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7 章 第二章
宇宙9第二章
作為海盜之城,圖特加/群島的風景,其實算不上美妙。
在屬於自然的那部分,圖特加/群島保留了最原汁原味的海島風情。這裏有湛藍如寶石的海水、高闊晴朗的天空、濃/密叢生的樹林,以及猶如女人胴/體般優雅起伏的山巒。海水懶洋洋地拍擊着漆黑的礁石,泛起層層白沫,一些小島的海岸線,甚至擁有純白如雪、細膩如脂的沙灘。陽光熾/熱而猛烈,以一種直白無畏的熱情照耀着大地,讓一切色彩都變得極度的艷/麗。空氣是炎熱的,然而熱得爽/快,就連空氣中濕/潤的水意,都夾雜着腥咸通透的海洋味道。
與之呈現出奇妙對應的是這座海盜城市的建築。那些建築大多是灰色的,土質或木質結構,大部分都雜亂無章地交錯在一起,從高處甚至難以分辨出清晰的街道軌跡。屋舍密密麻麻地覆蓋在山體與坡地上,就好似密集生長的藤壺,偶爾有比較像樣、幾乎可以稱得上氣派的多層磚石建築,也因海風與雨水的侵蝕而顯得陳舊晦暗。這灰撲撲、髒兮兮的市鎮看起來簡直窮困潦倒,但實際上,這裏匯聚了驚人的財富、無數奇人異士與數之不盡的神秘物品……當然,還有數量同樣驚人、程度令/人/發/指的犯罪。
什麼樣的人才會成為海盜,或是淪落到這海盜聚/集之地呢?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問題。李/明夜想起基里曼半開玩笑分享給她的一則趣聞:巴布沙留在此地的內政總管召集了圖特加港上所有擁有一定產業的業主開/會,為的是收集一定的治安費組建海盜治安隊,而這個海盜治安隊的起因,則非常有/意思。
——圖特加幾大妓院的老闆聯/合/起/來向內政總管大人抗/議,要求總管必須保護他們的姑娘,“該死的運奴船一兩個月才有一輛,”他們衝著總管嚷嚷,“在此期間,那幫飢/渴的雜/種崽子幾乎就要把我的女孩兒們糟蹋光了!”
——“這不正是你們的目的么?你們做的就是這個生意。”總管奇道。
——“哦,該死的當然不是,不是生意,大人,他們不給錢!”老闆們憤憤說道,“不僅不給錢,大人。這幫雜/種崽子悄悄衝進姑娘們的住處,幹完了還不放過她們,要麼把人擄走,要麼把人殺了。呸,一幫狗/日的窮鬼,畜/生都干不出這樣的事兒!我們請了護院,但當事情第一次發生,就有源源不斷的雜碎跟着效仿,想要找不花錢的女人干,幹完之後為了徹底賴賬就將人殺掉。該死的,護院再多,也總有看/護不力的時候。”
——內政總管在權衡之後,認為維持一定程度的治安確實是有必要的,因此他派出了幾名手下。不過半天之後,四名身強力壯的暴徒就被掛到了廣/場的鐵刺籠里,其中一人被剁了手,一人被開了瓢,四人都被閹/割過,哀嚎了沒多久就宣告死去。在暴徒們的慘號中,徵收治安費的會/議十分順利。總管大人以巴布沙的名義莊嚴承諾一定會維護與會諸位的財產安全,他已然證明了這一點。
靳李二人在不久前路過那個廣/場,欣賞到了主管先生熱氣騰騰的嶄新傑作。在一群販賣魚、肉、水果蔬菜、衣飾裝備乃至於奴/隸的攤販之間,那幾個刺籠好似路燈般高高懸挂,鮮血淋漓,滴滴濺落。蒼蠅嗡嗡飛舞,烏鴉起起伏伏,地上一攤猩紅惡臭。
靳一夢看了幾秒,“這兒有點像塔圖因。”他在團隊頻道里說道,同時留意到周圍海盜們打量李/明夜——甚至打量自己的目光。當他注意到前者時,他感到憤怒,可當他注意到後者,卻只剩下好笑。他不是那種會因為單純的憤怒而殺/戮的人,那一絲哭笑不得更是成功沖淡了他為數不多的殺意。“你有什麼想買的?要不要先去換點土著貨幣?”他問道,“要是沒有就先離開吧!不然一會兒可能就要清場了。咱們剛來沒倆小時,這樣搞我有點不好意思。”
“我能有什麼想買的?擺在這裏的貨色也就能打髮菜鳥。至於土著貨幣……岡恩,你找基里曼的人換一下,先換20磅吧。”李/明夜不甚在意地說,她知道岡恩不會誤解她口/中的量詞,“裁判長,我知道你在塔圖因做的事兒,說真的幹得漂亮,我一直想給那幫欺軟怕硬、貪婪短視又極其無知的赫特蛆蟲一點顏色看看……”
“那我清場了?”靳一夢問道。他對殺不殺/人,甚至殺多少人是真無所謂,反正就這兒這幫貨色,挨個槍斃絕對一個冤枉的都沒有,只是初來乍到不想太高調罷了。
李/明夜想了想:“算了吧,我還希望任務完成後,能多領巴布沙一份懸賞呢!”她說著就往外走。
“其實我覺得,要是真能幹掉黑鬍子和戴維·瓊斯,就算把這兒清場三四遍,都不妨礙我們領巴布沙的懸賞……”靳一夢說到此處,就看到面前有幾個海盜堵上來,遂聳聳肩,站到李/明夜身前。“說不定還能加錢。”他補充道。
那幾名海盜之所以圍上來,乃是因為看二人衣着光鮮、皮膚白/皙、容貌姣好,又是生面孔,便以為是哪個遠洋商人家的天真富二代,遂打算一頓忽悠至僻靜處,再劫財劫色,順便綁上一票。這也是任何一個正常海盜都會做出的選擇,他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然而在對上靳一夢那純粹金黃的視線的那一瞬間,幾名海盜忽然齊齊一怔,接着扭頭就走,踉踉蹌蹌直奔廣/場上幾個空餘刺籠,艱難地攀柱直上,試圖硬擠進刺籠的縫隙里。在罔顧自身苦痛的前提下,年輕強壯的精英級海盜,力量絕對不容小覷,足以撕/裂別人,或是……他們自己。
廣/場上諸人目瞪口呆地仰頭看着這一幕。縫隙並不大,不足以令成年男人的頭顱通/過,於是只聽“咔咔”幾聲,這幫窮/凶/極/惡的海盜們眼睜睜地看着那幾人擠扁的頭顱與抽/搐的身/體,而後才如/夢/初/醒,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這樣也算清場了。”李/明夜笑道。廣/場上充滿了驚恐的驚叫,閑雜人等忙不迭地四散奔逃,在這一片混亂中,她的聲音輕柔依舊。“就是有點噁心。”她隨後嘆了口氣,“哥,我們今早剛吃了紅油豆腐腦啊!”
“那咱們換個地方待吧!”靳一夢回頭對她笑了一下,重新牽起她的手,“懷恩剛才說的那什麼,海神教廢棄教/堂在哪兒來着。真是,以前還沒天人合一那陣就從來沒這叼事……”
海神教的廢棄教/堂位於圖特加島的高山之巔,懸崖之上,茂/密植被與荒廢舊城的最深處。圖特加島在海盜之中一直很出名,是諸多海上黑色貿易的中轉樞紐之一,然而在穆薩率領着神聖遠征軍踏上這座島嶼之前,那裏才是真正的圖特加市,而現在的圖特加,在當時不過是居民們專門用於進行海洋貿易的港口小鎮。居民們同意海盜與過往海商們在沿海修造建築與港口,甚至允許他們安頓下來。圖特加的居民從海洋貿易中獲得高昂的抽成,斂聚起驚人的資源和財富,卻絕不允許骯/髒的海盜們進入自己的城市,污染自己的街道。毫無疑問,這需要強大的武力作為保證,於是海神教保證了這一切。
海神教的巫師有呼風喚雨之能,精通風暴與雷霆的力量,更是擁有陰毒的詛咒法術,他們還有他們的教宗,偉大而虔誠的戴維·瓊斯,與他那島嶼般宏偉的克拉肯,當然還有無往不勝的飛翔荷蘭人號。除此之外,女神科莉布索偶爾也會行走於人/世/間,揮舞起巨浪與狂風的長鞭,擊碎所有來犯之敵。當斯帕羅家族的前任加勒比海海盜王率領艦隊意圖征服圖特加/群島時,正是女神親自讓囂張/狂/妄的凡人嘗到了慘敗的滋味,就連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與他們的聖/徒,都在圖特加的怒火之前敗退。直到……
“硬的不行來軟的嘛。”李/明夜笑道,“不知什麼原因,瓊斯被腐化和墮/落了。也許是因為想要更強大的力量,也許真是像電影中的那樣,竟然是因為愛情,總之,他將科莉布索從亞空間中召來,附體在他的大巫身上,海盜公會聯軍則趁機發起了進攻。圖特加一戰中,科莉布索最終逃走了,並對瓊斯下了最深刻的詛咒——她令所有亡於大海、葬身魚腹的亡靈永世糾纏他,卻又令他永生不死。據說這詛咒從狂風、暴雨、雷霆與海浪中傳來,整個圖特加的海盜都聽到了她的詛咒。”她頓了頓,多少有些意猶未盡,“我並非詛咒的專/家,但從這個詛咒上來說,戴維·瓊斯變成電影中那副章魚怪的樣子確實是有可能的。他不是最愛役使他的克拉肯殺/人么?死於克拉肯的亡靈必定最先纏上他,而它們的怨恨與恐懼自然會侵蝕他的身/體。可惜了,這世上沒有見過如今的瓊斯的活人,我還真好奇他現在是什麼樣子。”m.
圖特加島的熱帶山林有種特殊的美/感,與潘多拉頗有幾分相似。樹木通通朝着天空瘋長,長到不可思議的高度,葉片艷綠油潤,花朵色彩斑斕。然而一切美麗卻在一處寬闊漆黑的深溝前戛然而止——這是海盜們昔日挖下的防火溝。在遙遠過去的那一夜,大火吞噬了舊圖特加,而後又足足燃/燒了三天,直到燒無可燒,才真正熄滅。
溝渠之後是一片窒郁暗沉的漆黑。由焦枯殘樹、灼傷泥土與熏死岩石構成了一副飽經摧/殘、滿懷怨恨的景象,極目遠眺,依稀可以看見幾處黑黝黝的斷壁殘垣。滿是煙塵的棕黑石板道如同僵死蚯蚓,蜿蜒通往山頂懸崖,那裏本有一座崇高華美的海神教聖堂,然而此時只剩下崩解的碎石與殘破的廊柱——這就是那滅/亡世界的唯一景色。那場戰爭發生於很久以前,彼時加勒比海的海盜話事人還是傑克·斯帕羅他老爹,照理來說,經過了那麼長的時間,哪怕摧毀的城市無法修葺維護,植被也該重新生長出來了才是,然而並沒有……很顯然,這其中應該是存在一些很難解釋的原因的。
李/明夜睜開/慧眼看了一秒,“這裏死了不少修行者,或者按他們的說法,靈能者……”
就鬧鬼這件事而言,普通人死一萬個都不如靈能者死一個來得管用,於是靳一夢順理成章地問:“有鬧鬼么?”他僅感知到些許晦暗詭異,之後再無其它,至少沒有詭異陰沉之幽冥能量凝聚而成的能量體。在他看來這裏應該不鬧鬼,最多也就是比較晦氣罷了。
果不其然,李/明夜答道:“沒有發現這一跡象。或許那些亡/魂已經去糾纏戴維·瓊斯了,又或許是那些靈能者死的方式不太對,沒有匹配恰當的儀式,因此才造成了浪費。總之,這裏不鬧鬼,但有一些亞空間能量泄/露,環境因此變得不太宜居罷了。”說罷便躍過深溝,正式踏入了那破碎的地上神國界域。
二人來到此地,當然不是為了憑弔懷古,主要還是為了找一找戴維·瓊斯是否有遺留之物,以便李/明夜占卜定位。必須明確的一點是:既然這個世界有不少靈能者,自然就有為數同樣不少的占卜與反占卜手段,但對於初來乍到的二人,也確實沒有更好的思路。更何況,李/明夜的占卜手段得自那算盡鬼神的張天然,他人無計可施,並不代/表她就一定不會有收穫……但要是實在找不到或占卜失敗,那就當是打發打發時間,倒也沒什麼所謂。
李/明夜輕輕哼着歌,掏出了凱伯水晶骰子,信手往上一拋。那複雜至極的水晶多面體輕/盈上躍,沉沉墜落,折射/出明亮的光彩,一瞬間無數卦象翻轉變幻。她的三隻眼睛——兩隻俗世之眼與一隻慧眼——牢牢盯住那隻骰子,使得骰子每一幀的變化俱是纖毫畢現於她的眼中。忽然她伸出手,握住那隻下墜中的骰子,直到這時,她眼中的奇異景象仍然沒有消散。骰子仍然在她的眼眸中空自翻滾,每隻眼睛中看見的骰子皆是有所不同。如果有人能跟得上她的視覺捕捉能力,就會知道那三個骰子的影像其實是方才並沒有出現在物質世界中的變化——這已經是她的推演了。
靳一夢饒有興緻地旁觀她的行/事,直到她重新合上慧眼,方才問:“不用占卜結果嗎?”她方才將那枚骰子握住,而非任由它滾落在地上,這意味着這次占卜不會有最終結果。
“我要占卜的是過程、過程中的種種現象,以及現象所折射/出的一百萬個變化的可能,而不是結果。”李/明夜回答,“結果只會由我親手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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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感知廣闊敏銳的血族大宗師以及天人合一境界的古道修行者,弗蘭克與文森特二人對幾百米外廣/場上發生的事情,可謂是一清二楚。因此當希望燈塔團隊的人通/過岡恩傳話,聲稱此地內政總管想要見方才的殺/人者時,正在金棕櫚酒吧二層包間裏,受邀品嘗當地特色酒品美食的二人先是對視了一眼,然後,齊齊嘆了一口氣……
“要叫詹姆回來嗎?”文森特慢吞吞開口,他手裏捧着一杯冰鎮糖棕酒。這是靳一夢曾對他提過的緬甸飲料,據說滋味甘美,制/作過程簡單卻奇特,並且極度不耐存儲,故而二人均沒想到能在這個年代的加勒比海喝到。即使這個宇宙里有為數不少源於亞空間靈能研究的黑科技與黑魔法,圖特加/群島的物產之豐富,運輸之便利,仍然由此可見一斑。
“算了吧。”弗蘭克同樣慢吞吞開口。他已經喝完了糖棕酒,轉而品嘗起了圖特加列島出產的特色朗姆。“也不是什麼大事……”
“到底也是個事,總不能讓場情局代勞吧……”文森特仍然慢吞吞地說,順便用下巴點了點桌上琳琅滿目的美酒美食,“不太好吧,多不好意思。”
二人四目相對,用目光無聲無息地較量片刻,終於弗蘭克嘆了口氣:“算了,我去。”他實在不是很想去,畢竟他是個吸血鬼,而外頭太陽挺大的……但要是土著把文森特惹不耐煩了,這屠/夫說不定會把人全殺了,這樣似乎也不太好。
弗蘭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岡恩,你不用過去了。”他在團隊頻道里說完,忽然之間,整個人的形影陡然崩散,化作一團漆黑與鮮紅交織、似流動能量又似凝固光影的奇異霧氣。
這正是弗蘭克的本質:象徵著無窮生之奧秘的鮮血,與嚴酷寒冷的死亡。他所化成的魔能洪流剎那間涌/出窗戶,在一瞬間穿越陽光下的海盜城市,然後——禮貌地停在了城鎮中最體面的那棟磚石大樓門口的台階上。只有驚呼,沒有尖/叫,這樣很好。比起那些稍微一嚇唬就直接慫掉的軟蛋,他更喜歡跟比較有閱歷的人交流,因為後者通常比前者更能做出對雙方都有利的決定。
在一眾海盜守衛或驚恐或警惕的注視下,那團黑紅交織的能量洪流化作人形,現出了完美得幾近輝煌的形影。他着一襲面料高尚、飾有珠寶、絕大多數海盜甚至見所未見的華麗正裝,同樣華麗的深藍色披風隨意搭在臂彎中,高貴瀟洒如同神授的國王,與圖特加灰撲撲的城鎮格格不入。“我受邀而來。”他禮貌地微笑着,打量面前嚴陣以待的海盜守衛們,幽綠如同翡翠的眼眸中掠過一絲興味,“此地主人邀請我來到這裏,以磋商一起……小小的糾紛。”
海盜們嘀咕了一陣,“請您稍等。”一個人開口說道。這人/體/內奔流不息的血液告訴弗蘭克,他並不是最強壯的那個,卻是這幫人中最強的那個,其強度比普通的精英級土著高一些,並不遜色於部分血族大師。他派出一名大塊頭進入大樓,自己仍留在原地,同弗蘭克對峙。在血族大宗師含/着一絲冰冷微笑的注視下,海盜感到了不安與膽怯,但他儘力沒有表現出來。
更為強大的人永遠擁有更敏銳的感官,在面對一名血族大宗師的目光時,所受到的壓力比起其手下來自然也是超級加倍。在法相不出的前提下,天人合一就是俗世之人所能接/觸到的頂點,而在如今的世界上,能夠感知到弗蘭克的可怕、卻又不馬上落荒而逃的人委實不多,尚能自控的當然更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海盜堪稱勇者。好在這樣的磨難並沒有持續太久。在海盜隊長的後背衣服徹底濕/透之前,有人走出大門,將弗蘭克迎了進去。
圖特加/群島的內政總管名叫丹恩,綽號海狼,是一名皮膚黧黑、頭髮捲曲、五官深刻的男人,他看起來飽經海風與歲月的侵蝕,因此外表遠比實際蒼老——但即使如此,他那行將衰竭的氣血已經告訴了弗蘭克他的實際年齡。海盜總管約摸50來歲,在大海上,已經算是高壽。根據希望燈塔提/供的情報,老海狼曾經應該是精英級土著的巔峰,約等於離難大圓/滿的實力,但實力並非他真正的長處。他見多識廣,城府頗深,手腕靈活,而他的年齡更是助長了這一點。這才是巴布沙將他留在圖特加港的關鍵。
當然,在海盜的世界中,實力才是最為重要的因素,因此裏海的海盜王並沒有指望靠一名行將就木的離難與自己的名聲,就能鎮守這加勒比海上最繁榮的海盜私港。海狼丹恩身邊站着一名男子,古銅皮膚,強壯無比,每一絲肌肉都蘊含/着爆/炸般的力量,目光沉默而警惕,牢牢鎖定在弗蘭克身上。這是一名天人合一初期的海盜,名叫“冷血凱恩”,在裏海與加勒比海均十分有名。除此之外,弗蘭克還感受到會客室附近隱隱浮動着強大的氣息,其中有兩三人/大約有宗師的水準。考慮到土著認知標準中的半神,即天人合一的稀缺性,冷血凱恩應該就是巴布沙鎮守於此的最強武力,而在大多數情況下,一個天人合一外加幾百上千精英也確實足夠鎮守一方了。至於隱藏起來以防不測的那幾人,實力雖有,卻不夠看,大約也就持有一些比較強大的道具,主要是為防備弗蘭克萬一翻/臉,能夠及時拖住他罷了。
跟這嚴陣以待、明暗齊全的冷漠陣勢不同,海狼丹恩對弗蘭克相當熱情。“請坐,請坐,先生。”他笑呵呵地引弗蘭克到桌邊坐下,從一旁拿起一整瓶朗姆酒塞/進後者手裏,“我這雙老眼一天到晚看的都是些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雜/種崽子,難得今天竟然能見到一位真正的紳士。歡迎您大駕光臨,圖特加港因為您而蓬蓽生輝。想必您是第一次來吧?”
“我和我的朋友確實是第一次來到海上,不太懂這裏的規矩。”弗蘭克禮貌地微笑着,將朗姆酒隨手擱在桌上。丹恩見狀,立刻打了個響指,指了指一旁的柜子,一名侍女立即取出三個杯子,戰戰兢兢送到桌上。弗蘭克不由失笑,索性開啟酒瓶,為三人各倒了一杯醇厚濃烈的金棕色酒液。“剛才在集市上,有四個流氓主動挑釁我的兩位朋友,他們的反應可能稍微有些過激。”他的聲音很溫和,“對於可能會給你們造成的麻煩,我代他們致以歉意。”
“您的兩個朋友,應該也像您一樣,是靈能者吧?”丹恩問道。
弗蘭克想了想,覺得也沒有隱瞞的必要,“用你們的話來說,他們都是半神。”他把握着對方剎那間的心靈變化,微笑說道:“正因為此,他們不太能容忍他人的挑釁。其實他們倒不是對陌生人抱有惡意,大部分時候,他們都很友善,只是……”
“我能理解。半神嘛!說句老實話,我見過的半神不少,但大部分都脾氣暴躁,包括我身邊的這個傢伙。像您這樣的紳士還真是少見。”丹恩仍然樂呵呵的,“冒昧問一句,您和您的朋友是為何來到海上?”
“探索未知。”弗蘭克說道,“未知的財富,以及未知的神秘力量。”這也是相當/官方且標準的回答。否則一位半神為何要來到大海?生活條件跟陸地完全不能比。堂堂半神,在陸地文明的任何一個勢力接受供養不好么?當然,他明白丹恩問話背後的用意。“你可以將我們視為一夥大海上最常見的冒險家,或者傭兵也行,只要出得起價,委託又比較有/意思,我們樂於為任何人提/供服/務。”他笑着說道,“金棕櫚酒吧的懷恩先生以前同我們有些交情,如果有需要,可以通/過他找到我們。”
丹恩瞭然點頭。這伙突然出現在自家勢力範圍的半神令他相當忐忑,但觀其行/事,應該不是懷有惡意。“懷恩先生似乎也是一位半神?”他問道。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因為這一點,他一直猶豫是否要請示巴布沙,往這兒再派一位半神來,但這世上半神本就不多,因基里曼·懷恩一直沒有表現出惡意,他亦不想顯得自己無/能,故此懸而未決。
“是的,但他跟我們的興趣不大一樣。”弗蘭克笑吟吟地說,“請允許我用比較浪漫的說法來解釋吧:他喜歡坐在原地,捧着酒杯聽故事,而我們呢,更喜歡成為故事的一部分。陸地上可供書寫的故事已經不多了,因此我們來到海上,尋找新的故事。”
“我完全明白了。”丹恩笑道,“看得出來,您是一位受過教育的紳士,而且也是個講道理的人……”他稍一猶豫,最後還是選用了相當委婉的說法,“是這樣,您的同伴所殺的人中,有一個是‘曙光女神號’的大副,他們跟您比起來不值一提,但他們的船長福萊向我們繳納了足額的治安維護費……”
弗蘭克挑挑眉:“我以為治安維護費只向圖特加港的本地業主徵收?”畢竟當初是以“使業主們的生意免受低素質流竄海盜滋擾”而徵收的。
丹恩有些尷尬,“經過商討之後,我們打算將這部分也加入船隻停靠費用里。維持這個城市需要很大的開銷,我們正打算給城市鋪上石板路,還有翻新改造一部分房屋……這些都需要錢嘛。”他頓了頓,“當然,我們會警告這些入港船隻,讓他們不許在圖特加港惹事。照理來說,您朋友的舉動一點兒錯都沒有,這我完全相信,任何一個人都有權力將主動挑釁自己的雜/種崽子的腦袋砍下來。要是您的朋友來找我,我二話不說就會這樣干,但他在廣/場上這樣做,確實不太好——”
“那位福萊船長,”弗蘭克打斷了丹恩,“他向你提出異/議了,是么?”
“這是一方面的原因。”丹恩說道,“所以您看,這個小小的誤會,是否可以協調一下?”
弗蘭克點點頭,“可以。”他笑道,“我就在這裏等他過來協調吧。”
丹恩立刻大鬆一口氣,隨即又有些得意起來——不論如何,竟然能壓得一位半神低頭,多少也算是一樁壯舉了。他熱情地邀請弗蘭克品嘗自己私藏的諸多美酒,以打發時間。大海上不存在清教/徒,因清水倉儲艱難、且大部分船隻並不具備以亞空間魔法存儲的條件之故,所有海盜,甚至所有水手都好酒,但並非每一個海盜都是品酒專/家。丹恩的品味姑且算是不錯,跟弗蘭克沒法兒比,卻勝在異域風情,勉強令挑剔的血族大宗師提起了些許興趣。
二人閑聊寒暄,場面頗為熱鬧,而那冷血凱恩始終沉默不語,連酒都沒喝多少。在品酒閑談之餘,丹恩也是相當有興緻地透露了諸多海上事宜,比如神秘寶藏與失落文明的諸多傳說,比如諸多橫行於海上的海盜團/伙以及他們的人員構成和勢力分佈,比如許多奇奇怪怪的島嶼文明以及它們特有的美食,比如海洋中隱藏的諸多危險怪物以及那些怪物蘊藏的神秘特性……很顯然,這世上沒多少人有在半神面前大肆吹噓的機會,即使是像丹恩這樣認識幾名半神的人也不例外,因此他談性大發,口若懸河。弗蘭克也知道這傢伙說出的話至少得濾去五成水分,不過好歹也有五成乾貨,故而他聽得還挺認真。
約四十分鐘后,曙光女神號的人來了。丹恩聽到通報還有些意猶未盡的遺憾,等人進來后,卻發現來的人並非那船長福萊。“福萊人呢?”他沒等來人開口便問道,多少有些不爽。難得這半神講道理,願意給自己一個面子協調糾紛,派個小弟來是幾個意思?
來人膚色古銅,深棕的頭髮凌/亂骯/臟如同海草,衣服灰撲撲的滿是汗漬塵土,完全是丟甲板上一定找不出來的普通海盜。他戰戰兢兢的,笑得比哭還難看,“丹恩先生,我們,呃,船長,要求撤回對科蒂先生以及科蒂太太的訴/訟。”
丹恩怔住,下意識瞥了弗蘭克一眼,又問:“你們船長怎麼不自己過來?”
“他現在有點忙。”海盜轉向弗蘭克,誠惶誠恐地深深鞠躬,“約克先生,船長他叫我傳話:趕緊過來挑船艙,不然就準備好跟船員住吧!別怪我沒提醒你,他們這船髒得跟馬桶一樣。”他頓了頓,很緊張地說:“先生,我們已經在做清潔了,擔保會讓船煥然一新。呃,也許達不到您的標準,但我們正在努力。”
丹恩不由有些怔愣,然而作為老油條,他有足夠的閱歷與智商理解當下的情況。他瞬間反應過來:“你們船長換了誰?”
“一位半神,文森特·托雷斯先生。”海盜的神情頗為複雜,似乎是一萬分的恐懼與對世事無常的感慨,又隱約有一丟丟極糾結的驕傲——雖然倒霉催地換了船長,還受了驚嚇,但有位半神擔當船長,那可是99%以上的海盜船都無法享受的待遇。“福萊先生現在是我們的大副,代替之前,呃,凱索大副的位子。”
誠然,當丹恩對弗蘭克明確提及糾紛另一方的船隻與名字時,確實有隱含這麼一絲暗示,也心知肚明一位半神必然極其驕傲,應該不會如他所奢望的那般低頭,但他也沒想到,對方的動作竟然會這麼快……而且,面前這位半神究竟是何時將消息遞出去的?這文森特·托雷斯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半神何時變得像大海中的魚一樣常見了?
在丹恩的呆愣中,弗蘭克微笑着站起身,“看來事情已經解決了。”他對丹恩略微欠身,“感謝你的招待。”
“哦,嗯……”丹恩仍然有些茫然。
“另外,雖然我們現在已經有船了,但關於金棕櫚酒吧的聯絡點仍然生效,如果有比較有趣的委託,請優先考慮我們。我們有時會出海,懷恩先生能聯/繫到我們。”弗蘭克說完便施施然離開,那前來傳話的海盜畏畏縮縮地跟在他身後,二人一同離去。
二人走後,丹恩兀自回不過神來。凱恩見狀,搖搖頭,也打算起身離開。丹恩趕緊叫住他:“你聽說過這四個名字嗎?文森特·托雷斯,弗蘭克·約克,詹姆和路易斯·科蒂?”
“沒有。”
“我也沒聽過,看來確實是陸上的半神。嗨,世道變了……”丹恩忍不住嘆息,“陸地上越來越不好混嘍,那可是四個半神啊!竟然跑到了大海上來……”他念到這裏,又問:“剛才港口那裏出/事/了,他們有交手嗎?”此地距離港口雖遠,但他知道半神的感知極其廣闊,超出範圍也並不意味着一無所知,只是模糊遲鈍罷了。
“不比集市上那次動靜大。”冷血凱恩很平靜地說,“他們沒有惡意。”
“你怎麼能確定?”丹恩斜睨着對方,“我倒是覺得他們很不安分,說不定會捅出什麼事來!”他這話多少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一個半神,還是這種出身,竟然能夠與你聊得來,只有一個可能:他在套你的話。”冷血凱恩言簡意賅地說道。他話語冷靜犀利,非常不中聽,但無形中就有令人信服的力量,“他並不想與我們敵對,而且對你說的失落文明和寶藏傳說非常感興趣,對海盜團興趣不大,最多就是了解一下基礎信息,外加關心一下賞金。也許他們真是來冒險的。”除此之外,冷血凱恩以己度人,覺得同為半神,金錢應該不是對方關注的重點:他們只需要隨便投奔一個勢力,或隨便組建一個勢力,就有源源不斷的金錢可供花銷。關心賞金大概是打算在冒險時順手而為,撈一筆外快。
半神的追求只會有兩種:更強大的力量,以及精神上的享受。後者的構成或許複雜,但如權錢酒色的世俗欲/望並非必須,畢竟這對於他們而言實在是過於唾手可得,完全不能稱之為追求。正所謂夏蟲不可語冰,如丹恩這類尚且需要溫飽的俗世之人,所能想像的追求,大約就是酒色財氣一類的皇帝金鋤頭,着實是缺乏想像更高層次之人生追求的基礎與動力。他琢磨了一下,最終還是聳聳肩,決定相信對方的判斷。
“不管怎樣,還是得召來血鴉,給頭兒傳個信。”丹恩嘆氣道,“這夥人,怎麼著都得查一查呀,還有,得讓頭兒再派一兩位半神過來。唉,說是讓我下船享清福,但這圖特加,也越來越不好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