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一直下
蘇無研有些心虛的垂下腦袋,小聲嘀咕着:“要是真的就好了,八字還沒一撇呢!”
“你偷偷摸摸說什麼呢?”張嬈質問着,估計今天不扒出真相是不會放過蘇無研的。
“嗯,半路碰到莫先生了,他送我回來的!”蘇無研把買給張嬈的書啪的一聲放到張嬈桌子上,繼續道:“我洗完澡複習去了,價格書後面有,算好了把錢放我桌子上。”
“嗷嗷嗷,蘇無研……這麼多,怎麼可能寫得完?還有,你別轉移話題!”張嬈抱着那一疊資料和試題卷欲哭無淚啊!
“加油,你能行的!”浴室里的蘇無研鼓勵道,心裏面估計全是報復張嬈亂說話的快感。
西城的寢室設計還算人性化,雖說是浴室廁所一體,但其中好歹還有一扇推拉門隔開,比起大多數學校淋浴和廁所一起用好多了。浴室配備了洗漱台和鏡子,方便學生梳洗整理儀容儀錶,廁所安的窗戶是百葉窗和推拉玻璃窗的結合,既透氣又不怕雨天進水。
此時蘇無研正捧着臉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省視個不停,時不時撅起嘴巴戳着自己的臉蛋,似乎在探究臉頰究竟是怎麼變紅變熱的,其實她純屬是欣賞自己無修童顏罷了。
隨後她又換了一副惡狠狠的表情指着鏡子裏的自己,低聲質問道:“蘇無研,蘇無研……我告訴你,你完了,你完了,你居然動心了,淪陷了,忘記了和柒柒的約定,不到大學不談戀愛嗎?”
她盯着自己看了足足有五秒鐘,緊接着又捂着熱燙的臉,埋頭低喃:“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都說初戀中的女生有點神經質,情商智商都是負數,蘇無研這會兒還沒有戀上,整個人都不正常了,若是她真的開始和莫語權交往了,估計整個人飄飄然得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
這天晚上外邊下了很大的雨,轟隆隆的雷聲一聲一聲高過一聲,寢室內,蘇無研捧着一本漫畫繪畫技巧看得津津有味,張嬈則開着小枱燈在複習。寢室里另外兩個妹子家裏比較近,所以周六一早就趕回家了,現在自然看不到她們身影。
蘇無研開始了解漫畫時,還要從她在初中結識伍陸柒說起吧!伍陸柒從小就是個能鬧騰的孩子,一直沉迷動漫漫畫,連帶着把蘇無研也拉下來坑。那時,蘇無研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職業是漫畫家,他們用手裏的筆繪出一個個偏離現實世界的二次元世界,還知道了這世界上有很多人和伍陸柒一樣沉迷那二次元世界,成為他們的精神寄託。
伍陸柒的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外公外婆雖然能給她很多東西,但是不可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慶幸的是伍陸柒無意中發現一本漫畫書,那本書為她打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伍陸柒深入其中,與那些二次元的人物互動,然後交到了一群圈友,那是她第一次敞開心扉接納新事物。初中開學,她和蘇無研成了同桌,發現蘇無研在是美術生,而且畫畫得特別好,所以多次慫恿蘇無研入坑。
初中三年,大概是她們最瘋狂的時候了,班上大多數同學都在追星追電視劇,而她們卻蹲守報刊亭等漫畫連載,蹲守網站等新番上架。再大一些,她們所接觸的圈子越來越廣,所了解的東西也越來越多。真正讓蘇無研堅定要成為漫畫家的契機,是在她看到一片關於國漫成長道路的文章之後。上面說國漫創造艱辛,一點點成長,一點點虜獲國內漫迷的心,但是仍有許多人抵制國漫,說國漫永遠不能超越日漫韓漫,無論是漫畫還是動漫。
蘇無研覺得心酸,她覺得自己身為大中華的子民,理應為國漫崛起做些什麼。她和伍陸柒混圈子的那些年,看過不少日漫國漫,見證過國漫的成長,知道創造團隊的付出,也更堅信國漫會越做越好。那些說永遠不能超越日漫韓漫亦或是美漫的人,蘇無研無法理解他們的自信,只是更加堅定要為國漫出一份力的信念。
十一點半左右,外面的雨依舊淅淅瀝瀝下着,好像跟什麼較真似的。寢室的燈自動熄滅后,張嬈爬上了床開始睡覺,而蘇無研還坐在下邊接着張嬈的枱燈看書。
枱燈的那一點微光在這個雨夜格外惹眼,彷彿是衝破黑夜桎梏的閃電,照亮了前行的路,衝破了短暫的黑暗。
她還是個學生,沒有資本去追求一個已經在美術界打下一片天下的莫語權,所以,她現在必須為以後打下堅實的基礎,一點一點積累經驗,然後在一方領域內闖出一片天地,再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邊。
第二天大清早,雨還沒有要停下的趨勢,蘇無研趴在陽台處,有些擔憂的看着花田的位置,那些梅花經得起一夜的大雨的洗禮嗎?那些可是莫語權最寶貴的花,若是它們被雨水沖刷壞了,莫語權一定會很難過的吧!
張嬈無聊的拿起手機開始刷新聞,這大概是她喜歡看小說之餘的最大愛好了,翻着翻着,她便收到一條最新的新聞,看了一會兒便對蘇無研喊着:“無研,新聞里說昨晚大雨,咱們這片區域的排水系統崩壞了,許多地方積水不能通行呢,嘖嘖嘖,看看這些名車豪車,泡在水裏看着就心疼!你說學校會不會被淹掉?”
“應該不會吧!我看學校地勢還蠻高的。”蘇無研從陽台走了進來,看了一眼還躺在床上刷新聞的張嬈,問道:“雨還要下多久?”
“不知道,新聞上說,今天肯定是停不了的了!誒,你說奇怪不奇怪?往年發大水都是夏天,現在還是春天就下這麼大的雨,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張嬈道。
“只是排水系統壞了,算不上漲大水,要是再這樣下去,我看花田裏的花要保不住了!”蘇無研手腳並用爬上床鋪,從被子上面翻出昨天莫語權給她買的外套。
“你要去哪?”張嬈翻身看見蘇無研穿好外套然後操起靠在門背的雨傘,應該是要出門的樣子。
“我去看看那些梅花。”蘇無研一邊套鞋一邊說。
“你幹嘛對那個那麼上心?外面雨下得那麼大,你這樣去會淋濕的。”
蘇無研輕笑一聲道:“沒關係的,早飯我順便幫你帶回來了!”
“哎……無研!”張嬈還想再勸兩句,可蘇無研已經合上門走遠了。
“她最近怎麼了?難道是真的談戀愛了?”張嬈碎碎念着,緊接着又投入到手機里的世界了。
外面的雨比蘇無研想像中的還要大,豆大的雨點夾着冷風把她脆弱的雨傘弄得嘩嘩作響。蘇無研撐着傘迎着風一步一步走得格外艱難,再加上地上的積水坑一個接一個,蘇無研不小心踩中幾個之後就放棄小心翼翼前行了。鞋子襪子已經濕透了,踩不踩水坑也無所謂了,大不了回去換掉。
花田的路並非水泥路,而是泥濘的灰泥路,這樣的路經過昨晚的洗禮,已經糊成一坨一坨的了,根本下不了腳。暫且不說從這條路走過會不會沾了一身泥巴,就說這樣濕滑的路,估計走個三兩步就要摔上一跤。
“你怎麼在這裏?”就在蘇無研站在花田門口猶豫着要不要往裏面走時,身後傳來一聲極其熟悉的聲音。
“莫,莫先生……”蘇無研轉身,果然看見撐着傘的莫語權。
值得稱奇的是,一直以正裝示人的莫語權今天穿的是比較休閑的卡其色修身織針衫配正黑色的寬鬆連帽風衣,下身的褲子直到膝蓋處都是濕漉漉的,估計是淌水走過來的。
莫語權繞過蘇無研,看了一眼泥濘的土地以及浸泡在泥地里奄奄一息的花葉,不由的皺起眉頭。這些花尚且這樣,梅花怕也是凶多吉少了。他若是知道昨晚會下那麼大的雨,就不會回去了。現在倒好,大清早匆匆忙忙的從公寓裏開車出門,車子半路拋錨不說,還要淌着水走過來,可還是沒能補救那可憐的梅花。
蘇無研也猜到莫語權肯定是為了梅花而來,看莫語權緊皺的眉頭,想來情況是相當不妙的。
“莫先生……要不,我們過去看看?”蘇無研試探着問道。
“不必了,昨晚雨下得太大,梅花怕是保不住了,只希望別留下禍根!”莫語權看着梅林的方向,有些失神。
“莫先生很喜歡梅花?”
莫語權道:“談不上喜歡,只是那是我母親最喜歡的花。”
莫先生的母親?蘇無研想起昨天下午莫語權也提起過他的母親,為什麼感覺他每次提及母親時眼神都會有些傷感?
“你怎麼在這裏?”莫語權轉過頭來,看着蘇無研問道。
“我也是擔心小梅林的梅花,想過來看一下!”蘇無研說這話時有點不敢面對莫語權,昨晚送花的事她可記得清清楚楚,就不知道莫語權知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是嗎?”莫語權本來就是隨意的一問,蘇無研的回答他一點也不意外。
“嗯……你的衣服濕了,要不要先回去換掉,不然容易着涼的!”蘇無研盯着莫語權濕了一大截的褲子道。
“嗯!”莫語權點了點頭,轉頭看見蘇無研的鞋子也濕透了,問道:“你鞋子濕了?怎麼搞的?這麼不小心?”
蘇無研不自然的動了動腳趾,小聲道:“路上水坑太多,不小心踩進去的!”
莫語權蹲下來,摸了摸蘇無研的褲腳,發現也是濕漉漉的,原本就沒有表情的臉綳得更緊了,好像是生氣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般盯着蘇無研,冷聲道:“回去,把衣服換掉!”
“那莫先生呢?”蘇無研咬着唇不肯離開。
“我去看一眼就回去!”
“那我陪你!”蘇無研上前一步道。
“聽話!”莫語權每次說這兩個字,猶如帝王發號施令,威嚴不容拒絕,字字入耳,聲聲入魂,猶如一絲電流劃過耳際,酥麻得讓人骨頭都覺得要化掉一般。
蘇無研癟着嘴用鼻音發出單調的嗯,轉身慢騰騰的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着背對着自己的莫語權,咬緊嘴唇在心底暗罵了自己幾句,就這麼輕易被莫語權的聲音給蠱惑了,一點骨氣都沒有。
蘇無研走遠后,回頭看過好幾次,發現莫語權也一直站在那裏沒有離開的意思,便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留下來靜觀其變。誰成想她這一偷偷摸摸的往樹后躲着的動作被莫語權轉身看到了,頓時,蘇無研如雷劈狀,悻悻的從樹後走了出來,心有不甘的離開了。
蘇無研是不會承認自己是被莫語權那帶着電光的回眸一瞥看得心虛才從樹後面走出來的。不過,她不得不承認,莫語權的小眼神可以秒殺一切像她這樣懷春的少女,簡直就是行走的發電機,走哪電哪。蘇無研走在回寢室的路上,一邊感概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吸引人的男人,一邊琢磨着該如何抓住這樣的男人。
莫語權在無意間看到蘇無研躲在樹後面的小動作時,感覺心裏面就像住進了一隻小貓,一下又一下撩撥着自己。那時候,他差不多意識到,有些東西在悄然間發生變化。他雖然平日裏顯得十分冷淡不近人情,可情商還是不低的,自己忽然對一個人的過分關照,顯然是超出他的預估了。
小梅林的梅花在經歷了一天一夜的摧殘后,殘花落了一地混在泥土裏,有點凄涼。樹上還掛着三三兩兩含苞未放的梅花,倔強的隨風搖曳,似乎再等待一個契機重新綻放。
古人常在詩詞中提到梅花的傲骨之風,不畏嚴寒不畏艱險,作畫也常常畫梅花開在懸崖峭壁之上,迎雪吐艷,凌寒獨開。
莫語權站在梅林之中,聽梅花傾訴,看梅枝低泣,好像回到兒時,母親站在小院中的梅花樹下,手把手教他畫梅詠梅。
“小權啊!人呢,就要像梅一樣,要生得有志氣,活得有骨氣,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自我!”
那是她母親常說的話,只是那個像梅花一樣堅韌的女人早在十年前秋天離他而去,僅留一縷香魂。現在頂着他母親名號的卻是另一個女人,所謂父親的真愛,簡直是可笑又可悲。
“啊——”
不遠處一聲驚呼把莫語權從回憶中拉回,他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女生摔倒在地。
莫語權走過去,蹲下來問道:“還好嗎?”
“唔……沒事,不用管我!”徐豆豆低着頭,黑色的長發掩去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緒。
莫語權覺得眼前的女生有些眼熟,很像之前在進修班看到過的女生,下意識問了句:“你是進修班的學生?”
徐豆豆身子一僵,用手支撐着自己慢慢站起來,許是泥土路太滑,她一路上摔了不少次,所以衣服上手上和臉上都沾上了不少泥巴,看起來狼狽萬分。她繞過莫語權,冷冷的說了一句:“我說了不用你管。”
莫語權還想說什麼,但是看見對方不願搭理的表情,也就沒有追問下去。每個人都有她們自己的秘密和傷痛,唐突的揭人傷疤只會傷人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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