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談

閑談

()秦大伯的舊屋只花了泥水匠幾天的功夫也就修整好了,塌了的牆重新砌好,內牆用石灰刷白,門窗全都修好,那些床凳桌椅也重新上了漆,晾在院裏。石灰幹了的時候,這些傢具的漆也幹了,王氏母子還挑了個日子,正月二十三搬了進去。

搬進去那日,秦四叔也約了幾個族裏的人送了些東西,算是賀王氏搬進去。王氏也留他們在這吃了餐飯。旁邊的屋空了已經很多年,現在要搬進去一戶人家,芳娘還真有點不習慣。看着屋頂上升起的炊煙,芳娘站在那看了半響,身後的褚守成沒有催她,一直在耐心等着。芳娘不為人所查地嘆了口氣才對褚守成道:“進去,把這些東西送過去,也算了了一樁事。”說著芳娘又揉一下額頭,相處久了,褚守成也曉得這是芳娘不耐的動作。

要換了還是滄州城裏褚大公子時候的褚守成,不想和人來往就不理就是,可現在褚守成曉得要過日子,該做的應酬總是要做,不然就難在這安身。把手裏抱着的東西再抱緊一些,褚守成騰出一個手指頭拉一下芳娘以示安慰。

芳娘不料褚守成也會如此,倒愣了一下就笑了:“我沒事,只是你,只怕抱不動這些東西?”東西也不多,不過就是一床被子一床褥子,包袱里還有兩塊衣料和一個床單,加起來不過十來斤重,要在這桃花村,一個十歲的孩子也能輕鬆抱起,可是褚守成從生下來就沒拿過比飯碗更重的東西,那天修鋤頭的時候差點把自己的腳給鏟了,用大掃把掃地的時候又被大掃把絆的跌倒。

短短這麼幾天,手上的口子比前十八年加起來還要多,聽到芳娘問,褚守成的面上不由一紅,芳娘把東西抱出來的時候讓自己來接,看芳娘抱得輕輕鬆鬆,褚守成也沒用多少力氣,可是接過來才發現不算輕,差點撲倒在地。

走出去這幾步,汗都濕了衣衫。所謂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就是自己這樣,力氣還不如一個女人,難怪芳娘會肯定地說,娘把褚家產業交到自己手裏,用不了幾年自己就能敗個精光,敗光之後自己連謀生的能力都沒有。

褚守成想的時候,芳娘已經帶着他走進院子,院裏擺了一桌,秦四叔正帶着幾個人在那喝酒,鄉下地方也沒多少講究的,王氏正往外端一盤炒雞蛋,又在那裏叮囑秦四叔他們多喝快吃,這別的沒有,炒雞蛋還是管夠的。

那些人一個個嘴裏都叫着嫂子,還說要讓侄兒也出來喝一杯。王氏用圍腰擦一下手,笑着說:“他還小,哪能沾這些,在裏面和他姐姐整理打掃呢。”

秦四叔喝的兩個眼睛都是紅的,用手拍一下桌子:“大嫂,你放心,我已經和李家族學的先生說好了,等二月一到你就把侄子送去族學裏面,不管能不能讀下去,識得幾個字,再過幾年出去做個夥計也要好些。”

沒田沒地的,光靠母女們做些針線活,只夠平日過日子,這眼看着孩子們再過幾年就該定親各自嫁娶,什麼都沒有,誰家肯嫁?王氏聽了秦四叔這話,臉上笑的更歡:“他四叔,這全虧了你,不然就我們這孤兒寡母的,怎麼過日子?”

秦四叔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大嫂,我左右是個族長,總要護的族裏的人周全,你和大哥雖是半路夫妻,也有了幾年的情分,況且你為了大哥還讓產業一空,我們做兄弟的不收留,簡直就不是任。以後大嫂你放心,這族裏誰敢欺負你,我定要罵的他們過不下日子。”

王氏正待說話,就看見芳娘夫妻走了進來,王氏那笑頓時凝在了臉上,自從那日之後,這還是王氏第一次看見芳娘。王氏下意識地想縮回屋裏,但猛地想起這是在自己家裏,現在也算有了個依靠,對芳娘沒什麼可怕的,名分上她還是自己的侄女,於是又揚起笑容:“芳娘,你來了,快往屋裏坐。”

芳娘對秦四叔他們打了招呼,看見芳娘進來,秦四叔覺得嘴裏的酒肉也沒那麼香了,把筷子放下訕笑着道:“芳娘,大侄子你們來了,來來,也別往屋裏坐了,大侄子也過來喝一杯。”

芳娘笑笑:“他不愛喝酒,四叔,你也別勸了,我是給大伯母送鋪蓋來的,也算儘儘我做侄女的心。”王氏啊了一聲就往裏面喊:“喜鵲,快出來接你大哥手裏的東西。”喜鵲在屋裏哎了一聲挑起帘子走了出來。

那幾日雖說他們母子是在芳娘家裏吃飯,可是總覺得有寄人籬下的感覺還是什麼,總有些畏畏縮縮,此時有了落腳點,喜鵲整個人都變的亮堂了,穿了件月白色的襖,在家也沒穿裙,只是條黑色撒腿褲子,發上別了朵絹花,臉上的笑像是陽光落到她的臉上。

不知道誰的筷子掉到了桌上,那個這幾天總是灰撲撲有些畏縮的少女真是面前這個笑吟吟的,如同一朵迎春花一樣開在面前的姑娘嗎?

喜鵲沒有注意院裏的人什麼表情,走上前去接褚守成懷裏的東西:“謝謝大哥了。”褚守成抱了這半天,覺得手臂都是酸澀的,現在見有人來接,忙不迭地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

東西雖不重,但被子這些總是比人要高,褚守成把東西交給喜鵲的時候,手指頭碰到了喜鵲的手心,喜鵲的手心卻不像一般的農村少女一樣,幹活的時候怎麼都會留下些繭子,她的手心嫩滑,這嫩滑的觸感讓褚守成想起以前的生活。

喜鵲也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被褚守成碰到,那臉上頓時飛上紅霞,唇輕輕抿了抿,褚守成離她很近,看的自然很清楚,不由自主地褚守成覺得喉嚨一緊,喜鵲又是羞澀一笑就抱着被子往裏面去了。

這動作自然沒有逃過和王氏說話的芳娘的眼,按說少女羞澀也是常態,可是鄉村女子,比不得那些大門不出的富家千金,在家要幹活,農忙時候要去幫忙送飯,又不是從沒見過男人,做出這麼一副羞澀樣子,未免有些太過。

王氏也瞧見了,見芳娘皺眉忙道:“我這個女兒從小嬌養,極少出門的,見了人總是很害羞,以後我還要多說說她,現在比不得以前了,要學你這個姐姐,招接事情樣樣來得才是。”

芳娘笑一笑,又說了幾句就告辭。王氏送了一步,瞧着跟芳娘離去的褚守成,那眉頭不由皺起,這銀子,瞧來是真不好掙,可是不掙銀子,到時又怎麼給兒子娶親,把女兒嫁出去呢?

芳娘夫妻回到家裏,秦秀才夫婦一大早就帶着春兒回秀才娘子的娘家去了,說是趁沒開始春耕前要多住幾日。除了能聽到隔壁喝酒的聲音,整個家都很安靜。

芳娘進廚房舀了瓢水喝乾,抬頭看見褚守成坐在院裏想着什麼,芳娘把瓢放下走到他身邊:“怎麼,還沒還魂啊?也是,那麼鮮嫩的十四歲的小姑娘,看起來就水靈靈的。”褚守成整張臉都紅了:“你胡說八道什麼,你當我是什麼人,沒見過女人還是……”

那些形容褚守成是形容不出來的,芳娘看見褚守成胸脯上下起伏,想來是氣急了,意思意思拍拍他的背相當於安慰:“你可是滄州城裏有名的公子,據說,”不等芳娘把據說後面的話說出來,褚守成就猛地跳起來:“你難道不知道我風流而不下流?再說這種村裏的姑娘,不過一二分可觀而已,連阿婉都比不上。”

今日太陽好,而且阿婉這個名字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芳娘坐了下來,用手撐着下巴:“阿婉是誰?服侍你的丫鬟、通房還是妾?”聽不出芳娘話里的醋意,只能感覺到她的好奇,褚守成不知道此時的心情是該怎樣,也曾聽過同去尋歡的人說過娶妻后家裏妻子就管緊了,有些還會把成親前置的通房都給攆掉,換上娘家帶來的人。

而像芳娘這樣純屬好奇的問話,褚守成從來沒聽人說過,竟不曉得該怎麼回答,過了會兒才老老實實地道:“她從小服侍我,後來就……”在妻子面前說這些話,褚守成覺得臉都紅了,支支吾吾地道:“院裏娘說過,阿婉看起來也老實,等以後我娶了媳婦,就讓阿婉繼續服侍,現在我入贅出來,只怕娘會把阿婉嫁了。”

說著褚守成不由有些悵然,嬌妻妾美的日子,只怕不會再有了,風吹着芳娘的頭髮,芳娘咬一下唇問道:“你曾有過的那些女子,有沒有你喜歡過的,比如阿婉,比如那個什麼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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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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