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八章
何處正文8
車隊匯合之後,在夜色中一路浩浩蕩蕩地沿着高速公路開向休斯頓市區。
李/明夜依然在頭車坐着,完全沒有去和靳一夢碰面的意思。靳一夢在眾目睽睽之下拎走了陳柏,這事兒里昂當然是知道的,於是李/明夜自然也就知道了。鑒於她說不準坑了靳一夢一次(放跑了一個仇人),現在要是見到了他說不定會被他打,她才不去觸這個霉頭……
當然,靳一夢也不至於真把這事兒怪到她頭上(他自己沒下手),此人還是非常拎得清的,單看團隊儲物空間中多出來的兩把無法帶出本世界的霰/彈槍就知道了。
不過呢……由於力量不達標,這兩把槍,李/明夜其實一把都裝備不上去。她現在兩隻手上的武/器空位中裝備着格/洛克和一把ASP甩棍。
在互相交換了情況(比如火力配置,靳一夢憑着自己的技術借來了那把重狙)並實驗了臨時團隊新功能之後,二人心照不宣地揭過了之前的一頁。
李/明夜此刻正在查看電腦中的休斯頓市區地圖。火焰夜/總/會是里昂今/晚的第一目標,而其他富人區則是其餘反/抗軍的目標區域。就李/明夜看來,這一個起/義計劃簡直稱得上粗糙,彷彿純粹的泄憤。
“里昂,我其實挺想知道一件事兒的……你們這個起/義的目標究竟是什麼?”李/明夜手裏轉着一根煙沒有抽,這車裏到處都是武/器,而且這些武/器看起來都有些保養不力的樣子,她還沒那個膽子點明火,“你們這一次起/義究竟有什麼根本目的?殺/戮富人和官/員?給這個州的上流社/會來一次換血?獨/立?建立新政/權?抗/議和談判?”
李/明夜之前頂多只顧着謀算該如何去殺死海靈頓,自然不關心這幫起/義軍的成敗。但現在一個大型團隊任務當頭罩下來,尤其還是一個無懲罰的任務……她怎麼著都得試一試了。
無懲罰、以貢獻度結算,都毫無疑問代/表着這個任務本身的難度。這是一個極其艱難的任務,難到如果再設置失敗懲罰,就非常之不人道。同理也可證,這個任務的回報,必然非常豐厚。
這聽起來真的很有/意思,李/明夜發現自己心動了。
李/明夜這一番話問出來,車廂里原本正在談天說地的眾人都靜了一瞬。李/明夜抬頭掃了他們一眼,笑了笑:“看起來你們的答/案是‘以上皆否’。”
“一個無影者也會關心這些?”一個青年撇了撇嘴,李/明夜記得他叫哈維,是一個很有些熱血和衝動的年輕人,“無影者不是雇/佣軍嗎?”
“無影者不會關注這些,但是一個與你們並肩作戰的人當然會關注你們的成敗,這關係到你們的生命。”李/明夜的笑容誠懇而溫和,“就當我是為了里昂的這根煙付出的禮貌和友誼吧。我很久沒有抽煙了,我很喜歡這個禮物。”
哈維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里昂並沒有泄/露自己被威脅的事情,以防起/義前生出變故,哈維這麼一句嗆,純粹是覺得無影者靠不住。但是一個大老/爺們兒和一個小姑娘嗆聲……這似乎也不大說得過去。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了。”里昂接話了。他沉吟了一下,坐到了李/明夜旁邊,把地圖縮小,顯示出了整個美國國境。
“在今天晚上,所有州的首府都會爆發起/義,我的兄弟姐妹們將從每個州的每個縣城趕到他們應該前往的地方。”里昂的聲音低緩而鄭重,彷彿具備溫度和重量一般,“你知道像是火焰夜/總/會這樣的地方還有多少嗎?清除日政/策已經推行了整整七年了,今夜我們會將這些地獄連根拔起。首先,我們會告訴那些為富不仁者,這個夜晚並不是他們可以為/所/欲/為的時候。”
“這是合法的,如果你們的武/器符合規範的話。”
“對,可是接下來就不合法了。因為我們中的大部分人將前往政/府官/員安全區,破除政/府的十級官/員保護政/策。我們會告訴所有人,這個夜晚,並不是一個政/府可以為/所/欲/為地合法清除窮人和下等人的時候,我們可以反/抗,我們也應該反/抗。”
里昂的聲音並不大,但整個車廂都靜了下來,於是這一聲聲低沉而渾厚的宣告簡直像是黃鐘大呂一般,響亮而灼重,彷彿能貼合每一顆心臟跳動的頻率。
他恍若不覺,只伸手過去放大了休斯頓市區的地圖,點了點地圖上的幾個地方,繼續說道:“這裏是今夜的政/府軍駐紮的地方,他們要保護政/府官/員安全區。當我們接近這裏,”他的手在屏幕上畫出了一個圓弧,“我們會遭遇驅逐,接着我們會被攻擊,然後我們會開始死去。NFFA太強大了,我們贏不了,哪怕殺死了那些官/員,我們中的大部分人也會死在軍/隊的圍/攻下,只有少數人能逃出來……但是這沒有什麼,李,這真的沒什麼。”仟韆仦哾
“已經整整七年了,NFFA從政/府房的住客中挑揀一些家庭來定點清除,為富不仁者劫掠着窮人的生命,犯罪率其實並沒有降低,那些罪惡只是變得更加隱蔽和低調……這個國/家生病了,李。好人們恆久地忍耐着這一切,被鮮花和虛假的演講哄騙,認為忍耐過這一夜就能換來和平與繁榮,而壞人們依靠旁人的忍耐來滿足內心作/惡的欲/望。隨着時間的流逝,這個國/家會病的越來越重。我不知道你們無影者的國/家是什麼樣的,但我認為你們哪怕生活在地獄裏,也同我們差不了多少。”
“你們打算做聖/徒嗎?”李/明夜淡淡地問了一句,“看起來你並沒有打算活到太陽升起的時候。”
“如果我們的鮮血能喚/醒這個國/家的真正靈魂,那就是值得的。我們不反/抗也一樣會遭到清除,既然都會死,那為什麼不死的有尊嚴一點呢?這個國/家曾經很好,後來它變壞了,但總得有人不放棄,推着它往好的地方走。”里昂的聲音里有一種無可比擬的光/明力量,像是一陣颯爽的勁風,坦然到豪邁。他輕輕哼起了歌,“你看星條旗將永遠高高飄揚,在這自/由國/家,勇/士的家鄉……”
哈維忍不住跟着應和起了里昂,他旁邊的小夥子也不由加入了。隨着應和的人越來越多,《星條旗永不落》的旋律響在了車廂中,有的人走調了,有的人的聲音並不悅耳,但卻奇異的和諧而統/一。
“啊!在晨曦初現時,你可看見
是什麼讓我們如此驕傲?
在黎明的最後一道曙光中歡呼,
是誰的旗幟在激戰中始終高揚!
烈火熊熊,炮聲隆隆,
我們看到要塞上那面英勇的旗幟
在黑/暗過後依然聳立!
啊!你說那星條旗是否會靜止,
在自/由的土地上飄舞,
在勇者的家園上飛揚?”
他們是很多人,他們是一個人。
在歌聲中,里昂微笑着注視着那些唱歌的人,他黝/黑的笑容明亮而驕傲,像是一個最單純的少年和最勇敢的戰士。
這是一群捨生忘死的理想主/義者!
永遠心軟而懷抱希望,直到冰冷的現實教/會他們該如何客觀地看待這個殘酷的世界。他們極為堅強又極為軟弱,令人敬佩的同時又不得不感到痛惜。
但這世上是該有這樣的人的,也必須有這樣的人。
雖然在李/明夜這樣的現實主/義者看來,“理想”這個詞虛幻的簡直不值一提……但是在這片歌聲中,她還是緘默了。
過了一段時間,李/明夜回憶此刻,自然是明白自己此時其實是由於精神狀態不穩定,且被裏昂的高魅力值所壓/制,所以她那鐵石一樣的心靈中才產生了片刻的認同感……但即使如此,這種難得被打動的感覺,依然在她心中留下了些許燙傷一般的痕迹。
有某種極具浸染力的力量,像是席捲而來的清新的海風,在歌聲中直擊胸臆。她有那麼一個瞬間,真心期待這群人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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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苦逼的世道永遠不相信任何眼淚,李/明夜更不會為任何熱血沸騰的夢想而真正感動。哪怕她確實有片刻的動容……但她的眼睛,永遠只會看向那些能切實握在手裏的東西。
李/明夜冷靜地一盤算,立刻發現如果由着這幫人以這種方式來起/義,那麼隱藏團隊任務的完成度簡直可想而知。
她在內心相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有槽要吐,終於忍不住通/過斗獸場徽章在團隊頻道里發牢騷了:“我真的不喜歡理想主/義和個人英雄主/義。一場成功的起/義應該是這樣的——理想主/義者提/供一個可以被人歌頌的範本和演講稿,然後由實幹家將其變為現實。這才是正確且具有效率的,唱國歌並不能改變現狀,他們應該搞一些正經的,比如政/治暗/殺、扶持黨派、競選總統或者恐怖襲/擊。實在不行,就繼續按照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來走,鼓動群眾力量來瓦解基層統/治……”
“你這不是廢話嗎,這是他們的國/家,就和他們的房子似的。你一個破/門/而/入的,當然可以隨便折騰,又不是你的房子,你怎麼搞都不心疼。”靳一夢淡淡地回道,“這個任務根本沒法兒做。就六天多,夠做什麼?光說今夜,NFFA在安全區屯了一幫子雇/佣軍和特種兵,光武直就至少有七架。打仗這種事兒看的根本就不是個人力量,而是拼人數、素質和裝備。”
“未必。”李/明夜翻起了火焰夜/總/會的資料。她的目光落在拍賣會貴客名單中的一人上,不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什麼未必?”
“這任務說不準能做。”李/明夜沉吟了片刻,“正面戰場與我們無關,多我們一個不多,少我們一個不少。但是這個任務和起/義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他們成功或者失敗、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不確定性太多,我再想想吧。”
靳一夢沒有回應了,李/明夜又看了一會兒休斯頓地圖。她心不在焉地轉了一會兒煙,方才對里昂道:“你們打算清掃多少攝像頭?”
“全部。”里昂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我們的武/器違規了,而且我們中的絕大部分人……哪怕活到了太陽升起之後,都依然經不起任何一場起訴。NFFA會把他們投入地獄或者監獄,當然了,這兩者其實並沒有什麼差別。”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李/明夜在內心推敲起了這一次的計劃,但她最終放棄了計算成功率。
這世上並沒有能百分之百確定的事情,人哪怕出門遛個彎兒都有可能被高空墜物砸死。妄圖在一切行動開始之前就把結果盡在掌握的人,要麼是傻/逼,要麼就是神。意外總是會發生的,只有神才能讓每一件事情都如祂所願地發展。
李/明夜把自己定位成一個能及時發現意外並解決意外的人。一個計劃的大體框架就像是一棟房子的設計圖,她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慢慢地按照設計圖開始蓋她的小房子。
思考大體框架只是片刻的事情,來源於某一個名字引發的靈光一現。定好了計劃之後,李/明夜環視了一圈車裏眾人,終於忍不住在團隊頻道中開口了。
“剛剛有一刻,我真的很想嘗試去說服他們放棄或者完善他們的計劃,即使這樣做對我們的任務沒有任何好處,我需要他們按照他們的計劃戰鬥。”李/明夜在團隊頻道里的聲音難得的帶了一絲柔/軟的困惑,“其實我本人一直認為,語言能起到的作用只是喚/起他人的認同感,好讓他們按照你的意志行/事,而認同感的基礎是相似的真/實經歷或者虛假/經歷。他們知道我是無影者,所以我說服不了他們。”
“嗯。”
“所以我產生這個想法的原因是……我被打動了嗎?被這些愚蠢又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者?他們即將做出的行動讓我懷疑他們的大腦得了梅/毒!”李/明夜有些不可思議,“而且我現在竟然在試圖修飾我的行為……我似乎在遮掩這一點。”
團隊頻道里沉默了一會兒,一聲輕輕的笑聲響了起來。
“這一晚上下來,你也就現在像個小姑娘,李/明夜。”靳一夢頓了頓,索性追評了一句,“一個被老鼠爬到鞋子上的小姑娘。”
李/明夜被這個神奇的比喻驚到了,一時居然無法反駁,因為她自己也意識到……這個比喻雖然誇張了不止一點,但是還真他/媽挺恰當的。
靳一夢又笑了一聲:“也不能這麼說……嗯,至少老/子親你的時候,是把你當個姑娘的。”
李/明夜立刻意識到自己被調/戲了。
“你瞎嗎?我長的那麼好看。”李/明夜很不爽地抱怨。
“那時候黑燈瞎火的,你又滿臉血,誰知道你好看壞看啊?不是個老/爺們兒就成了。”靳一夢慢悠悠地道,“要不這樣,你哪天有空了,給我補一個好看的?”
……
去你大/爺的,滾蛋!
李/明夜被他這麼一打岔,倒是從那短暫的失態中平靜了下來。她決定無視這廝,專心做正事。
“里昂,我有一個很有可能讓你兵不血刃拿下火焰夜/總/會的方法,你想聽嗎?”李/明夜看着名單,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
“嗯?”里昂有點兒詫異,“願聞其詳。”
“這不可能的,李。”一旁有人插嘴了,“火焰夜/總/會的多重安保可不是吃素的,得用RPG或者C4。”
……C4。
李/明夜悄悄地抽/了抽嘴角。這幫反/抗軍真是土人狠招啊……他們要是能搞到足夠的C4(四五公斤就夠了),往火焰夜/總/會大門上一貼,再綁個遙控雷/管,遠遠一爆,基本就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光是你們當然不行,但別忘了,我可是無影者……我能解決一個非常微不足道的小問題。”李/明夜咳嗽了一聲,“你們只需要在恰當的時間,站在鋼板前,說一聲‘芝麻開門’就好了。我只需要一點回報——卧/槽,我不要錢,煙也不要——找到這個人,我要他活着。”
她的手指點在了貴客名單中的一行上。里昂看了一眼,皺了皺眉:“ABC休斯頓直屬電視台的台長?你要他做什麼?”
“我只是注意到了你們所有人收看的清除日直播和大屏幕上的清除日播報,都是由ABC播放的而已。”李/明夜回道,“至於其他的……暫時保密,你會喜歡我給你的驚喜的。你先聽聽我的建議吧,當然,你可以拒絕。”
李/明夜的建議十分簡單,但是足夠防不勝防,堪稱是鑽空子和資源利/用的極致。
一個堡壘從內部攻破,總是比從外部攻破要更容易的。
火焰夜/總/會的搜/捕隊正在休斯頓的街頭捕獵那些清掃者,李/明夜建議讓自己或者靳一夢帶着一些人被搜/捕隊抓進火焰夜/總/會,然後從內部打開一扇門。很明顯,火焰夜/總/會今/晚必然有一扇門是可以隨時從內部打開的,因為他們需要隨時接收“貨物”。
這個計劃反/抗軍當然也能想到,但是他們做不到!
成為“貨物”,是要被搜/身的。那幫保安們會像給老虎拔牙一樣,把他們身上所有的武/器都拔下來。
火焰夜/總/會的保安可個個都是荷槍實彈,“貨物”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如何從內部突破火焰夜/總/會的安保系統?
但是誠如李/明夜所說,她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有團隊儲物空間與團隊通訊系統在,進入火焰夜/總/會的人想要什麼裝備就有什麼裝備。當然,這就要求靳李二人必須一人在里,一人在外,方可做到隨機應變的後勤支援。那畢竟只是一個一立方米的儲物空間,不大可能把好幾號人所需要的所有裝備都給裝上。
嗯……這個計劃一說出來,想必大家都知道帶隊玩潛伏的人是誰了……
這真不是李/明夜懶,她其實並不介意自己進去的,但她和靳一夢的武力值差距太過明顯了,人里昂就算瞎了眼,也不會挑她去做這檔子事兒。
李/明夜呵呵一笑,暗想你是不知道你們倆都差點死在我手上。
準確的來說,這事兒吧,危險性是有,但是並不太高。靳一夢要做的只不過是在對方關門落鎖的時候盯過去一眼,看好了究竟是哪些人關的門,一會兒悄悄地把這些人逮住,問出怎麼開門后把門一開,完/事兒。
靳一夢聽了以後(此人已經被裏昂叫到頭車上來商量了)也沒說什麼,十分乾脆地就答應了。李/明夜看他應的爽/快,還是在團隊頻道里多囑咐了一句:“你自己注意任務。”
“嗯。”
“殺死海靈頓這個任務給3000塞斯,比試煉任務還多1000,從這個獎勵可以看出任務難度比試煉任務要高。”李/明夜怕他沒明白,乾脆給他詳細解釋了一遍,“這個任務是從反/抗軍這裏接到的,這說明斗獸場在計算難度的時候已經把反/抗軍的幫助給算進去了。”
“知道。”這種一目了然的事情,靳一夢也一樣猜得到。
“從目前反/抗軍的火力情況來看,我不認為一家夜/總/會能扛得住,所以我覺得這個任務的難點可能在兩方面:第一,海靈頓這人很能躲或跑。第二,要保證海靈頓死在我們手上。所以我才定了這個計劃,我希望反/抗軍插手的越少越好。你把門開了以後就直接去地/下停車場,我立刻去他辦公室,我會讓人守住出口。”
“行。”靳一夢想了想,沒發現問題,遂應了一句。“還有嗎?”
“暫時沒了,到時候隨時保持聯絡。”李/明夜沉吟了一下,覺得邊邊角角都考慮到了,剩下的事情都是她暫時無法確定的,“在情報沒有更新的情況下,先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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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夜/總/會的老闆達柯斯·海靈頓先生正在自己的辦公室中看報紙。
這位有錢的闊佬毫無疑問擁有與他社/會地位相匹配的品味。他大約四十歲左右,穿着一身定製的煙灰色西裝,體型保持的也還算不錯。他擁有一張綜合了成功商人與成熟政/客特徵的臉,精明、圓/滑又老練。
這間辦公室極大且朗闊,佔據了足足一層,挑高的房頂與明亮的燈光籠出一股尊貴的氣派。這裏被分為兩個區域,辦公區的胡桃木傢具泛着溫潤的凝脂感,柔和的配色與恰到好處的裝飾物被配置得極為妥帖,就連半牆后的秘/書處都十分華美。這說明主人家已經到了可以追求舒適和享樂的時候。
休閑區的長沙發上坐着兩個人,這兩個人顯然就沒有多少高雅的風度了。他們大大咧咧地玩着手/機,時不時像是喝水那樣拿起一旁冰桶里的酒灌一口。那酒瓶子純黑貼金,看起來價值不菲,被他們這樣喝實在是很糟蹋,但海靈頓顯然對這二人的行為沒有任何意見。
這倆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個光頭,體格非常健壯,身高近兩米,胳膊比脖子還粗。女的則留着一頭酒紅色的波浪卷,臉上化着暗黑朋克風的濃妝。按理來說,這樣的人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出現在這間辦公室中的,這種小混混打扮的混/蛋在踏上/海靈頓的羊絨地毯之前,就會被他的保/鏢丟出去。
但是很顯然,海靈頓不僅容忍了他們,還招待了他們……
因為他們是無影者!
而且是兩個很有些本事的無影者。
精明謹慎的海靈頓先生從下午發生的事情中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他不認為自己的獵頭會眼瞎到這種程度,遂及時聯絡了他在NFFA的朋友。後者經不起磨,最後告訴了他,今夜“城裏那些到處流竄的黑老鼠似乎有些不安分”,並在海靈頓的軟磨硬泡下,指派了兩個無影者來保護他的安全。
按理來說,遇到這種情況,海靈頓應該關閉今/晚的拍賣會。但是這畢竟是一年一次的盛宴,在自身安全得到了保/障的前提下,海靈頓還是讓拍賣會如期召開了。當然,他隱瞞了此事,並升級了安保措施。
這兩個無影者並不是像靳李二人那樣的候選者,他們是實打實的角斗/士。雖然嚴格來說,他們在角斗/士中也屬於最菜的那一類人,但這已經足夠他們在這個宇宙中如魚得水了。
這個男的叫做松泰,女的叫菲奧娜,他們隸屬於一個小型的正式角斗/士團隊。這個團隊選擇了和NFFA合作,恰在此時,海靈頓先生向NFFA求助,這個求助就變成了一個支線任務……嗯,於是這倆人來到了火焰夜/總/會。
由此也可以看出,政/府其實是對反/抗軍的起/義有一定預估的……雖然他們或許不知道其具體時間和人數,但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做好了準備,並嚴陣以待。由於他們不能拿大火力武/器轟炸自己的城市,所以他們決定等起/義軍集結起來之後,一併將其打滅。
至於他們的消息來源……沒辦法,任何革/命工作都有立場不堅定的軟骨頭,並不是人人都是視死如歸的聖/人。
在海靈頓看來,這個夜晚還是能稱得上風平浪靜的,但是在那兩個角斗/士看來,這個夜晚就有點無聊了。當然了,不用付出就能完成任務,他們也都挺高興的……
只不過……這一份安逸的平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打破平靜的是一通電/話。刺耳的急促電鈴/聲乍然響起,突兀的毫無徵兆,幾乎能把人嚇一跳。
海靈頓接起了電/話,電/話那一頭是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背景音是爆豆般的槍聲:“老闆,後門被打開了,一群拿槍和手/雷的黑鬼沖了進來!見鬼,他們是怎麼進來的?怎麼回事?”
“冷靜!”海靈頓呵斥了一聲,他坐直了身/體,沉聲道:“一群黑鬼究竟是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起碼有一百個該死的黑鬼,哦,上帝……”這一通電/話終結於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那個驚慌的男聲被炸成了一串忙音。
海靈頓面沉如水地把電/話掛了。他深呼吸了一下,視線看向了坐在沙發上的兩個無影者,十分有禮貌地道:“接下來的時間,鄙人恐怕要麻煩二位了。對方人數眾多,先離開/會是比較好的選擇。”
松泰一口喝乾了最後的酒,隨後他咂了咂嘴站了起來。他與菲奧娜對視了一眼,露/出了一個笑容:“那就走吧,海靈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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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后。
李/明夜炸開了安全樓梯的大門踏入這間辦公室,只四下看了一眼,立刻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媽/的……果然跑了。”
平心而論,反/抗軍已經儘可能地做到最好了,行動也十分順利,留守保安人數的減少讓火焰夜/總/會的內部防禦力量相當空虛。由於變生肘腋之間,火焰夜/總/會的高精尖武/器優勢完全沒有發揮出來,靳一夢更是摸去了中心控/制室,讓對方徹底“失明”。
但有的事情吧……不是你計算周密、行動謹慎就一定能成功的。
李/明夜一眼就能看出海靈頓肯定已經跑路,是因為她看到了這間豪華辦公室里有一架專屬電梯,顯示樓層為B1。其配置十分高端,使用電梯需要刷卡和虹膜鎖。
草泥/馬!
你一個夜/總/會,算上一層地/下停車場也不過七層,有錢燒的嗎?擺什麼譜?!
“人跑了。”李/明夜在團隊頻道里的聲音冷靜依舊,她馬不停蹄地對這間辦公室開始了快速觀察,“沿着專屬電梯下去的,應該是直接到了地/下停車場。根據地毯來看,海靈頓身邊有至少一名武/裝貼身保/鏢,而且……”她的目光落在了休閑區的沙發上,又看向了擺設在茶几上的幾個酒瓶,“他有兩個他十分重視但是素質不高的客人,這兩個客人在這裏待了很久,五成可能是無影者,一成可能是他親兒子,四成可能是NFFA派來的強力武/裝人員。”
李/明夜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急急轉身沖向樓梯。由於老闆可以及時跑路,五層和六層並沒有多少人,於是反/抗也並不激烈,安保人員多半在與會富豪所在的樓層嚴防死守。
李/明夜一路往下跑,沿途的樓梯外戰火硝煙瀰漫,轟隆巨響陣陣,爆豆也似的槍聲響個不停。她依靠自己的感知一路往下,在中途聽到了靳一夢的回話。
“操……”靳一夢難得爆了句粗口,隨後他的聲音迅速冷靜了下來,淡漠中甚至隱隱透出戰意與興/奮,“是角斗/士。他們身上能發光,應該可以擋手/槍子彈,還好老/子帶了狙。”
“角斗/士?”李/明夜的腳步一頓,隨後便毫無停歇地繼續往下跑,“情況怎麼樣?”
“我人在出口和安全通道之間。海靈頓的保/鏢死了,他還活着,被這兩個人保護在一個死角里。我他/媽也是服了,這槍老/子拿來狙人,居然沒把人打死……”靳一夢難得有些話癆,看起來是由於三觀破碎的震/驚導致的。
這怪不得靳一夢不淡定,實在是他看到的東西太超自然了。
他早早地就來到了停車場,這兒到處都是豪車,他挑了一個視野非常良好的位置(一輛車後面,他用玻璃刀把車玻璃給卸了)。在這個位置里,他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海靈頓的停車位、車位里高度防彈的裝甲車(反/抗軍有海靈頓的車牌號)與安全樓梯。然後他就看到了海靈頓被三個人簇擁着走出來,全身被保/鏢用安全盾遮的牢牢的。
靳一夢於是就把安全盾轟了。這闊佬一看就很怕死,十有八/九是屬王/八的,所以先斷其後路。
他接下來的一槍打的是那個身高兩米的男人,然後他就驚了——子彈在接/觸到男人的體表之前,這個男人身上驟然冒出了一層貼身的白色光罩,那光罩與子彈一接/觸,竟然是生出了水波般的粘/稠漣漪,顯然具備極大的阻力!
好在他手中這槍口徑給力,子彈依然穿透了那一層光罩扎入人/體,爆出一個碗口大的傷口,巨大的衝擊力把這個男人帶的往後一倒——但他還活着,他甚至立刻就惱/羞/成/怒、中氣十足地大吼了一聲:“我/操!起碼是中等的物理攻擊!”
然後這三人就找了個死角躲起來了,留下靳一夢抱着槍風中凌/亂並開始懷疑人生。
當然,要松泰來說,他更有資格風中凌/亂和懷疑人生。
在低等級角斗/士中,槍/械類武/器可以說是最物美價廉的選擇。首先,一個拿槍的角斗/士必然會選擇中遠程作戰,死亡的幾率比較低。其次,槍/械類武/器的殺傷力真的挺大的,至少比普通人想像中大很多。
到了中高級角斗/士的階段,槍/械類武/器才和其他武/器差不多一個待遇。一來是因為那時候大家普遍都有很多保命手段,二來嘛……槍/械類武/器的傷害和彈/葯關係很大,普通子彈沒啥威力,高級子彈和特殊子彈吧,就……就真挺貴的。
當然了,在現在這個階段,像是電影中那種挨了一槍,前頭一個洞後頭一個洞,除了流點血以外,活蹦亂跳屁事沒有的情況,基本不可能在現實中發生。人類對於武/器的研究永遠孜孜不倦並且充滿熱情,人們執着於傷害同類,或者依靠傷害同類來保護自己。
所以相應的,斗獸場中就會出現克制槍/械類武/器的防禦措施,比如松泰和菲奧娜身上裝備的防彈道具。這是斗獸場裝備兌換處出產的大路貨,可使用塞斯充能,對於E級槍/械類武/器(科技宇宙中隨處可見)具備極強的剋制/作用。但是當武/器達到D級或E級武/器的物理攻擊力達到中等之後,其傷害就無法被完全防禦,只能起到不同程度的傷害減免作用。
松泰本人是個傾向於體能和力量方面的角斗/士,皮糙肉厚跟鐵塔一樣的壯漢,如果繼續發展下去,十有八/九是個MT的胚子。結果被靳一夢一槍轟過來正中胸口,直接轟沒了三分之一血……
如果松泰是個軍火專/家,他說不定能從彈頭分辨出來自己其實是被反器材狙擊步/槍打了,那樣他或許就會很欣慰……但很遺憾,他連個業餘軍事愛好者都不是。
“我快到了。”李/明夜在團隊頻道里的聲音永遠是冷靜從容的,“他們比我們更經不起耗,所以他們很快就會動手。至於角斗/士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我有一些猜測,回頭有空了給你說。”
李/明夜的話音剛落,異變立生。
誠如李/明夜所說,海靈頓一行人比之靳李二人更經不起耗。火焰夜/總/會的淪陷只是時間問題,他們待在這裏越久,處境就越是危險!哪怕他們自己能兔脫,海靈頓也必死無疑。
只見那個死角之處陡然衝出了一個人,赫然正是松泰。靳一夢立刻再度開了一槍,刁毒的子彈在空中發出一聲近乎凄愴的尖嘯,直射/向松泰的眉心!
然而這個壯漢的臉上卻是現出了一絲近乎猙獰的笑意,他舉起一隻手,手中赫然現出一物。
——那正是先前被靳一夢一槍轟穿的安全盾!
先前拿着盾牌的人是保安,所以他死了。
但是現在拿着這個盾牌的人,卻是身懷防彈道具、體能強悍的松泰!
那子彈再度洞穿安全盾,使其綻放出一朵鋼鐵鮮花,隨後便只見白光一閃,松泰略頓了頓腳步,便繼續發力奔來。
AMR-2是非自動狙/擊/槍,變起肘腋之間,靳一夢自然是來不及裝彈的。但是他神色不變,只微微眯起眼,待此人跑到裝甲車附近時,他的手一攤,掌心中已多了一物。
——遙控雷/管引爆器!
靳一夢在這地/下車庫已經待了足足十分鐘,除了找陣地之外自然還是做了一些事情的……比如,把幾根雷/管粘在海靈頓那輛車的底盤上。
再能防彈的車,終歸也只是一輛車而已,它的底盤註定是最脆弱的地方。靳一夢一看松泰一副盯緊了他的樣子,立刻就意識到自己恐怕得趕緊跑路了。既然如此,不如現在就把這輛車給炸了……
雷/管的殺傷力有限,車毀人亡不一定辦得到,但是讓車走不了道兒還是壓力不大的。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火光乍起,煙塵彌散,靳一夢藉著硝煙的掩蓋迅速從掩體后躥了出去。對方只要尚能行動,就一定會來追他,這一點他毫不懷疑……
如果對方居然腦子有病,放着這麼一個拿着大威力武/器並且槍法惡/毒的槍/手不追,而是任由他重新找陣地從容射擊的話……靳一夢會很欣慰的。
只聽那硝煙中傳出一聲“我/操/他/媽/的賤/人”,隨後松泰殺氣騰騰地從中沖了出來。他身上血/跡/斑/斑、皮/開/肉/綻,看起來狼狽至極,眼中怒火如沸。他一手持盾,另一隻手中還多了一把手/槍,一邊追趕一邊朝着靳一夢射擊。
這二人一個逃一個追,逐漸便去的遠了。一直躲在死角中的菲奧娜鬆了一口氣,方才拉着臉色蒼白的海靈頓從掩體中走了出來,急匆匆地朝着地/下停車場的出口跑去。
然而她剛剛跑出去沒兩步,臉色就驟然一變,隨後只見她身形疾旋,反身撲向海靈頓,再度躲回死角之內。
菲奧娜死死地盯着安全通道的出口,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陰狠而峻厲,猶如削薄的刀鋒。她持槍在手,一字一頓地道:“別躲了,出來!”
兩秒后,安全通道半掩的鐵門內傳來一道輕柔悅耳,卻極度囂張的挑釁:“傻/逼才出來呢……對,就像你剛剛做的那樣。像我這種聰明人,比較喜歡和趕時間的傻/帽兒就這麼耗着,然後一邊喝着飲料吃着薯條,一邊看着耐心不足的傻/帽兒自己跑到我的槍口底下。”
菲奧娜的臉色立刻變得極為陰沉。反/抗軍隨時會出現並包圍這個停車場,海靈頓又不能裝備角斗/士才能裝備的防彈道具,她確實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雖然她拿不準對方到底是土著還是角斗/士,但沒有關係,防彈道具可擋不住她的攻擊!
她眼中閃過一絲狠色,驀地冷笑了一聲,道:“你以為躲着就有用了嗎?你的躲藏只能讓你像一隻老鼠那樣卑微地死去,但我卻可以在殺了你之後輕輕/鬆鬆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