他拿出繃帶給李/明夜糊上,極快地解釋了當下的情況:“我處理掉那輛車之後就沿着監控被毀壞的路線繼續走,沒多遠就遇上了一群‘反/抗軍’,他們打算在0點掀起全國範圍內的一場武/裝暴/動。他們願意給我們提/供一個醫/療環境。”
從李/明夜昏迷到現在已經過了15分鐘,這15分鐘裏,靳一夢確實遇到了很多事。
彼時他正帶着一個沒有行動力的累贅找地方躲避,結果老遠就聽到犬吠聲,他自然警惕,結果就遇上了一輛卡車,以及一群帶着狗的武/裝人員。比較幸/運的是,這群人在他找掩體進行攻擊之前就表明了自己沒有惡意,並向他解釋了之前那輛武/裝裝甲車的由來。
在此之前,反/抗軍對於候選者也是比較蒙圈的……鑒於這幫人見人就殺,他們決定觀望一會兒,直到他們發現這兩個人肛翻了一輛來自火焰夜/總/會的裝甲車。
火焰夜/總/會的富豪們也是附近區域的反/抗軍今/晚的主要目標之一(另一個目標是政/府官/員),他們為此不惜讓自己組/織的一名成員“賣/身”進去獲取詳細情報。而這兩個人既然和火焰夜/總/會起了直接沖/突,並且有肛翻裝甲車的實力……那麼,就可以成為朋友。
靳一夢這才知道這幫人在這座城市耕耘之深。每一棟居民樓的每一扇窗之後,都有可能隱藏着一個傾向於反/抗軍的平民。他們不敢抵/抗政/府軍,但是他們不介意打個電/話給反/抗軍通通消息。
靳一夢權衡了一下,鑒於對方人/多/勢/眾且自己身邊有個累贅,他決定暫時合作。他當然不可能和這幫人一起去屠火焰夜/總/會,那家夜/總/會在另一個城市,他一旦離開這個城市,妥妥的就是一個抹殺……
話到此處,想必大家也知道了,那位絕望之下出賣候選者位置的人究竟是打的什麼主意。
馬丁得知靳李二人擁有一輛車(從地圖上的移動速度可以看出來)之後,決定讓自己這邊的人開車去抓/捕,結果整輛車直接被這二人蒸了包子。當然,李/明夜本人也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
她現在除了骨折、骨裂、流/血等等負/面狀態之外,還掛着一個坑爹的“腦震蕩”負/面狀態。除了普通腦震蕩的臨床反應之外,她的法術吟唱時間會增加、並且降低敏捷和堅韌……而且吧,說句實在話,就靳一夢那骨傷處理,真是和上/刑差不多。
李/明夜慘白着臉一聲不吭。她此刻頭痛欲裂,顱骨簡直像一個通了電的榨汁機那樣攪着她的所有腦組/織,她規律地呼吸着,抵/抗所有疼痛,額頭上一片冷汗。
“撞的時候挺利索的,現在知道疼了?”靳一夢嘲諷地刺了她一句,手上倒是加快了動作。
“那時候必須撞。”李/明夜有點吃力地說道,“那輛車停車了,所以只有兩個可能。第一,他們要對我們不利。第二,他們對我們態度友好。我那時候確實不知道他們是誰,或許他們是國際紅十字會組/織的武/裝護衛隊……Idon\'tgiveaFuсk.我只知道兩點,第一他們的裝備具有碾壓性的優勢,所以我們承擔不起試探的後果。第二他們的裝備具有碾壓性的優勢,所以我們承擔不起猶豫的後果。至少我得把那輛車撞翻了,把車裏的人撞出來。”她頓了頓,又道:“所以我才讓你跳車幫忙。”
“你想的倒是挺明白的,怎麼就沒想過會把自己折騰昏過去?”靳一夢對這個話題真是頗有怨念,畢竟如果不是帶着這麼個累贅,他還真不至於被反/抗軍追到。
“很明顯我已經想過了,但這同樣是一個概率上的問題。我當時的可能如下:跳車后直接死亡、跳車后受傷但有行動能力、跳車后受傷並失去行動能力。在這三個可能中,后兩者都有生存概率,生存佔比達到60%以上,所以我選擇撞過去並跳車。”李/明夜冷靜地分析道,“最後一個可能中,我失去行動能力之後又有幾種可能:你直接走了、你救了我、你殺了我、我被其他人殺死。你直接走了我也不一定會死,候選者的回/復能力比較強悍,我身上有補給品。你救了我,那我就暫時能活下來。四個選項,兩個都有生存率,所以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當時掌握的情報讓我只能根據概率來選擇,無法做出更精準的判斷。”
李/明夜的話語中有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鎮定,這種鎮定讓人甚至無法為她此刻的境況而感到同情。你看着她,你會清晰地認識到……她並不需要這些。
在生死抉擇的一瞬間,她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並且選擇了接受。
這真是奇怪。一個躺在摺疊床/上半死不活的人,明明是虛弱的,但是又有一種奇異的強悍。像是被重雪壓到最低的松枝,已經不堪重負,卻就是不肯折斷。
如果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艘船,那麼“李/明夜”這艘船,只有她一個掌舵人。這艘船哪怕沉沒在冰冷的深海里了,也必然是出於船長本人的從容選擇。
這種從容甚至有些傲慢。凡是命運從她這裏拿走的,都是她願意捨棄的……就連她的生命,也是如此!
靳一夢正在處理她的膝蓋,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突然輕輕地笑了一聲:“16歲?現在的小姑娘都是變/態嗎?還是老/子年紀大了跟不上時代了?”
靳一夢這句話也就是純感慨(他根本就不信這個16歲,並認為誰信誰傻/逼),沒有刨根究底的意思,他們畢竟不熟。李/明夜也就很自然地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你死的時候幾歲?”
“28吧。”靳一夢還回憶了一下……
“靳叔叔。”李/明夜字正腔圓地爆了句普通話,隨後就是一聲慘叫,“我/操/你/媽啊,我的腿!”
靳一夢冷笑着收手(他剛剛摁了一下),把繃帶給她糊上了:“叫哥。”
“夢哥。”李/明夜秒慫。她站的時候能站的筆直,慫的時候更是慫的爽/快。一個人如果連命都可以不要了,那麼這個人通常是不會要臉的。
“不是不怕疼嗎?”靳一夢嗤笑,“這句哥叫的夠快的。”
“你怕屎嗎?”李/明夜沒好氣。
“不怕。”
“那你喜歡吃/屎嗎?”
這個例子舉的真他/媽生動形象。靳一夢抽/了抽嘴角,在揍她和不揍她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居然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個笑意很淡,轉瞬即逝,流星一般地掠過了他那永遠透着淡漠疲憊感的眼睛。這個難得真正鮮活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簡直像是一簇煙花點綴了冰冷深沉的永夜。
剎那的盛放,片刻的絢爛,迅速的凋零。
靳一夢臉上的神色很快就淡了下來,他道:“我出去問問情報,你先恢復。”隨後就起身離開了。
李/明夜看着他的背影,無聲地笑了一下。
到了此時此刻,她才終於對自己能夠成功渡過這個試煉任務多了一絲把握。
是的……李/明夜從不否認她極其有可能死在這個任務里。她的身/體素質極差,很多武/器與格鬥技巧無法使用;她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清除日的環境限/制了她對信息和情報的獲取利/用……但她不能在靳一夢面前暴/露這一點,她從某一些小細節察覺到,靳一夢對這個世界彷彿是有足夠的了解的。
一個初入陌生世界的人是什麼樣?哪怕不會懷疑人生,至少也會到處搜集情報,弄清楚什麼是“清除日”吧?當然也有人會魯莽地兩眼一抹黑就開始行動,可靳一夢是魯莽之人嗎?
他在任務剛開始時的行動效率,充分證明此人簡直是半點兒猶豫都沒有,目標明確地該幹嘛幹嘛去了。
最一錘定音的是——如果他對這個世界不了解,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帶着李/明夜來到這個所謂反/抗軍的據點?從反/抗軍打算掀起武/裝暴/亂可以看出,這群人必然是一群武/裝分/子。他絕對會把彼時失去行動能力的李/明夜就地一丟,然後趕緊走人。
很明顯,他知道反/抗軍是個什麼樣的組/織,所以決定暫時信任他們。
李/明夜當然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麼,但她更得在靳一夢面前保命。如果她暴/露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一無所知,天知道這個心狠手辣的男人會如何算計並利/用她……開什麼玩笑,這人絕對做得出來這種事。
有的時候,盟友比敵人更可怕。
結盟之後,李/明夜一直小心謹慎,每一句話都圓/滑得模稜兩可。她一邊說出自己的一些推斷,一邊從靳一夢給出的反應應證自己的推斷。從靳一夢直接說出“反/抗軍”這個名詞卻又不多加解釋可以看出,她的偽裝至少是非常成功的。
而靳一夢剛剛的反應也讓李/明夜突然有了些許明悟——或許是因為生死剎那的戰友情分,或許是因為隨後的對話,或許是因為接下來的幾句玩笑……他是不會再對她動手了,他甚至在一些情況下願意儘可能地救她一命,哪怕沒有回報——至少在她的實力不會對他造成威脅的時候,他都會是這種態度。
這真尼瑪不容易。李/明夜嚴重懷疑他有某種嚴重心理創傷,而且極有可能來自於信任危/機。
沒辦法……誰叫我弱呢?一點點蠅頭小利都要拿命來博。李/明夜撇了撇嘴,第一次在這個世界徹底放鬆了下來,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她的腦震蕩狀態還沒有消除,身上的傷口疼得要命,血量只剩30點……很顯然,昏迷時她的身/體狀況十分危急,以至於自動回/復速度也被壓/制到了一個極低的水平,所以在經過救治之後依然只有30點血量。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得強打精神應付靳一夢……這真是令人身心俱疲的一件事。
既然來自身後的威脅已經消除了,李/明夜重新把自己的心神沉浸到了眼前的危/機上。
23:00到來了。
一張地圖刷新在了李/明夜的面前,但地圖上的情景卻讓她微微皺起了眉。
足足有四個紅點聚/集在市中心,其餘五個紅點中,有兩個是她與靳一夢,另外三個則是分散開了。
李/明夜的眸光微微一閃,神色也冷了下來。
經歷過一段時間的大浪淘沙之後,候選者的個人素質都是非常值得信任的。在整座城市已經相對乾淨的情況下,半個小時中一死死4個,絕對是很反常的事情。而另外四個候選者待在一處,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火焰夜/總/會……”李/明夜在心中默念了一下這個名字,“四個候選者徹底重合在一起,出於自願的可能性很小,他們顯然面對着強大的強/制性壓力,導致他們必須重合位置。結盟?俘虜?都有可能……而我昏迷前候選者剩餘人數還是13人,所以這變故……算了,靳一夢也看到這張圖了,以他的性格,必然會借用反/抗軍的網絡來獲取情報。”
李/明夜已經開始單手給自己更換繃帶了。短暫的休息時間已經結束,她必須立刻恢復到可以自主行動的狀態。
過了一會兒,車廂門被打開了。靳一夢溫和地微笑着和一名黑人青年聊了幾句,隨後便上車關門。
“火焰夜/總/會這次一共有兩輛車,具體人數在20-30人左右,四個候選者被生俘,死去的候選者在我們炸了他們一輛車之後,被火焰夜/總/會的人追上並直接擊殺,其餘候選者逃脫了。”靳一夢淡淡地說道,“另外……這段時間裏,火焰夜/總/會的人沒有任何動作,他們沒有對這個城市進行搜索,就杵在原地不動。”
“他們在等增援。”李/明夜立刻與靳一夢做出了同樣的判斷,她瞬間就意識到了這意味着什麼。
一個夜/總/會的安保人員和武/裝力量總歸是有限的,一旦多投入人手在這個小城市,那麼其本部必然產生一定程度上的防禦削弱,這個誘/惑對於反/抗軍來說可想而知。
“反/抗軍打算提前前往火焰夜/總/會發動襲/擊,他們邀請了我。”靳一夢頓了頓,又道,“我接了個支線任務,這個支線任務取消了範圍限/制,失敗懲罰是抹殺。如果你要,我可以共享給你。”
“支線任務?以發掘和尋找的形式觸發的任務嗎……是襲/擊火焰夜/總/會的任務吧。”李/明夜沉吟了一下,“有什麼具體要求嗎?”
“殺死火焰夜/總/會的老闆達柯斯·海靈頓。”
“給我。”李/明夜斷然道。她心中有一個不好的預感,這個預感讓她必須得到這個任務。
靳一夢依言把任務共享給了她。
“支線任務:掐滅源頭
任務說明:火焰夜/總/會的老闆達柯斯·海靈頓擁有強大的勢力與廣闊的人脈,他操控着接近半個州的人口/交易與器官買賣,他和政/府關係密切,他擁有上流社/會的人該擁有的一切——這太過分了,殺死這個討人厭的闊佬吧!
任務提示:海靈頓目前位於火焰夜/總/會,火焰夜/總/會的所在地超出了你主線任務的範圍限/制,所以你試煉任務的範圍限/製取消。
任務獎勵:3000塞斯
失敗懲罰:抹殺。”
李/明夜一看這個任務,神色立刻徹底冷了下來,眸中掠過一絲極其狠辣的戾氣,猶如搏命時一般熾/熱,極烈又極艷,像是兩團空自燃/燒的暴/烈業火。
“怎麼了?”靳一夢有點詫異。
“你有沒有發現。”李/明夜的聲音一口氣冰到了底,“這個任務沒有時間限/制、取消了範圍限/制、沒有強/制要求我們必須跟隨反/抗軍行動?從理論上來說,我們甚至可以立刻遠走高飛,找個荒郊野外躲過今/晚,挑個這位有錢的闊佬不那麼戒備森嚴的時候,從從容容地搜集情報,然後幹掉他。我們只需要保證這個闊佬沒有死在別人手上就行,這也就是打個電/話提個醒的事兒。你相信我,給我一年時間,我他/媽連美國總統都有可能做掉。”
靳一夢的臉色立刻也冷了下來。他原本就是精明之人,在此之前只不過是被反/抗軍限/制了思維,陷入了思維定式之中,於是才沒有發現這個關鍵。
這個支線任務……根本就是發給他們,讓他們可以暫時逃離這個城市的啊!這表明了再在這裏待下去,他們或許會遇到巨大的、無法抵/抗的危/機!
如果他們能做到的話,他們的確可以擁有更多的時間,獲取更多的來自反/抗軍的資源……然後如李/明夜所說的那樣,隨便挑個時間,從容的幹掉這個闊佬。
當然,這個逃離的機會明顯不是白送。如果不是李/明夜豁出命去的一撞,如果不是靳一夢打爆油箱的那一槍,反/抗軍明顯不會搭理並接納他們。他們做出了超出常人極限的事情,所以他們獲得了這個支線任務作為獎勵。
“試煉任務結束前和試煉任務結束後有什麼區別?”李/明夜冷笑道,“位置公佈,你忘了嗎?還有四個候選者在火焰夜/總/會手裏,並且還沒死呢!他們沒死就意味着他們有與火焰夜/總/會合作或者接取支線任務的可能,甚至他們有可能已經和火焰夜/總/會合作了,畢竟我們炸了那家夜/總/會一輛車,他們都想我們死。我不能肯定隨着我們離開這裏地圖是否會擴大,按理來說我們應該立刻離開,暫時放棄利/用反/抗軍完成這個任務,等試煉結束再說,但我覺得不對勁。”
實際上,李/明夜覺得火焰夜/總/會的人能夠準確地找到所有候選者也很不可思議,但是她不能肯定對方是不是有什麼黑科技,於是把這個猜測隱了沒說……
“我不認為炸一輛車就能送我們5000塞斯,這中間一定有別的問題。我受夠這個該死的被動/情況了,把反/抗軍在這裏的頭兒找來,我要和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