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日是冬至，皇後娘娘特意在牡丹亭設宴讓大家好聚一聚，這會兒要鬧什麼脾氣？”
祺妃冷下了臉，她向來都是一副和煦溫柔的模樣，平日裏說話都是柔柔的。這乍一冷臉，聲音都似淬了冰一般，叫眾人都心中惶惶不安。
祺妃開口了，顏小儀哪怕這會兒心裏正嘔着氣，也只得悻悻地收回了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沒有再說出什麼話了。只是心裏想着日後怎麼對付趙棠，這也都是后話了。
“好了，這會兒牡丹亭也快開席了，就別都站在這兒了。”
祺妃發話，眾人便都朝着牡丹亭去了。
……
牡丹亭
雕樑畫棟，燈火通明。明明日色還未消散，就早早地燃起了蠟燭，精緻的四角宮燈懸挂着。牡丹亭雖說是個亭子，實際上裏頭大得很，四周已經掛上了厚實的帘子，隔住了凜冽的寒風。
應是燒了地龍，進去便覺得暖融融的，趙棠跟在祺妃二人身後走了進去。解開胸前的系帶，將雪兔披風解下，連帶着手中捧着的手爐一道遞給了一旁的宮人。
跟着接引的宮人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去，其實也不消多想，趙棠就知道最下首的位置就是自己的坐席。
除卻皇上與皇后的坐席，其餘的座位皆分成了四人一桌，正好應了皇后那句“聚一聚”的意思。
趙棠走到屬於自己的黃梨木雕花宮凳旁，方才在路上耽擱那一下子，亭中的人差不多也到齊。
就連劉婕妤那一向喜歡遲到的人，也早早就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被皇後分權之後就學乖了。
而趙棠他們那一桌的人，除了蔣貴人還沒到，杜美人和孟寶林早就已經到了。
雖說趙棠只認識這桌的其餘三位中的杜美人，但是孟寶林在她走近時，就已經向她微笑頷首示意。
孟寶林同趙棠一般，也是宮婢出身。只不過她誕下了三皇女，雖然已經被抱養到夏昭儀的膝下了，但是總歸是一躍成為正八品的寶林了。
孟寶林的長相雖然在宮婢中算是不俗，但是在一眾宮妃之中就有些不夠看了。只不過她長得算是小家碧玉，看起來又有一種江南女子的溫婉。
與祺妃不同的是，雖然祺妃也同樣溫婉動人，卻帶着一股落落大方，舉手投足之間又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尊榮，一看就是名門望族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
等到趙棠落座之後，又與二人寒暄了一會兒，蔣貴人才姍姍來遲，只是她看起來面色並不好看，似乎對這個位置安排頗有微詞。
畢竟她的出身在宮中算得上是中上了，父親位居正四品的通州知府，但是如今她只能堪堪坐在末桌，與她們這些人為流。
一會兒后，亭外傳出尖細的通傳聲，打斷了亭中眾人的說話聲。幾乎是瞬間，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皇上駕到——”
“皇后駕到——”
眾人紛紛起身，各自理了理裙裾，面朝著進入的方向，翹首以盼。
趙棠隨着眾人站起了身，只見兩個宮人掀開了帘子，頃刻風就吹了進來，讓被地龍熏得暖暖的亭中竄進幾分寒意，讓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好在帝后二人很快就入亭，他們便也將帘子放了下來，沒一會兒就恢復了暖和。
“妾參見皇上、皇后……”
鶯鶯燕燕的聲音一起響起，還是頗為悅耳的。
衛煬此時穿着玄色長袍，今天率領百官前去祭天，隨後便換回了便服，來參加後宮的冬至宴席。只見衛煬點了點頭，“都起來吧。”
“謝皇上。”
當今皇上並不是重欲的人，相對來說停留在後宮的時間並不長，所以這次宴會也是一些難以見到皇上的妃嬪的一次機會。
要不是礙於這是皇后舉辦的宴會，這會兒恐怕就按捺不住自己暗送秋波了。趙棠僅僅只是站在旁邊，也能感覺到蔣貴人那雀躍的情緒和發亮的目光。
這也難怪，畢竟蔣貴人上個月一次侍寢也沒撈着，而三個月內記錄在冊的次數也是一隻手就能數清。
眾人行禮后，等到帝后入席之後，也都紛紛入席。
在皇后的示意下，宮人們端着紅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盤魚貫而入，先是各自面前奉了一壺廬山雲霧，又上了幾道點心，奶白棗寶、蜜餞金棗、豌豆黃和豆沙卷。
只見皇后環視了一眼牡丹亭內，注視着坐着幾位皇子皇女的那一桌。他們年紀尚小，身後都跟着好幾個宮人和奶娘。
三皇女更是年幼，堪堪幾個月大，只能由奶娘抱着。
她最後將視線轉回衛煬身上，笑着說道：“今日看起來二皇女氣色好了許多，也多虧了前幾日宜妃衣不解帶的照顧和太醫們的調理。”
依言看去的衛煬，看到那桌四個孩子都安安分分地坐着，看起來精神也都不錯的樣子，不由得露出幾分笑意，“恩，其餘的幾個孩子看起來也不錯。”
他的子嗣不豐，只有兩子三女，最大的大皇女今年五歲，最小的三皇女也才僅僅八個月。所以朝堂里的官員和太后都在明裡暗裏地勸他舉辦大選。
先前他以剛剛登基為由，沒有舉行大選，但是礙於那時確實子嗣不豐，僅僅只有三個孩子，而二皇子與三皇女都還沒有出生，再加上二皇女自打出生起就是病弱的模樣，所以接連舉辦了兩次小選。
但是入選的人數都不多，如今宮中的嬪妃數來也只有十三個。
不過看到這幾個孩子，心中還是有所慰藉。
“這些孩子的母妃都有功勞。”皇后噙着笑意，“依臣妾看來，也該好好嘉獎她們一番了。”
皇后親自替她們討賞，這可是少有的事。
皇后側過臉去看一旁的衛煬，今天看起來皇上的心情還不錯。國泰民安，國庫充盈，朝堂和後宮也沒出什麼大亂子。
只不過皇后心裏自然也打着算盤，前些日子她將何小儀遷宮去分劉婕妤的權。到底劉婕妤如今還懷着皇嗣，雖然皇上似乎對這件事並不放在心上，但是她覺得還是穩妥些好，也好顧全自己仁厚的名聲。
衛煬側目，看着一身絳紅色織金牡丹長裙襯得更加雍容華貴的皇后，反問道：“皇后以為，該如何賞賜比較好呢？”
皇後面對他的目光，顯得格外穩重端莊，得體地回答：“祺妃與宜妃各自賞賜一百金，夏昭儀賞賜五十金——”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劉婕妤晉陞為嬪，賞金三十。孟寶林晉才人，賞金二十。”
衛煬指節分明的手指在瓷白的茶盞上摩挲，僅僅是片刻，“劉婕妤賞金五十，蜀錦兩匹。不過皇嗣暫且還沒誕下，不宜這麼早就晉陞。”
聽到皇上這麼說，皇后心中喜意上涌，看來皇上並沒有介意她之前對劉婕妤所做的事，甚至他還是站在自己這邊。這個認知，讓皇后宛如吃了定心藥一般。
衛煬大方的揮了手，“不過既然要賞賜的話，乾脆就都賞了吧。”
“除卻賞金之外，祺妃與宜妃再將上貢的南珠各自賞一斛，夏昭儀擅琴，便賞《幽蘭》曲譜，嫣嬪就賞她君山銀針，瑤充華晉從四品容華，何小儀晉為正五品充華，賜號‘穆’，顏小儀賜號‘慎’……”
說到這裏，衛煬的話停頓了片刻。
皇后心中瞭然，卻沒有表露在臉上。看來雖然那件事已經有了替罪羊頂上，皇上卻沒有忘記這件事。否則又怎麼會給向來魯莽不識大體的顏小儀賜這麼一個字，“慎”這個封號還真是諷刺。
不過也多虧了皇上還記得這件事，這何小儀才能從正六品的小儀，越過從五品的良儀，一躍成為充華，還得了一個封號。也算是對她的一種補償吧……
“蔣貴人晉小儀，杜美人晉貴人，賜號‘恬’，孟寶林晉美人，趙采女晉選侍。”
皇后聽完之後，只能說這次皇上確實是十分大方，宮中的妃嬪都一一賞賜了。不過這結果卻讓她很滿意，高位分的妃嬪只是賞賜了物什，至於低位分的妃嬪晉陞也不會妨礙到她。
不過除了何小儀外，這孟寶林與趙采女也連躍兩階。孟寶林誕下三皇女，皇上想要多封賞一些無可厚非，這趙采女看來這段時間倒也是頗得皇上歡心嘛。
尚寢局先前拿來的彤史里，這才一個多月，趙采女一個人可就記了四次了。要知道這段時間皇上進後宮的次數，不算初一和十五到鳳鸞殿的，總共也就十次，她這佔了可快要半數了。
不過這趙采女就算連躍兩階，也不過是個從八品的選侍，她也不須太過在意。
正在帝后二人商談這事時，底下接着奉上了幾道菜，五香仔鴿、薑汁魚片、鮮蘑菜心、龍井蝦仁和香酥鵪鶉，又上了羊肉燉蘿蔔湯一例。
圓桌旁各自有人布菜，只不過看起來大家都是同樣的。
宮裏妃嬪平日裏不可能天天鍛煉，維持婀娜纖細的身姿，只能靠少吃。所以眾人的胃口都不大，只稍稍用了一些就都放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