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

知行

李非同嘴角微顫,苦笑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是......”

話還沒說完,沈輕塵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按在假山上,扒開她脖頸的高領,可怖的血痕烙印在白皙的皮膚上,有些交疊這血漬,可見是前不久留下的,與陳悅身上的副作用如出一轍。

沈輕塵啞聲問道:“那個叫白谷主研製返老還童葯的人是秦南安吧!你是立善閣的閣主,肯定知道惡魂是怎麼來的,也知曉我的身世,從小就待在我的身邊,監視我,看着我......”

她早該想到的,李非同身上原本就有很多疑點,這麼多年來,無論春夏秋冬,她都是一直只這樣穿戴高領的打扮,手上時常也有些傷痕,每個月的十五經常以各種理由外出,沒有和她過過中秋節。

從小到大,她總是比同齡人要成熟很多,家住在禹杭,口音和口味也是禹杭的,就連長相也是和秦亦憐有幾分相似,尤其是在眉眼處。

初見秦無雙那次修真大會李非同缺席了,慕初居那次的黑衣白面有把殺伐之刃,而且還對她十分了解,回青城山迎親時也先是見到秦無雙再遇到李非同的,還有許多細枝末節,過往的一切不對勁全部都湧上來,摧毀她殘存的理智。

李非同沒有說話,只是任由沈輕塵數落着過往的疑點,逼問她,緊攥的拳頭忽地鬆開,她之前有想過的,會在什麼時候知曉她的身份,是她親口告訴,還是她自己發現,如今真到了這一日,她反而鬆了一口氣......

“所以你秦無雙假扮成李非同就為了今日!”

此話一出似乎觸動到她什麼,立刻否認道:“不對!現在就是我原本的樣子,我......我本來就是女子......”

沈輕塵頓時鬆開了她的衣襟,這話倒是讓她有點意外,連忙後退了幾步,耳畔嗡鳴,喃喃道:“那石阡長老......”

“不是我做的!”

李非同也是剛剛趕到,至於誰做的,她心裏也有了答案,只是現在恐怕再糾結也沒什麼用,末了她低頭沉聲道:“至於你問我為何這麼做,我只能說,父命不可違,秦氏不可叛。”

這句話,她不敢看着沈輕塵說。

字字珠璣,敲打在沈輕塵的心尖上,忽地手背青筋乍現,攥緊發出嘎吱聲,手中幻化出佩劍,溫熱的液體灼燒着她的眼眶,染上一抹緋紅,極力調整自己的呼吸之下,赤瞳隱現,咬牙道:“好一個父命不可違,秦氏不可叛,那你可知朋友不可欺的道理!!!”

話音剛落,直接躍上山間的台階,朝她刺去。

劍體通靈,灌入了極強的靈力,引得劍體上的符文暗流涌動嗡嗡作響,於火光熾烈中,餘輝項之更甚,可見快要承受不住沈輕塵強勁的靈力。

李非同一怔,腦海里仍縈繞回蕩着沈輕塵剛剛那一句話,抬眸間被她的通透流光的靈力晃了眼,錯愕至她的靈力什麼時候這麼強了,但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應就已經掌心運靈幻化出染雪對抗,多年的殘酷訓練已經將這種警惕深入骨髓,洗脫不掉的。

兩股靈力強烈衝擊之下,迸發出的氣力掃過密林的火光,幾乎須臾間,火光熄滅,化為煙塵,殘煙裊裊之下,兩人的一招一式,行雲流水,可謂是勝負難分,膠着難纏。

劍鋒而過,李非同往後一仰,翻身躲避到假山一旁,晃了晃神,剛剛那幾招拆招竟然和之前對戰季暮雨是一樣的。

忽地,沈輕塵手上的靈劍在靈力涌動下迸濺着流光溢彩的靈光,劍體瞬間粉碎散落,沉寂於火光間,她看着掌心的劍柄如流沙般從指間劃過,有些不好的感覺湧上。

這是沈無言之前送她的......

幾乎一瞬,凌空於青城山之上的靈陣光罩漸漸消散,散落於高山峻岭間,最後一道防線就此隕滅,火紅的木棉花在熊熊烈火之下燃燒殆盡,肆無忌憚地散發著最後的濃香,似是最後的禱告。

護城大陣怎麼會......不會是爹那邊......

心口的靈核微不可見地再次抽動,她能感受到和上次有什麼東西過來了,無暇顧及之下,她看了眼李非同,沒說什麼,就決然朝後山走去。

李非同看着沈輕塵消失在火光的背影,剛邁出一步想跟上去,但還是止住了,收回染雪,訥訥地站在那裏問着熟悉的木棉花香不知多久,腦海里一直回蕩着沈輕塵的那句話。

“少主!”身後有一黑衣白面如鬼影一般行至她身後。

“父親瞞了我這麼久也還真是煞費苦心啊!”語氣一轉剛剛與沈輕塵說話的語調,如冰窖的冰蓮初開,寒入人心。

“少主......”可見此事他也不知如何上報,最後沉聲道,“小姐她出事了!”

“什麼!?”

***

沈輕塵小時候就知道了護城大陣的機關所在何處,此等關係到門派命脈之事,向來只有歷任尊主和長老才知,平時多加維護,也要提防外人,奈何沈知行不太一樣,在兄妹兩小時候就帶過他們來此處,告知此等機關的重要性。

沈輕塵也一直銘記於心,只是沒想到今日居然派上用場了。

穿過山峰狹路,跨過山泉小溪,沈輕塵來到了位於後山的護城大陣所在地,前山的戰火還未蔓延到此處,只是時常能感受到地動山搖之勢,迷煙四起,模糊了人的雙眼。

不知因何緣由,該地的好幾道屏障全然消失,竟然暢通無阻,她強忍着心中焦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赤瞳忽閃忽現。

來到後山的機關佈置,映入眼帘的,竟是倒在血泊的沈知行。

“爹!爹!”沈輕塵連忙上前將他扶起,喚着從前熟悉的稱謂,不料走近一看,血泊中有幾塊量晉江的碎片,花紋篆刻,圖案鑲嵌,吊著穗子,沾染上沈知行的血漬,盡顯妖冶之色。

這是......幽蘭鈴......

沈知行悶哼一聲,吐着血沫,面色發青,指尖的靈力逐漸稀釋,化成靈光散去,地上儘是撕扯爭鬥的痕迹,探測靈脈之時,靈核盡碎,靈脈盡斷,連她都知道是回天乏力之象。

沈輕塵頓時亂了分寸,緊抱着沈知行哭喊着:“爹......我......我該怎麼辦......我該如何救你啊......我該怎麼救青城啊......”

突然像個沒人要的孩子,支離破碎。

沈知行囁嚅幾聲,眸光盡碎,眼前儘是哭哭啼啼的沈輕塵,和小時候一樣,她兒時意外知道顧陌桑難產之事後也是這樣對沈無言哭喊着,他就躲在門后偷偷看着,當時因她這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無助心裏着實煎熬。

當時如此,現在自然現在也是一樣的。

沈知行緩了口氣,將系在腰間的玉佩顫顫巍巍地交到沈輕塵手中,囑咐道:“我在護城大陣外設下了一道防禦屏障,應該還能堅持會兒,等一下,把護城大陣的機關打開,小時候教過你的,還記得嗎?”

沈輕塵哭得泣不成聲,但還是強忍着,點頭答應。

“青城,就託付給你們兄妹兩了......”

“爹......”

“這麼多年,爹是真的把你當女兒看待的......”

“我知道......”

“但爹做的不好,沒有教你武功,害得你自己偷偷去琢磨,沒有教你箭術,讓你去和石阡學,老是對你很嚴厲,罰你抄書,害得你被同門議論,十二歲那次還用戒尺打你,讓你沒面子,還不讓你出去玩,不讓你喝酒......”

沈知行一改以往不善言辭,一口氣細數着沈輕塵自小長大的點點滴滴,很多甚至連沈輕塵自己都忘了,還認為他肯定記不住。

只是對於他來說現在不說,就沒機會了。

“爹您別說了,我錯了,我以後都聽您的,不會再惹您生氣......”沈輕塵少有的在沈知行面前服軟,連聲答應着。

沈知行以指腹替她擦着眼淚,眸光微閃,喃喃道:“晗兒......無論如何,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青城若是護不住你了,隱姓埋名也好,否則......懷天和青華該怨我了......”

提起他們二人,沈輕塵不知該說些什麼,奈何懷中人的聲音逐漸變小,眸子逐漸暗沉下來,呼吸漸緩。

彌留之際,遺憾太多,總是想要回到從前,畢竟時光猶存,故人仍在。

當年沈知行因許懷天一事與老尊主大吵一架,年少氣盛的他勢必要還許懷天一個公道,沒想到老尊主竟把他強行關在青城山,待他趕往血嶺之時,見到的只有死去的木青華和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襁褓中還有一封信,悲慟之下,他只得趕在修真界眾人來之前,回到青城山,裝作從未前去。

當時顧陌桑已有了八個月的身孕,她便想着等她臨盆,藉著雙生子的名義帶孩子回青城山一同撫養,不料老天爺開了個玩笑,顧陌桑難產而死,一屍兩命,臨死之際,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沈輕塵。

知行......知行......

沈知行心裏念叨着父親取的字。

“知行,就是希望吾兒能知善惡,行世道,知是非,行人間。”

可終究,於無真碑的善惡是非面前,他還是堅持了知本心,行本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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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至南庭[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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