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賊

抓賊

我能得罪什麼人?

俞善被魯哥兒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有些發楞。

她順着魯哥兒指的方向望去,乍一看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同之處。

可是見到魯哥兒仍然執着地指着那一處,俞善乾脆走到牆角下,蹲下來細細觀察起來。

二房的宅子建成也有十幾年了,院牆是用青磚砌的,結實整齊,但是年頭兒久了,難免有輕微風化的痕迹,再加上夏日裏悶熱潮濕,牆角生了些許青苔。

若非要說魯哥兒指的那個位置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其中幾塊青磚上面,有幾道淺淺的、孩童塗鴉似的細小條紋,淺到若不是有心去找,根本不會注意的那種。

俞善努力辨認了一番:其中一塊磚上畫個五個呈梅花狀排列的小圓圈;還有一塊磚上畫了個四方形,裏面有一個叉號……

魯哥兒也走過來,蹲下來逐個指給俞善解釋道:“……這個梅花形的標誌,是說這家是肥羊,很有油水;這個四方形里的叉號,表示這家人都是老弱婦孺,家中沒有成年男子,容易對付……”

魯哥兒一邊說著,一邊偷覷着俞善的神色,見她雖然看起來震驚,卻並沒有如想像中那樣大驚失色,這才把心中的擔憂往下壓了一分。

魯哥兒猶豫了一下,指着最後一條彎彎曲曲有些像閃電的符號,還有些稚氣的臉上神情肅穆:

“這個符號,是告訴同行避讓,他們已經踩好點子了,會很快動手。”

“很快?”俞善擰着眉頭問:“有多快?”

“三天之內。”說完,魯哥兒就不再出聲,心思忐忑地立在一旁等俞善開口詢問。

俞善一時也沒有什麼頭緒。

平溪村是個百十戶人家的大村,不說路不拾遺吧,至少是偷雞摸狗的事情不多,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過這種“專業案件”發生了。

盯上她的會是什麼人,目的又是什麼呢?

為了牛場?作坊?織坊?這些東西搬又搬不走,偷兒的目標不都是現銀嗎?

說真的,俞善把幾處攤子都鋪得大,她平時待人手又松,並沒有摳着錢不放,所以家中其實並沒有多少現銀。

每個月的固定收入,除了供應石江衛所的六千斤米粉,就是在韓娘子店裏寄賣錦帕的收益。

最近一次有大筆的進項,還是把那一萬多條錦帕全都賣給裕鳳祥之後,收入的□□十兩現銀。哦,對了,還有端午節擺檔賺的那不到三十兩……

所以到底是什麼讓對方認為自己是一隻肥羊呢?遠的不說,村長家,還有大劉村的陳里長家,那家底都要豐厚得多啊……

俞善這邊還在苦苦冥思,那邊魯哥兒見她半天不說話,臉色已經白得不成樣子了,心裏抓撓着,泛上來全是細細密密的後悔。

不是後悔向俞善指出那些暗號的意思,而是後悔自己曾經真的差點就當了偷兒。

東家好心請他們回來,不問來歷,可他要怎麼解釋自己看得懂那些黑話暗號呢?

俞善想了一會兒沒有頭緒,一抬頭才看見魯哥兒的情緒不對。她轉念一想,就知道這小孩恐怕身世來歷有些複雜,不過俞善並不在意。

孤兒出身,無依無靠的,要養活自己,還要求他品格純良無暇的話,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呢?

俞善真心覺得,一個願意在逃難的路上帶着一大串拖累,護着那麼多人求生的孩子,本性又能壞到哪兒去呢?

“魯哥兒,這件事情我得謝謝你,不光謝你看破此事,更謝你願意開口告訴我。”

俞善先鄭重道謝,緊接着就是安撫:“你把心放寬,安安穩穩地放進肚子裏去。只要災情不退,你們不急着回鄉,我這兒就一直有活計請你們來做。”

魯哥兒聞言,果然緊繃著的肩膀就鬆了下來。

接着,就看見俞善笑眯眯地沖他招手:“你過來細聽,我還有件事要請你們幫忙。”

魯哥兒將信將疑地側耳傾聽,沒一會兒,他的眼睛裏就先是驚奇,而後帶出笑意來。

……

仲夏夜晚,天氣悶熱得很,屋裏烤了一天,熱得呆不住人,反倒是外面有風還涼快些。

麥場上還晾曬着各種糧食,就有許多人乾脆拎上一領席子到麥場,直接鋪了睡在地上,既方便看場,也能乘涼。

稍微講究些的人家則搬一張竹床,擱在自家院子裏,床的四角點上驅蚊的草藥,孩子睡着也不受蚊蟲叮咬之苦。

這天晚上,天上既無星光也無月光,夜幕低沉,村子很快便陷入寂靜之中。

果真有一夥蒙面賊人在夜色的掩蓋下,偷偷潛入平溪村。他們顯然事先踩過點兒,由兩個人帶路,徑直摸到俞家二房的宅子外面。

他們顯然配合默契,一路上也不說話,只靠手勢相互溝通着。

其中兩個人從懷裏掏出一樣物事,“嗖”地往牆上一拋,再一拽,感覺到牢固了,便率先爬了上去。

不過是尋常的村屋而已,圍牆並不高,兩人拽着繩子借力,腳蹬着牆,沒兩步便爬了上去,扒住牆頭,然後……

“啊!”“哎喲!”兩聲凄厲的慘叫齊響。

天色太暗,底下人看不清楚那兩人的情況,壓低了聲音焦急詢問:“老四、老五,怎麼回事?”

“他娘的,你們怎麼探的路,這牆上插着刀呢吧?”其中一個蒙面賊抱着手痛得鑽心。他剛才一伸手扒牆頭,手掌就像是被利器劃了一下,肯定見血了。

底下負責探路的人,疑惑地辯解道:“老四你別胡說,我們前天才來過,就是普通的院牆,怎麼可能有刀。”

有人察覺到不對,連聲問道:“老五怎麼不說話?咱們這麼大動靜,院子裏怎麼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有警惕的賊已經心生退意了:“人家八成是事先有防備了,這點子扎手得很,咱們還是撤吧。”

這時,牆上的老五才氣若遊絲地求救道:“救命啊,我、我剛才直接騎牆上了,大腿根兒讓扎了,一點兒也不敢動彈啊。”

被扎的位置太寸,搞不好隨便動一下,下半輩子就完蛋了啊……

院牆裏確實安靜得詭異,沒有人出聲,也沒有點燈,彷彿他們這麼多人鬧出的動靜,都不足以驚醒這家人。

“不行,誰都不能退!”其中一個賊人戾氣十足:“我今天必要剮了那姓俞的小娘皮,以解我破家之恨!”

都到這份上了,牆內不過是一院子婦孺而已,不足為懼。

還有可靠消息說,這家的小娘子有幾千兩的家資啊,做完這一票足夠他們到外地避風頭,逍遙一段時日了。

更何況這家的位置偏僻得很,到現在也沒有外人發現他們進村了。

指不定那些婦孺這會兒已經嚇得在屋子裏瑟瑟發抖,不敢出聲,恨不得只靠牆頭上的那些小手腳把他們嚇退呢。

“手腳都麻利些,趕緊幹完就走!”還是貪婪佔了上風,領頭的瞬間下了決斷:“你們倆,把老五弄下來;你們,在牆頭上墊兩個能進人的位置出來。”

兩個賊人不顧老五的反對,粗手粗腳地直接把他拽了下來,一個人捂住老五不住慘叫的嘴,一個人點了個火摺子照向老五的大腿根兒:好傢夥,這牆上真是有刀片啊,豁出來那麼大一個口子,這會兒正流血不止。

藉著火摺子的光亮,賊人們總算看清楚了,這家的院牆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扎了一圈碎瓷片,每一片都磨得極薄,極為鋒利,怪不得最先上去的兩人會中招。

看清楚是什麼就好辦了,兩個賊人一個墊成人梯,一個爬上去用刀把將碎瓷片敲掉幾塊,總算騰出來位置方便自己人爬進去。

四人賊人同時上牆,他們互看一眼,輕巧地提刀跳進院子,然後……同時發出慘叫!

這家人是不是有病,在院子裏頭靠着牆根兒種着一叢叢帶刺的東西,可扎死個人吶。賊人們不敢掙扎,越動扎得越疼。

領頭的聽見四個兄弟的慘叫,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家人必是察覺了他們要來,一早做了萬全的準備。

人家已經有了防備,再繼續下去,不知道還有什麼在等着他們呢。

看着仍然漆黑一片,鴉雀無聲的院子,領頭的再不覺得那裏頭是一院子待宰的肥羊了,只覺得那是一隻無底洞般的大嘴,等着把他們都囫圇吞下去。

他心知這地方是不能呆了,風緊,還是趕緊扯乎吧!

可那戾氣十足的賊人不幹:“老大,憑着過去的交情我尊你一聲老大,這事兒是我的私怨不假,可過去我也沒少給你們帶肥羊,幹完今天這一票,讓我報了仇,咱們就兩清了。”

“這樣了你還惦記着報仇?”領頭的冷笑一聲:“過去是過去,別以為我傻,兄弟們過去也沒少當你手裏的刀,替你剷除生意上對手。一批貨你拿着當餌,賣了搶,搶了賣的,能過手好幾道,不是靠兄弟們幫襯,你牛宏勝能短短几年當上石江縣數一數二的大戶?”

不等他們內鬨完,有賊人戰戰兢兢地插嘴道:“老大,牛爺,你們聽,院子裏的兄弟們沒動靜了。他們是不是……”

領頭的一狠心,恨恨地跺腳:“老子認栽,咱們趕緊走!”竟是連“兄弟”也不要了。

他話音未落,周圍瞬間亮起無數支火把。

賊人們慌亂不已,領頭的一看那些舉着火把的人,根本不是什麼村民,而是一個個穿戴整齊,挎着腰刀的差役,心中就是一涼,僅有的一點兒僥倖也落了空。

所謂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原來他們一早就落入了人家的圈套,被人團團包圍了。

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也突然間亮如白晝,院門突然大開,從裏面走出一個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沉聲道:

“牛宏勝,你夥同盜賊,在流放路上偷盜鑰匙,打傷差役后私自逃竄已是罪加一等;如今又勾結盜賊,妄圖搶劫民宅,簡直罪無可恕!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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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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