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余幼楓給剩下的患者餵食的時候，原先彼得租住的那棟房子，尼古拉和新租客站在客廳中央，一同凝視鐫刻在地上的法陣。
“現在正是時候。”新租客肅穆地道：“開始吧。”
尼古拉握緊匕首，面不改色的用鋒刃劃破肚皮，從胃袋裏掏出一顆火紅色的晶石。
晶石散發出刺目的光輝，新租客狂熱的注視着它，好似這塊石頭是他的全部信仰。
他痴痴看了片刻，才迫不及待地道：“尼古拉，你把聖石放入中心的陣眼上。這樣一來，主的光輝會灑遍這座城鎮，所有罪民都會從污穢中解脫。”
尼古拉單手托起晶石，他嘴角流露出一絲如願以償的笑，不過因為切胃帶來的疼痛，這笑有些猙獰和扭曲。
晶石離開胃袋后，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廚房裏的蟑螂聞到了屍體腐敗的味道，正窸窸窣窣朝這邊趕來。
托這塊晶石的福，尼古拉這兩天沒吃東西，逃過了必須吃垃圾食品維持生命的噩運。
雖然代價是要忍受身體的痛疼，但痛只是一下子，噁心可是好幾天，而且現實中可沒有體驗零後遺症無麻剖胃的機會，算起來還是他賺了。
忍受着肉.體撕裂的疼痛，尼古拉將晶石放入陣眼，等待凈化的到來。
如先知描述的那樣，一道赤光從法陣中央激射而出，彷彿一輪縮小的太陽，想要衝向天空，照亮這座沐浴在黑暗中的城鎮。
然而讓兩人都沒想到的是，法陣只閃爍了一次心跳的時間，就驟然熄滅。
尼古拉被炙熱的光焚成一縷灰，轉瞬消失在空氣中，而先知愕然了一秒，不久滿眼迷惘地在房間中踱步，口中念念有詞道：“我為什麼要到這個地方？我剛才打算做什麼來着？”
他走到客廳的盡頭，迷茫的眼神忽地堅定起來：“對了，我剛才想的是這個！召集教徒潛入自來水廠，將濃縮聖水投入水中，這樣鎮民只要飲水就會被凈化，我真是個戰術天才！”
先知沾沾自喜的出門召集教徒，完全沒注意客廳中央的法陣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
學院禮堂，尼古拉睜開眼睛，他發現還有一半同學閉目仰躺在椅背上，就知道自己的計劃失敗了。
他聳了聳肩，不等助教過來趕人，就自覺離開座位，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此時，現實中的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三點。
夢裏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不同，軍訓夢境的一天，約等於現實兩個小時。所以尼古拉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飢腸轆轆，正準備去學校食堂吃點東西。
這次軍訓結束，估計會給某些學生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至少幾天內一提起食物就會反胃。
倒推十萬年，未開化的原始人都不一定會吃蟑螂這玩意，更別提文明已久的現代人，還一下子要求生食……
這樣對比起來，尼古拉倒沒遭多少罪。
吞食結晶以後，剩下的兩天他只喝了乾淨的水，因此在飢餓的催促下，他胃口大開。
剛離開禮堂，他的腦海里就浮現出羅宋湯、布林餅、金槍魚壽司、咖喱飯等佳肴。
食堂以自助的形式提供美食，裏面餐點多樣，能滿足來自於不同國家、不同口味的學生，每道菜肴都讓人回味無窮。
就像講師所說的，食堂是這所學院唯一有良心的東西……尼古拉正思索着今天吃什麼好，就在教學樓門口看見了說這句話的人。
站在門外吸煙的男子，是21班的臨時講師。他穿着沒系領帶的襯衫西褲，襯衫的下擺隨意搭在褲腰之外，顯得漫不經心。
要是換一個面容普通的人如此穿搭，那麼邋遢、不修邊幅等負面詞語都會堆在此君頭上，然而這位講師英俊帥氣，那同樣的打扮只會讓人覺得洒脫，不得不說臉長得好看還是大有好處的。
尼古拉是21班的學生，自然認識這位曾說“沒通過軍訓的學生，不配跟他有師生情”的講師，對他的印象不怎麼好。
既然沒通過軍訓，那兩人之間的師生緣分自然就斷了，尼古拉心安理得的往前走去，沒有跟講師問好的打算，卻不防冷不丁被叫住，被迫吸了一點二手煙。
“有什麼事嗎？老師。”尼古拉耿直地道：“沒什麼重要的事我就走了，現在是下午，我很餓，您知道的。”
“只是我個人有點好奇，那個任務消滅聖子，抹除晶石就可以獲得學分。你殺掉聖子后選擇了吞服晶石，這點還可以理解，但和先知為伍，凈化整個城鎮……這對你沒有半分好處，法陣完成後你也會被一同凈化，導致軍訓失敗的結果，你是怎麼想的？”方適掐滅煙，饒有興趣地問。
“我想知道城鎮被凈化後會是什麼樣子，他說太陽升起後會有天使迎接我們，這還蠻有趣的，我就答應幫他做事。”尼古拉坦然道：“不過顯而易見，我失敗了，或許您能告訴我成功後會發生什麼嗎？”
“成功後會發生的事嘛……自然是本次軍訓全員淘汰嘍。學生都死光了，軍訓夢境自然沒必要存在，後面的內容我就沒設置。”方適輕佻的道：“沒有學分輔助，你們這屆學生月考會過的很艱難吧，死的也一定比往屆學生多。到時候你這個罪魁禍首，肯定會被其他人遷怒，某些好心的老師會把你的消息透露出來，讓高年級學生除掉你這個不穩定因素，誰知道呢。”
方適摩挲了下煙盒：“其實按我的意見，幸運也是實力的一種，就像當初我設計這部分夢境的時候，完全沒想到還真有人會觸發這個全滅flag……不過軍訓本身就是給你們這群新生送學分的，這個設計自然會被阻止，所以不管你怎麼做，那個法陣都不可能成功。”
聽完軍訓背後的內幕，尼古拉沒有為白忙了一場感到失落。
對他來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也沒用。與其為過去的事懊悔，還不如想想一會兒吃點什麼。
不過，方適的這番解釋讓他態度軟化了不少，心裏也開始把方講師當成師長看待了。於是，尼古拉開口請教道：“老師，能問個關於入夢的問題嗎？我天生夢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做過夢了，昨晚也是一沾枕頭就睡着，醒來沒有做過任何夢的印象。遇到這種情況，該如何引導自己入夢呢？”
“無夢睡眠，你腦子裏不會長了腫瘤吧？”方適隨口答道：“有時間你可以去校醫院檢查一下，如果大腦沒有問題，那就是你睡眠質量太好了，你可以試着改變作息時間，在快速眼動期醒來，這也是個取巧的辦法。”
見尼古拉一臉受教的樣子，方適輕笑道：“其實吧，你記住夢也沒什麼用，你一看就是那種沒天賦的學生，按終端上的材料學，即使這次月考不掛科，你以後也死定了。沒天賦的學渣就別按部就班的背書了，我教你個法子，絕對比老實鍛煉管用……”
“簡單來說，織夢需要的是一種叫‘靈感’的精神能量。‘靈感’每個人都有，但有才能的人‘天賦靈感’高，甚至不需要控夢訓練，靈感都會隨年齡增長，最終達到織夢的境界。而像你這種庸才，努力訓練也很難追上他們自然增長的速度，如果你想儘快掌握織夢，那隻能藉助外力提升靈感。”
講到這兒，方適按開打火機，兩指夾着煙道：“提升靈感的方法，最簡單無副作用的是購買靈感補充劑，可你沒有學分，那你只能選擇不那麼安全的辦法。
你昨天回宿舍應該有注意到，宿舍樓的一層有台【自動販賣機】，它和昨晚在男生宿舍作祟的【宿管員】一樣，實際也是一種‘夢魘’。
使用夢魘會提升靈感上限，加速控夢修行，但使用者也會感染噩夢因子，增加靈感侵蝕度。當靈感污濁到一定程度，那此人會蛻變成‘異體’，一種不再是人類的怪物。怪物的下場會怎樣，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我會掌握分寸，但販賣機該怎麼用呢？”尼古拉道：“校刊上只告誡新生遠離販賣機，沒講販賣機的具體用法。”
“這很容易，只要你接觸那台販賣機，它自然會告訴你如何使用。”方適笑道：“不管買多少東西，每一次使用感染的噩夢因子都是相等的。提前告訴你一聲，別用販賣機買太多東西，買點零食飲料就夠了，那東西收取的代價是壽命……”
在方適興趣使然指點學生的時候，厭食醫院負二層的太平間，一名帶着口罩的護士站在一個法陣前，大腦一片空白，渾然忘卻了自己為什麼要來這兒。
數秒之後，畫在牆上的法陣突兀消失，護士的口袋裏憑空出現一些被聖水加工過的餅乾和糖果。
護士垂頭撫摸口袋裏的東西，眼神再次堅定起來，她‘想’起了自己來醫院的使命。於是她挪動腳步，準備乘坐電梯前往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