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一場場噩夢
“史官們只寫該寫的事、只寫能寫的事，這樣那些藏在陰影后的一場場噩夢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去掀開來，而他們便能如願地保持那些看得見和看不見的謊言，因此要盛世有盛世，要太平不愁太平，所以就算他們想殺個皇帝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們現在可明白了？”他說的輕巧，但是誰能錯過他眼中的悲哀？
“皇上可知道是誰按捺不住了？”尹磊一本正經的神色讓紅娘子側目。
尹拓霎時沉默了下來許久過後一抹熟悉的笑容又溜上他的臉龐：“二哥，接下來還是由你為大家解釋一下吧。”
“我？”尹磊有些不適應的看着他說，得到尹拓的肯定之後便道，“好吧，我只想說在深宮後院，動輒得咎，人為了爭名奪利，不惜爾虞我詐，揣度人心，有時候到了某個地步，連人心都可以抹滅，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呢？”他突然笑了，看着尹拓，“皇上，也許你應該慶幸你的後宮沒有那麼多的女人，人心有時候變起來，你會驚訝它變化的速度。”似乎看到了當年他的母妃，一個小小的宮女一步步如何凋零在宮中，接着便是他一個小小的皇子成了宮中所有的眼中釘，恨不得除他而後快，要不是當年善良的慈佑皇后出手，也許……
紅娘子聚精會神地看着前一刻與此刻截然不同的尹磊，眼尖地察覺他的笑意里似乎有着不肯流泄出來的滄桑。
“好了，時間不早了，二哥，早點回宮吧。”尹拓點點頭，站起來，對着曲柳蓉和殤晉陽說，“麒兒和曦兒就麻煩你們照顧了，另外如果裳兒有什麼消息的話一定要立刻告訴朕。”
“知道了，皇上，一路走好。”曲柳蓉親自送着他們出門。
回去的時候紅娘一直若有所思，尹磊坐在他的對面：“事情想的太多晚上會睡不着覺的。”他似有若無地在嘴邊淡淡述說，“所以別想那麼多。”馬車一路往前，密閉的空間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噴在對方的臉上。
紅娘毫無例外的馬上就聽出他話里的弦外之音：“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寧王還是多多行善積德吧。”若不是她已被捲入這件事情，她情願自己從不知道這些，皇宮跟江湖一樣充滿血雨腥風，她就是因為厭倦了江湖的生活才會回到天山，沒想到今日還會捲入宮廷的紛爭，但她無法忽視他出現在臉上粉飾太平的笑意，她很想知道在他的笑意下他還埋藏了多少心事？
“不喝嗎？”尹磊一手托着一杯由宮女送來的凝神靜氣的茶遞給紅娘。
紅娘低首看了一會，自唇邊綻出了與他相同的笑意，搖頭說：“我不喝，你自己喝吧。”在這個皇宮裏想安穩睡覺自然是不可能的，不過她有自己的辦法，何須他來獻殷情？
“寧王爺，時辰不早了，我要安歇了，請你也早點回去吧。”紅娘站起來打開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尹磊不緊不慢的將手上的茶全部喝完了才說道：“好吧，本王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吧。”
“嗯？”紅娘子還以為他要多加逗留，沒想到他真的這麼聽話就這麼走了？為何她的心底竟然會有隱隱的失落？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嗯，不送。”
目送着尹磊離去，紅娘突然掩起袖口，轉身關上房門。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從紅娘的寢宮裏出現一道黑色的人影，急速的掠過宮牆，往宮外奔去。
一直等在暗處的人影則是飛速的跟上，但是卻不能被前面之人發現，可見難度之大，功夫之高。
連夜趕到“山海居”是因為尹天收到青藤讓人飛鴿傳書的書信，但是這時候什麼都晚了，因為山海居已經人去居空。
空蕩蕩的屋子裏唯有青藤孤零零的跪在地上，與她為伴的，是一屋子的海風。
“人呢？”尹天拿着那一封書信低沉着聲音問道，除了糾結的眉頭之外，竟然沒有生氣的跡象，但是青藤知道其實尹天已經氣死了，於是低頭說：“主子，是奴婢失職，一時不察，等奴婢發現的時候，夫人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很好，告訴本王什麼叫不見了，這麼大一個人能說不見就不見嗎？何況這裏也沒有工具供她離開，你告訴本王她是怎麼不見的？”尹天的聲音帶着痛徹心扉的寒意，讓青藤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手上的青瓷茶杯被他捏成了粒粒碎片，全部掉落在青藤的眼前，她請罪說：“奴婢甘心領罰，請主子動手吧。”說完，她竟抬起頭，閉上眼睛。
尹天一看她的表情，火氣更大了，隨手毀壞了一張竹椅：“本王要你的腦袋做什麼？還不快去找。”沒有交通工具，尹天知道她是不可能離開的，唯一的就是她還在這個小島上。
“是，主子。”青藤站起來就往外走去，其實這個小島她已經里裡外外找了三遍了，要是解羅裳真的在一定會被發現的，當然了，這裏縱橫交錯，而她只有一個人，要是她跟她捉迷藏，那肯定是找不到的，只要她一旦脫離了她的視線，就絕對再找不回來了吧。
“回來，別去找了。”尹天知道若是解羅裳執意逃跑就算再多來十個人還是一樣的，她不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女人，她心高氣傲，又怎會輕易讓他駕馭？沉重的嘆了一口氣，他說：“青藤，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主子。”青藤不再多言，站起來便退出去，將整個空間留給尹天。
撫摸着每一個存有她痕迹的地方，尹天從腰間抽出那管紫玉簫，對着海邊幽咽的吹起來，這一曲，他們第二次在御花園相遇時，她親自吹奏過，這麼多年過去，曾經的旋律依然清晰的刻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海風似乎更加冰冷，涼到骨子裏的寒意，他推開房門，對着無邊的海水說：“裳兒，我知道你還在這個島上，而且你也能聽到我說的話，只是你不願意出來我也不會勉強，但是我想告訴你，如果你真的選擇了離開，那麼從此以後，我對你的情意，就猶如這管紫玉簫”他舉起手中的紫玉簫說，“我數到三，一，二三。”三聲在他的嘴裏回蕩的時間特別長，這是他給她的最後的機會，可惜，她沒有把握，她最終也沒有出現。
手起，手落，手中的紫玉簫化為兩截，尹天用力的拋上天空，兩行熱淚從他的眼角流出來，他已經對不起他的母妃了，是他的一意孤行才把母妃害的如今的下場，而他做了那麼多，那個心底的女子卻從未將他放在心上，本來他以為他可以等的，但是現在他知道了，他沒有時間再等了。
隨着紫玉簫的散落，風中傳來尹天最後的一句話：“從此以後，恩斷義絕。”
恩斷義絕，是為路人，是為敵人，是為強大的對手。
“咚咚”紫玉簫掉落的聲音，沒有阻止他離去的腳步，這一次，他沒有回頭，而是任由自己決然的走出她的視線，她沒有出現，就證明了再見面時，沒有任何的情誼，得不到她。給不了心愛的女人幸福，那麼就讓他做一個孝順的兒子好好孝敬自己的母親吧。
裳兒，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我已經儘力了。
尹天默默的說。船兒慢慢的載着他離去，朝着黑暗的海中心駛去。
琴音渺渺。似哀怨，似傾訴，隨着他的離去，黑暗中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她輕輕的撿起掉落在地的紫玉簫，小心的將他們縫合在一起。
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那個少年將軍啊，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斷落的紫玉簫上，竟奇迹的被全部吸收了，形成一點點墨色的痕迹，像是湘妃竹似得，有了淚斑。
“夫人，”青藤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叫道。
“青藤，謝謝你。”解羅裳擦乾臉上的淚水，對她說，“對不起，讓你為難了。”
“夫人，我看得出來主子是真心愛你的，只可惜……”言有盡而意無窮，這個時候，無聲勝有聲。
解羅裳擦乾臉上的淚水，轉過頭笑着對她說：“青藤，你打算留在這裏還是跟我離開？”說完，就將兩截紫玉簫收進自己的懷裏。
青藤看着她，笑意溫和的搖搖頭說：“夫人，我從小在這裏長大，這裏就是我的家，而且你看主子離開了就知道我的意思不是嗎？我是不會離開這裏的，祝你一路平安。”
“謝謝你，青藤。”解羅裳也不勉強，只道，“他日有機會，我一定還會回來這裏的，你保重。”
“夫人，你也是，要保重，要好好活着啊。”青藤追着解羅裳突然飛起來的身影大聲的叫着。其實在船離去不久，尹天回頭張望的時候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那一抹倩影，只是當時的他已經選擇了那條路，便不可能再回頭了，於是他下令船夫加快速度，終於將他與她之間，隔成了這一處汪洋大海，然而他們之間真正的距離又何止這些？
步步驚心的宮闈，早已各處勢力暗藏洶湧，錯一步，步步錯，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第二天一大早，皇宮內就不太平起來，吵嚷的聲音打破了一夜的平靜，迎接着新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