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喜春在河邊洗完衣裳,抱着半大的木盆往家趕。春寒料峭,河邊的水冰涼,春喜抱着有些吃力,生怕沒抱住衣裳掉出來,又得重新回去洗洗。

寧家人口多,除開已經成親的寧大哥寧書、寧為兄弟倆有妻子幫着洗衣裳,餘下一家人的衣裳都落在了喜春手中。

為了好洗衣裳,春喜只穿了件薄薄的棉襖就出來了,被風吹得直發冷,不由得加快了些腳步,只剛走到村中就被躲在樹下說話的幾個婦人給喊住了。

“這不是喜春丫頭么,去河邊洗衣裳了?”喊住喜春的婦人也是寧家族人,喜春要喚一聲兒三嬸兒。

喜春停下腳步來,跟她們打了招呼,她說話輕輕脆脆的,倒是有幾分好聽:“三嬸兒,王嬸子。”

三嬸目光落在她搭着盆沿的手上,紅通通一片,瞧着還有些腫,頓時叫喚一聲兒:“哎喲哎呦,瞧瞧這手都這樣了,都快趕上那發麵饅頭了,喜春丫頭啊,你再有些日子就要嫁到城裏周家享福去了,你這爹娘也忒狠心了點,竟然捨得使喚你出來洗衣裳,要換了是我家的丫頭嫁到那等富貴人家去,別說洗衣裳了,就是叫我把她供着都行的,你以後可是那大戶人家的夫人了,多少下人趕着要伺候你的,哪裏用得找你來干這些粗活的。”

喜春柔柔一笑,很是和氣:“都是做慣了的,順手的事兒。”

“這哪裏是順不順手的事兒,你這丫頭就沒那享福的命,都要嫁到周家去了,叫人來先伺候伺候你這才是正事兒,也讓你爹娘享享福,這才是孝順。”

“你看看你身上這身衣裳,是前年就裁的吧,都半舊的了,怎的也不讓那周家給送些布料來的?你三嬸我不說別的,這手頭上的針線活可是做了幾十年的了,比你們這些年輕人那可強得多的。”

春喜只覺得手上跟沒了知覺似的,不得不出言:“三嬸子,你跟王嬸先聊着,我還得回去燒水燒飯呢,下回再陪你們聊着。”

三嬸在春喜身上掃過,見她穿着薄襖子瑟瑟發抖,心頭頓時大好,跟恩賜一般擺擺手:“走吧走吧,你們這些姑娘家就是矯情得很,這天氣兒還穿這麼少,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多鮮嫩似的...”

喜春走得快,只聽三嬸子跟王嬸子兩人的說話聲隱隱傳來。

“...嫁得好有什麼用,要我說也是個不會享福的,誰家的夫人還得要親自幹活兒的,長得好有啥用,等以後熬成黃臉婆了,苦都找不着,有他家倒霉的時候...”

喜春眉眼溫順,不在意的笑了笑,她家倒不倒霉如今倒是不知道,但是喜春知道,三嬸子家出了個愛賭的兒子,好幾日沒回村裡了,怕是要倒霉了。

莊戶人家,十賭九輸。

賭不過也賭不起。

喜春到家的時候,寧母陳氏已經到了,從她手裏接了木盆,念着:“這大冷天兒的你又跑河邊兒洗衣裳去作甚的,眼看着要嫁人了,得好生養養身子,可不能沾了那起涼的,貪涼傷身,喚你幾位哥哥去打了水來燒着溫水再洗也不遲。”

“幾位哥哥都忙着。”喜春不喜歡麻煩人,“娘你怎的這般快就回來了,我三哥呢?可是那戶人家瞧着不好?”

陳氏瞪她:“姑娘家家的可不能把這話掛嘴邊兒,沒的讓人笑話了去。”教訓完閨女,陳氏這才說起了的事兒。

寧家四個兒子,老大老二都已經娶妻生子,如今正是給老三寧元相看,給說親的村裏的媒人,說隔壁村那姑娘模樣生得好,寧元是個精明的性子,在婚事上破有些主意,這模樣好就是他定下的。

陳氏接着道:“你三哥就着那半扇的窗戶看了一眼,說是露了小半張臉的,白白凈凈的。”

她閨女陳喜春模樣不說多出挑,但這一張臉卻是白白嫩嫩的,幾個村都有幾分美名兒,還不到及笄之年就有人明裡暗裏的打探了。

“那倒是挺好,這回三哥能如願了。”喜春心裏也為她三哥歡喜,母女倆說著話,沒一會兒功夫就把衣裳給晾在了乾子上。

開春也有些日子了,清早的時候天凉,等晌午就有些日頭曬過來,掛上三兩天,衣裳也就幹了,只是得盯着點,怕那不時下些雨給打濕了去。

喜春端了盆放到雜貨間裏,又往灶房鍋里給添了水,架了柴火,等着水燒開,寧父是個窮酸秀才,每日清早必定要學着城裏的老爺們似的給泡杯茶水,說這叫頤養性情,寧家不富裕,這茶喚茶,卻並不是城中富貴人家們飲用的茶,而是喜春同四哥寧喬在山上採摘的草藥葉子,請了赤腳大夫看過,說是溫和清熱的好東西,泡着喝對身子有益且味道還甘甜,帶着些清香,經寧家傳出去后,如今村裡人家招待客人茶水也都換成了葯葉子。

柴火燒得快,沒一會兒鍋中就冒起了小泡兒,喜春手腳麻利的拿了勺子把水倒進壺裏,從柜子裏抓了一把晒乾的葯葉子,蓋上蓋子也就行了。

壺水置於一處,喜春又拿了簸箕掃帚、帕子把家中桌椅柜子洒掃、擦拭了一遍,忙得沒個停歇,陳氏看得眉眼一跳,忙把人拉到堂屋裏坐下:“你這丫頭當真是石心做得不成,誰不想着躲躲懶兒的,偏生你做牛做馬的。”

“娘。”喜春頗有些哭笑不得,“哪裏就這般嚴重了。”

這家中里裡外外除了年幼的侄兒侄女們,誰手頭都有活計,從早忙活到晚,她每日只需在家裏收拾收拾,燒火燒菜的,不用去田地里操持,在村裡已經姑娘們艷羨的對象了。

陳氏不以為然:“你上頭四個哥哥呢,連妻室都娶了倆個了,怎的就非要你這個當小姑子的樣樣不離手的,你呀,就是這性兒太好了,才由得她們...”

“娘。”喜春喚了聲兒。

“行行行,我不說了。”陳氏對着女兒白嫩溫婉的面容,低低的嘆了聲兒:“不是我這個當娘的偏頗,你甚性子我還能不知道的?這家裏家外的手腳麻利又勤快,模樣也不差,嫁到哪兒都是使得的..”

陳氏說著,也知曉自己失言了。

喜春面上有些白,手指緊緊拽着衣角,陳氏更是恨不能抽自己兩嘴巴子,她閨女性子溫婉,但對高攀了周家這門親心裏還是有些疙瘩,小姑娘家家的心裏慌,恨不能把自個兒轉成個陀螺才能不想這事兒的。

陳氏心裏也有幾分怨,這村裡人人都道他們家得了這門好親,酸言酸語的不少,要陳氏說,倒不如嫁給知根知底的普通人家呢,那周家在府城的富貴便是她這個鄉下婆子都有聽聞,可無奈這門親是當家的親自定下的,她們也只得聽。

這還得從頭說起。

寧家寧父寧母共孕育了四子一女,大哥寧書、二哥寧為、三哥寧元、四哥寧喬,喜春身為寧家唯一的女兒,雖不說嬌寵長大,也是比多數姑娘們過得自在。

喜春出身那日,有一遊方道士從寧家經過,討了碗水喝,聽得陳氏的痛呼,定定在那上空看了半晌,朝寧父說他生了個好女兒,是富貴命,往後必然是要享一世富貴,得封誥命的。

寧父是出了名兒的窮酸秀才迂腐性子,他壓根不行這個邪,也沒放心上,對喜春這個閨女不說多在乎倒也是不差就是,還跟着學了幾個字的,可就在前些時候,寧父被昔年的同窗給邀到了鎮上去,寧父是秀才公,這同窗更是位了不得的舉人老爺,親自給寧父下了帖子請寧父去一敘。

這一敘,就把喜春的婚事給定了下來。

秀才見官不跪,舉人在身份上與當地官員身份相當,甚至能出仕為官,可不是寧家能比,周家請舉人老爺出面,又是寧父昔年同窗,足見鄭重。

唯一遺憾的是,他們都沒見過周家這位大爺周秉。

陳氏不滿的地兒也在此處,王二麻子張四狗,那總知道長啥樣的,他們這親都定下了,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廋都不知道,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總是叫人提心弔膽。

可能就跟村裡傳來的酸話一般,除了銀錢,一無是處,面目醜陋,小兒止哭。她家喜春這不是掉福窩,這是招了賊惦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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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承亡夫遺產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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