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８月１６日●
【燕】
‘‘茫然站在路旁的身影，就像是風中搖曳的柳枝‘‘
【燕】
‘‘像是看見……又像看不見的我，開口對她說‘‘
【燕】
‘‘在煩惱什麼？‘‘
【燕】
‘‘沒有在煩惱‘‘
【燕】
‘‘可是……你不是在哭嗎。難道……不是因為悲傷‘‘
【燕】
‘‘沒有悲傷的事。就算不是悲傷，也只能哭泣‘‘
【燕】
‘‘如果是這樣的話，請微笑吧。幸福的話，就應該微笑。你不適合哭泣‘‘
【燕】
‘好的，下課鐘響，今天就先上到這裏吧‘
【學生】
‘起立……敬禮……‘
隨着口令，教室里響起一陣騷動。為了待會的第四節課，學生們三三五五地走出教室。老師闔起書本，拿起板擦。黑板上，整齊地排列着上課時老師寫的纖細文字。老師依序地從左邊把它擦掉。然後，幾個還留在教室的學生髮出了‘啊～‘或‘嗚～‘的慘叫聲。
【燕】
‘啊，對不起，你們還沒抄完嗎？‘
老師雖然停下手說著，可是……已經為時已晚。學生們蓋上筆記，露出‘算了……每次都這樣‘的表情離開了教室。然後，教室里只剩下我跟老師。
【健】
‘老師……‘
【健】
‘我有問題……‘
我拿着課本，走到講台前。老師擦完了黑板上最後的一行字，轉過頭來。
【燕】
‘什麼？‘
【健】
‘這個……剛剛老師念的地方……‘
【健】
‘‘就算不是悲傷，也只能哭泣‘‘
【健】
‘這個是倒裝吧？‘
邊說，我指着課本的一行說著。
【燕】
‘哪裏？‘
【健】
‘就是這裏‘
【健】
‘‘不悲傷‘跟‘也只能哭泣‘──對吧？‘
【燕】
‘應該是湊巧吧‘
【健】
‘咦？可是這裏也是……‘
【健】
‘‘請微笑吧。幸福的話，就應該微笑。‘‘
【健】
‘‘請微笑吧‘跟‘幸福的話‘‘
【健】
‘應該是故意對調文字的吧‘
【燕】
‘嗯……所以呢？‘
老師有些不耐煩地說著。
【燕】
‘是倒裝的話……那又怎麼樣？‘
【健】
‘是……沒怎樣……‘
【健】
‘只是在想……也許老師沒發現‘
【燕】
‘嗯，我的確沒發現‘
【燕】
‘而且，說不定那不是刻意倒裝的‘
【燕】
‘只是健勉強去解釋的……‘
【燕】
‘簡直就像以前流行的偵探一樣‘
【健】
‘…………‘
【燕】
‘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燕】
‘是有倒裝……那又怎樣？‘
【健】
‘那個……剛剛不是說了……‘
【健】
‘我只是想跟老師說說而已……‘
【燕】
‘騙人‘
【燕】
‘你在說謊‘
【燕】
‘你想說的是……‘我有好好聽課‘……想得到老師的讚美吧？‘
【健】
‘才沒有‘
【燕】
‘咦？我一開始就說過了‘
【燕】
‘‘我上的課是世界上最沒有意義、沒用的課‘‘
【燕】
‘為什麼健還會想上？‘
【燕】
‘還會認真聽我上課，注意一些我沒發現的小地方…‘
【燕】
‘你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
【健】
‘不行嗎？不能認真上課嗎……‘
【燕】
‘嗯，是不能‘
【燕】
‘健應該還有其他該做的事吧‘
【健】
‘…………‘
【燕】
‘健的志願一定跟老師一樣是文組吧‘
【健】
‘錯了，我的志願是國立理工科‘
【健】
‘考試競爭很激烈的，老師應該知道吧？‘
【燕】
‘騙人‘
【燕】
‘又在騙人了‘
【燕】
‘健應該不在乎那個考試吧……‘
【健】
‘你說什麼？‘
【燕】
‘這是我的台詞！‘
老師用一種強硬的語氣。
【燕】
‘你什麼都不知道……‘
【燕】
‘想要變成隨風搖曳的柳枝……？‘
【健】
‘咦？‘
正當我反問她的時候……。
【螢】
‘健！‘
【螢】
‘啊…老師……‘
打開門，站在門邊的是螢。
【螢】
‘咦？在說重要的事情嗎？‘
【燕】
‘不是的……只是隨便聊‘
【健】
‘老師……‘
我看着螢，跟她說著。
【健】
‘不好意思，螢。你可以在外面等我一下嗎？‘
【螢】
‘……咦？‘
【健】
‘真的對不起‘
【螢】
‘……………………‘
螢沉默不語，低着頭走出教室。
【健】
‘那個隨風搖曳的柳枝是什麼意思？‘
我直視老師的眼睛，想尋找答案。
【燕】
‘真的……‘
【燕】
‘不放棄啊，你……‘
【燕】
‘你……‘
說著，老師突然停下來。我等着老師開口說話。可是，老師什麼也沒說。沒有看我，只是抬頭看着天花板，一直眨着眼。過了不久，老師走向陽光射入的那一面窗。我跟着她。
【燕】
‘看到的東西不一定真實……‘
看着晴空萬里的天空，老師忽然開口說。
【燕】
‘知道嗎？我的意思……‘
【健】
‘…………‘
【燕】
‘健……你現在看到什麼？‘
【燕】
‘在遼闊的天空那頭，你看到什麼？‘
老師的視線沒有離開天空。天空很藍，清澈澄透，一朵雲都沒有的晴空萬里。
【健】
‘太陽‘
我回答。
【健】
‘天空那頭我看到了太陽‘
【燕】
‘月亮呢？‘
【健】
‘月亮？‘
【燕】
‘沒看到月亮嗎？‘
整個天空，從這個角落到那個角落……我重新看了一遍。
【健】
‘月亮……沒看到啊……‘
【燕】
‘可是，它存在着‘
【燕】
‘在那裏……‘
說著，老師指向南南西的角度。
【燕】
‘因為今天是新月，只有影子……所以看不見‘
【燕】
‘可是……月亮真的就在那裏‘
我往老師說的方向看去。陽光實在太過刺眼，我下意識地舉起手……眼睛也眯起來了。可是……在那一頭的天空，我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燕】
‘健還站在原地……‘
【燕】
‘對自己的心誠實吧‘
【燕】
‘眼睛看不到的東西，更要仔細的找‘
【燕】
‘好嗎？知道嗎？‘
老師用銳利的眼神看着我。我也看着老師。老師的眼神有一點閃爍，難道是我看錯了？
【燕】
‘健……‘
【燕】
‘你的眼神……好狡詐‘
老師走出教室之後，我還站在原地發著呆。一回過神，我走出教室。螢卻沒有在那裏。我走去音樂教室，可是……鋼琴前空無一人。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個寂靜。我從口袋拿出手機，看了螢幕。‘好像要講很久的樣子，我先走了～嗯‘‘就～這樣！‘是螢的訊息。今天螢還是不練琴嗎？教室的角落裏，放着一架被遺棄的鋼琴。
回到朝風庄的我，手裏拿着哈密瓜，正站在房門前。爸媽突然從他們住的地方，寄給我這個哈密瓜。寄件人是我的爸爸。只有一顆哈密瓜。圓圓的哈密瓜。其他什麼都沒有。對我而言……那裏雖然是一個沒去過的遙遠國度，我卻對那裏有種‘老家‘的奇妙感覺。我甚至連爸爸現在在做什麼都不知道。他們一定也不知道我的事。總之，手裏有顆哈密瓜。
夕陽餘暉從窗子射進來，哈密瓜的成熟味道瀰漫了整個房間。（而且好熱……太陽都已經下山了……）一直放在那裏，顯得我愚蠢。（沒辦法……吃吧……）
【燕】
‘咦，有哈密瓜啊‘
【健】
‘啊，老師……‘
【燕】
‘切開吧？‘
南老師把哈密瓜拿到共同廚房，熟練地拿起水果刀，漂亮地切成一塊一塊。
【燕】
‘請‘
老師遞了一塊過來，我接過它。
【健】
‘謝謝……咦，好奇怪‘
【燕】
‘什麼事？‘
【健】
‘這顆哈密瓜本來就是我的，幹嘛說謝謝……‘
【健】
‘應該是謝謝幫我切開的老師……‘
【燕】
‘今天真熱‘
【健】
‘是啊‘
我做了什麼嗎。沒錯……一定是因為太熱了。
【燕】
‘去涼快點的地方吧‘
老師慫恿着，我們坐在庭院的長椅上。
【健】
‘啊，夕陽真是刺眼～‘
【健】
‘庭院應該不會這麼熱！‘
受到暑氣侵襲，哈密瓜像是要融化似地。
【燕】
‘是啊‘
【健】
‘我們去樹蔭下吧‘
【燕】
‘嗯，可以在這裏吃冰涼的哈密瓜真好‘
【健】
‘…………‘
幸好，哈密瓜是用冷藏宅急便～冰冰涼涼地寄過來。裏頭幾乎都是結冰狀態。這麼奇怪的處理方法，實在太像莫名其妙的爸爸所為。
【健】
‘不過……老師‘
【燕】
‘什麼？‘
【健】
‘在這麼熱的夏天裏，一般不是都吃西瓜嗎？‘
【燕】
‘是嗎？哈密瓜冰得很涼，也很好吃……不是嗎？‘
【健】
‘我不是這個意思……‘
【健】
‘嗯嗯，想吃‘西瓜！！‘的感覺，跟想吃‘哈密瓜～‘的感覺，根本就不一樣‘
【燕】
‘感覺？‘
【健】
‘是啊，想吃西瓜多汁的那種感覺……‘
【燕】
‘證據？‘
【健】
‘我不是要證明什麼，只是感覺……‘
【燕】
‘我很意外健會這麼說‘
【健】
‘是嗎？‘
【燕】
‘西瓜跟哈密瓜一樣吧？‘
【健】
‘不，我覺得不一樣。不管外型還是味道‘
【燕】
‘兩個都是瓜科藤蔓類的品種‘
【健】
‘是沒錯……‘
【燕】
‘西瓜的英文是？‘
【健】
‘ｗａｔｅｒｍｅｌｏｎ……‘
【燕】
‘對吧？‘
老師微笑着，吃着哈密瓜。嗯……兩個的英文都有ｍｅｌｏｎ。哈密瓜跟西瓜。雖然外表不同，但其實都是瓜類。也許是因為哈密瓜的冰涼口感，我現在好像能接受夏天吃哈密瓜的感覺了。
【健】
‘呼……呼‘
我在嘴裏挑出哈密瓜的種子，把它吐得老遠。
【燕】
‘…………‘
【健】
‘啊，對不起。有點不衛生‘
【健】
‘以前的壞習慣……真奇怪，平常都不會的‘
【燕】
‘以前？‘
【健】
‘小時候，蹲在田邊吃西瓜的話，都會跟堂兄弟們一起比賽吐西瓜子。‘
【健】
‘忽然想到的‘
【燕】
‘這樣……‘
【健】
‘嗯‘
【燕】
‘呼……‘
【燕】
‘呼咿‘
老師學我吐起哈密瓜的種子。
【燕】
‘怎麼樣？‘
【健】
‘怎麼樣……嗯，不錯‘
【燕】
‘明年那裏一定會長出很多哈密瓜‘
【健】
‘是啊。呼……呼咿‘
像是在比賽一樣，我們吐着種子。白色的種子隨風飛揚，然後落到地上。
【健】
‘說起來，哈密瓜跟檸檬還真有一點點像‘
【燕】
‘咦？‘
【健】
‘ｍｅｌｏｎ跟ｌｅｍｏｎ……你看，只是把ｍ跟ｌ對調‘
【燕】
‘嗯，這的確又是‘倒裝‘‘
老師說著，又吐出種子。
ｍｅｌｏｎ，ｌｅｍｏｎ。原來名字是這樣的……。可是……。
ｍｅｌｏｎ，ｌｅｍｏｎ。邊吐着哈密瓜的種子，我想起遙遠那方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