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領頭羊

新的領頭羊

從前螃蟹滿田爬的時候,俞懷安只嫌它們煩。這玩意兒禍害莊稼不說,殼子又硬又難搞,一波一波的怎麼也除不盡。

如今發現這螃蟹要是做好了,其實還挺好吃以後,他竟然覺得有些遺憾。

要再等一兩個月才有得吃啊。

“那這東西能腌起來慢慢吃嗎?”俞懷安的第一反應果然承載了吃貨大國的靈魂。

不怪他能想出這個主意,夏天家家戶戶的菜園子裏都是蔬果瘋長,自家人吃不完,偏偏拿到市集去賣又賣不上價錢。

所以趁着這豐收時節,村民們常常會把吃不完的新鮮的菜蔬,比如茄子、豆角、南瓜、甚至是蘿蔔纓子之類的,或蒸或焯水,然後攤開來晾晒成菜乾,捆好掛在屋裏陰涼的地方保存着。

等到冬天沒有新鮮菜的時候,這些乾菜就能派上大用場了。不管是燉着吃,炒着吃都行,好過整個冬天只有蘿蔔白菜那樣寡淡。

而且家裏有條件的話,還可以買些肉來一起燉,用吸飽了油脂的乾菜下飯味道一流,比肉的滋味兒還足吶。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把菜腌漬起來,製成鹹菜或是醬菜——石江衛所的葛千戶喜歡吃小鏡庄做的米粉,到現在還定期採購,很大程度上就是沾了米娘子做的那些配菜的光。

每次送米粉去衛所時,米娘子都會根據時令,變着花樣的弄出幾小壇精心腌制的泡菜一起送過去,那邊始終照收不誤,顯然是很受用。偶爾遇到特別喜歡的口味還會直接點名,讓下次多送兩壇。

現在做米粉的人那麼多,小鏡庄還能保住這單長期的供應,那些不起眼的小鹹菜功不可沒。

那麼話說回來,螃蟹能腌着吃嗎?答案是能的。

濱海一帶的生腌海蟹風味獨特,鮮而不腥;而平溪村出產的這種稻田蟹,可以直接用白酒或是花雕嗆了,漬成醉蟹。

美味倒是很美味,可這稻田蟹就生活在泥濘的田裏,俞善擔心會有寄生蟲——這玩意兒除非高溫,用酒、鹽、醋什麼的泡一泡可是殺不死的。

這年頭缺醫少葯的,再為了一口可有可無的吃食,感染上什麼難纏的疾病就麻煩了。

於是,俞善乾脆地大力搖頭道:“六月黃就適合這麼煎炸炒着吃。”

俞懷安遺憾地訕訕一笑:“哦,原來如此。”

“不過嘛……”俞善緊接著說:“等到過了八月半,蟹黃會更加凝實。蟹子肉肥膏滿了以後,咱們可以把吃不完的螃蟹蒸熟,把蟹黃和蟹肉都拆出來,加些豬板油熬成一味蟹黃油。”

“蟹黃油?”俞懷安聽得一楞一楞的:“那是什麼?”

“拌飯神物啊!”俞善繪聲繪色地描述着:

“不管是拌飯還是拌面,熱騰騰地淋上一勺當澆頭都極為鮮美,甚至可以拿來包包子、做菜,提鮮的效果好極了。有了這蟹黃油,就真正可以做到一年吃到頭兒,四季有蟹子吃。”

聽到這裏,俞懷安的喉頭可疑地動了一下,然後騰地一聲大步朝着俞小五那邊走過去。

也許是他走路過於風風火火,正空着手、掐着腰指揮一氣的俞小五,就看見面前的小孩拚命地朝自己擠眉弄眼。

他後背一僵,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家老爹正朝自己大步走來……

不對啊,自己今天這麼老實,又沒玩泥巴,做得又是正事,為什麼要心虛?

俞小五定了定心神,顛顛迎上來,很狗腿地獻殷勤道:

“爹,我看昨晚那炒蟹您都沒吃到幾口,所以今天特意多抓了幾隻;等到後晌我再親自去菜園子裏摘點兒新鮮毛豆剝了,晚上讓我娘搭配着那麼一炒,我再陪您喝上兩杯……”

前面幾句說得還像句人話,俞懷安聽的老懷甚慰,誰知越聽越不對味,氣得他直瞪眼:“滾,毛都沒長齊還想騙老子的酒喝,老子用得着你陪。”

頓了頓,俞懷安指了指眼前已經幾乎裝滿了的五六個竹簍子:“差不多就行了,你們還能一次把蟹子都抓絕了啊。那秋後還吃什麼。”

秋後?俞小五轉臉看一看站在不遠處笑眯眯地俞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肯定是到了秋後,有比昨晚的面拖蟹更好的做法啊。

於是,他嬉皮笑臉地對俞懷安說:“爹放心,今年的蟹子特別多,我們只撿大個兒的抓,到了秋上又會長起來一波。”

俞懷安仔細往稻田裏一看,還真是啊,蟹子確實不少,至少比往年多得多。

有不少禾苗都被螃蟹挖斷了根,有氣無力地漂在水面上——這是螃蟹成災了啊。

俞懷安可惜地看着田裏長得稀稀拉拉的稻子,對秋收的擔憂頓時湧上心頭。

俞懷安興緻缺缺地擺了擺手,沒說什麼,逕自回家去了,也不再管俞小五這幫孩子們怎麼胡鬧。

俞善突然看見在稻田裏彎着腰,勤勤懇懇忙着捉蟹的人里,竟然還有個陳小虎。

說起來,最近確實不見陳小虎跟俞文思他們一起廝混了,這娃是改好了?

村子裏像他這麼大的人,差不多都早早的成家立業,陳小虎是沒人替他張羅,成天孤家寡人一個,玩伴不多。

所以之前他才經常跟俞文思和劉四娃混在一起,整天撩雞逗狗的,沒少干招人討厭的事。

年後那會兒,陳小虎去河堤服徭役時被砸傷了胳膊,好不容易回到家來,又被他那個糊塗爹胡亂分家給趕了出去。

陳小虎身為長子,分到的家產還不如同父異母的弟弟,只分到可憐巴巴的兩畝地不說,還耽誤了農時,根本來不及種莊稼了。

這一連串的變故好像讓陳小虎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

他終於果斷了一回,乾脆把分到的那兩畝地租給俞善種甘蔗,又反過來被俞善雇傭,負責照料那兩畝甘蔗地。

俞善時不時的過去轉一圈,發現陳小虎的活兒幹得着實不錯,地里雜草都清理得乾淨,澆水施肥都很及時,甘蔗的長勢良好,現在已經有一人高了。

看這架勢,俞善估計要等秋收以後才能收割,而且到時候,甘蔗應該是越長越甜,不管是鮮食還是榨糖都是不錯的選擇。

經過這一季的種植,明年就可以留下足夠的莖芽當做種子,俞善看果山莊上還有一大片河灘地空着,不如來年全種上甘蔗。

實在是因為隨着糖水鋪的生意越來越好,在紅糖、白糖、甚至冰糖上花費的錢就越多。

俞善覺得,或許等收了甘蔗,可以試着自己用甘蔗熬糖,哪怕一開始產量不大,至少能讓糖水鋪省下一筆買糖的成本。

陳小虎知道,俞善跟俞文思不對付,所以自從被俞善雇傭了以後,他很自覺的,也不跟俞文思和劉四娃一起廝混了。

他現在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平時除了照料那兩畝甘蔗之外,也無事可做,一來二去的,反倒跟村裏的孩子們漸漸要好起來。

自從俞小五去縣城的糖水鋪子做事以後,村子裏的小孩們群龍無首,結果年紀稍微大一點兒的陳小虎,倒隱隱的成了這幫孩子們的帶頭人。

陳小虎遠遠地看見俞善站在田埂上,連忙就着田裏的水,把手上的泥涮乾淨,又胡亂在身上擦乾水珠,這才走過來跟俞善打掃呼:

“善姐兒,聽小五說你喜歡吃螃蟹,等會兒我直接送一簍過去吧。”

俞善也挺好奇:“你們抓這麼多螃蟹做什麼?這東西放不住,而且死了的蟹子有毒,可千萬不能吃啊。”

陳小虎連連點頭:“小五已經跟我們說過了,等晚上我們把螃蟹放在木盆里吐一吐泥,明天一早我就送進城去,看能不能賣出去。”

看來帶着孩子們賺零花錢這事兒,俞小五也把擔子交給陳小虎了。

俞善笑着說:“既然是要拿來賣錢的,那我可不能白要你們抓的螃蟹。”

俞小五大咧咧地插嘴道:“沒事兒,算我送的,我一會兒按談好的工錢付給他們就行。不單是你,晚上我也要帶一簍蟹子回家,也是我自個兒出錢的。”

原來俞小五跟陳小虎商量好了,村裏的小孩們每抓上三隻蟹子能得一文錢,最後能得多少錢,只看他抓了多少蟹子,公平得很。

現在俞小五財大氣粗,這一筆工錢就由他先墊上;陳小虎拿不出本錢,只能出勞力。

明天早上,他負責拉着蟹簍跟俞小五一起進城——俞小五去糖水鋪上工,陳小虎則負責給蟹子找買家。

得了錢,要先扣除掉付過的工錢以後,剩下的兩個人平分。

聽起來倒是挺靠譜的。

既然要收人家的螃蟹,俞善也不白拿,乾脆給了幾句很實用的建議:

“你們賣蟹子的時候別去市集,那裏識貨的人少,也賣不上價錢。要多去酒樓問一問,這種時令食材,大廚肯定喜歡。”

她說得都是難得的經驗之談,陳小虎聽得連連點頭。

俞善笑了笑:“再不然,有的大戶人家養着廚子,對這六月黃也一定不陌生,所以你們還可以到大戶人家的後門處轉一轉,看能不能碰上人家的採買。”

別的不說,縣衙附近就有好幾個富人聚集地。

也許是圖挨着衙門治安好,反正只俞善知道的,包、米兩家糧商就住在那附近,牛家曾經的大宅也離得不遠。

除了這些大戶人家,縣衙那一片住的全是靠衙門吃飯的各種大小官吏,他們有俸銀,有外快,日子過得比一般人家滋潤多了,也都是不愁吃穿的主兒。

想一想交田稅時的情形,俞善覺得還是挺應該多從他們手裏賺點兒錢的。

“你們也悠着點兒抓,要是不好賣,就乾脆再耐心等上一兩個月;等到了秋天,你們抓了螃蟹可以直接賣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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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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