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平安
天公作難,多事之秋。
不久后,坊間傳言,有亂軍要來攻城。
這幾日楊懌頻頻入朝,早出晚歸,像極了臨出發的木自南。
木楚宛想,楊懌,這是要出征了。
備好了出征隨行的衣物,木楚宛靜靜地等着楊懌臨出發前的告別。
“阿宛……”攸寧出現在房門口。
許是兩人心裏都認為有些事情需要各自冷靜冷靜,所以自從上次談話,木楚宛便再也沒有見過攸寧。
“阿宛,楊懌要出征了。”
木楚宛點了點頭,“阿寧,陪我去求個平安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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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寺是北齊京都香火最旺的寺廟,每天來上香祈福的香客絡繹不絕,只是寺廟多建在城郊地區,所以離得將軍府有些遠。
木楚宛想着上香祈福只要看自己的誠心的,就只帶着攸寧一個。簡單和管家交代了幾句,二人就前往了天龍寺。
到的時候天色已接近午時,正是人群最擁擠的時候。
木楚宛和攸寧走進寺中,跪在蒲團上,各自虔誠的上了柱香,求了只卦。
正要往外走,碰巧聽見寺中僧人有位寺中神佛重建金身的打算。木楚宛便讓攸寧先去打聽一下,想要捐點香油錢,自己就先去解卦簽。
說來也怪,總覺得攸寧是個自尊極強的偏執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心甘情願的聽木楚宛的話。
木楚宛正要跨出廟門,可是想了想又退了回來,重新跪在蒲團上,嘴裏念叨着什麼,再次求了只卦,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廟外解簽先生數不勝數,每個位子上都排滿了人,只有一個位子上空空如也。
解簽先生穿着一身黑,連臉都遮擋的嚴嚴實實的,看不到面貌。
我和君不知心有靈犀的對視了一眼,心中有了懷疑。
木楚宛四下打聽才得知,這個先生雖然只來了幾年,但是他不是解簽不靈,恰恰是解簽太靈了,收費就極其昂貴,又只為有緣人解簽,所以每天能解到簽的人沒幾個,一般都是先生主動攔下有緣人,因為這樣,這個位子前才沒人前去,恐怕叨擾了先生。
才來幾年?而木楚宛和楊懌成親沒幾年,時間剛好對得上。
我和君不知又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彼此輕點了點頭。
看來這個解簽先生很有可能就是那個黑衣人。
木楚宛本來也不是想找那位解簽先生,只是剛剛經過就被先生叫住。
“這位夫人,你我有緣,是否願意將簽文給我看看,讓在下為你解答一二。”
木楚宛自然答應。
從來木楚宛並不相信神佛之說,可是現在的她突然明白,上香拜佛求神祈福並不是因為這樣會心想事成事事順利,而是一種盼頭與信仰,讓人可以安心。
“夫人這是為即將遠行的至親之人所求的吧。”解簽先生看了一眼簽文說道。
木楚宛老老實實的點頭。
“夫人所求籤名是星宿簽第二十三簽,簽名參商。參商指的是天上參商二星,此二星在星空中此出彼沒,永不得見。夫人抽到這支簽,恐會出現與至親之人隔絕分離、永不相見的災禍。”
木楚宛心中一驚。
楊懌就要出征,難道這次他會出什麼危險?
“那先生,這禍事可以避開嗎?”
解簽先生想了想,提起筆寫下一段符文,摺疊封好后交給木楚宛,囑咐道:“這個平安符你拿好。待回去后混入幾滴你的鮮血,要時時刻刻佩戴在你身上,但是不要沾水。直到你求籤時心裏所念之人安全回家后再取下,這樣可以保他這次遠行的平安。”
木楚宛小心收好,掏出一張大額銀票,遞給解簽先生,連連感謝。
解簽先生也沒有託辭,大大方方收下了銀票。
我用眼神詢問君不知我心中的猜想。
“沒錯老闆,那平安符上寫的符文就是千年蠱的引術發文,等到木楚宛滴上自己鮮血的那一刻,千年蠱就在她身上生效了。”
“你們的意思是……這個解簽先生是宇文昊的人。”木楚宛看向我們。
我撿了一些重點對她解釋了一下黑衣人和千年蠱的事情,木楚宛面色凝重。
鏡中木楚宛又掏出第二次求得簽文,問道:“不知道先生可不可以再幫我看看這支簽。”
解簽先生……不,應該說是黑衣人接過簽文,看了一遭,喃喃道:“這簽是觀音簽二十六簽中籤巳宮,簽名鍾馗得道。此卦虛名之象,凡事虛多少實宜守舊也。夫人您抽到這簽,恐怕有事情空歡喜一場的可能。”
“實不相瞞先生,這簽是我給別人求得,不知道先生可不可以給我再寫一道平安符呢。”
“既然我與夫人有緣,自然可以。”黑衣人又提筆寫了一番,折好后囑咐道:“這符只要佩戴七天就可以,七天後燒掉,這樣最起碼可以保得平安。”
“謝謝先生。”
木楚宛接過平安符揣好,此時恰好攸寧也走了過來,二人辭別黑衣人,回到了將軍府。
“你那另一個平安符是給攸寧求的?”
木楚宛點點頭,對我道:“我怕攸寧太過於沉迷報仇,最後落得難以收拾的下場,所以就也給她求了一個。”
“這符文有問題嗎?”我問向君不知。
“嗯……有,這符文是傀儡符,我們在陵墓中遇到的攸寧,應該就是因為這符的原因。”
我心下明了。
“可是……”木楚宛聽見我們的談話突然開口,“可是這符我並沒有送出去。”
我和君不知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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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宛,宇文昊讓我在楊懌出發前……殺了他。”
木楚宛和攸寧回到將軍府時,天色已經暗了。
一進內屋,攸寧就對木楚宛這樣說著。
木楚宛看向攸寧,點了點頭。
“阿宛,你不阻止我嗎?”
木楚宛站起身,拉着攸寧坐在床邊,像從前一樣,將頭靠在攸寧的肩上,緩緩的閉起眼睛。
“阿寧,我不會讓你殺了他的”,木楚宛滿臉疲憊,“他已經親口告訴過我,他與那件事,無關。”
“你就沒有想過他是在騙你?”
“他不會騙我。”
可是阿寧,我還是沒辦法告訴你他的隱疾,即使這是證明他無辜的最好的證據。
攸寧語氣平淡,“阿宛,你這是打算要放棄你的仇恨了?”
“阿寧,我永遠不會忘記仇恨,我只是放棄了報仇。爹爹告訴我好好的活,就是不想讓我冤冤相報,更何況楊懌是無辜的。如果有一天楊懌遇到了危險,阿寧,我會不顧我的性命去救他。”
“在你心裏,舅舅、舅母還有我娘,還有那些木府平白蒙冤的人,都比不上現在的一個楊懌嗎?”攸寧突然間激動起來,騰地一聲站起身。怒目圓睜,面色漲得通紅,聲音刺耳,“你想要放棄前,究竟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你錯了。在我心中,他們和楊懌都是同等的重要,只是活着的人,就應該好好活着。”木楚宛現在已經心境清明,“阿寧,你在答應宇文昊跟他合作,對我下毒的時候,又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攸寧一頓,繼續道:“我那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為了我好你會什麼都不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覺得……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會都是我想要的?”
攸寧哀笑一聲,背對着木楚宛決然道:“我們兩個總有一個人要記得,既然你選擇忘記,那就怪不得我了。”
木楚宛厲聲高喊道:“你說過你不會傷害他。絕對不行,你最好記得你當初答應過我什麼。”
門被人打開,木楚宛還沒來得及查看是誰,攸寧就突然跪在木楚宛面前,“主子,我錯了,我一定聽你的話,你可千萬不要再傷害自己的身子了……將……將軍?”
楊懌站在門口,不知所以。打量了一番,溫柔問道:“怎麼了?翠兒很少惹你生氣的呀?”
木楚宛不知道楊懌都聽到了什麼,不敢出聲,只得搖了搖頭。
攸寧跪在地上,用“求平安符”做借口解釋了一番。
楊懌笑了笑,“就這事兒呀,沒事。平安符就是求個心安,你們求到了,我也知道了,我一定能平安歸來。”
木楚宛頭埋在楊懌的懷中,那股熟悉的薄荷味平復了本如麻的心緒。
身為人臣,君主想要除之,怎麼會如此順利就會讓你平安歸來?
木楚宛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
退了攸寧,兩人依偎在床邊,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你……明天真要出兵?”
“嗯,陛下命我明日啟程。”
“就不能……不去嗎?”木楚宛還是說出了心中所想。
“還記得冬季初雪嗎?那時我許願能助北齊早日統一天下。如今情形,不由我不去。”
木楚宛心中一空,“早日統一嗎?”
你許的願,是北齊早日統一天下?在你心中,還是功成名就最為重要嗎?
木楚宛低低的啜泣着。
“夫人,你……你別哭啊……我……我說錯了什麼嗎?”楊懌手忙腳亂的替木楚宛拭着淚。
木楚宛一個側身,將楊懌壓在身下,嘴唇就覆了上去。
“老闆娘,你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嗎?”木楚宛嫣然一笑,“我當時就想着,不論在他心中什麼最重要,從我與他初識的第一夜,在我心中他便是最重要的了。我想將自己交給他,把最美好的自己交給他。”
木楚宛又是一笑,“不過我現在知道了,在他心中,明明我才是最重要的那個。只是我從前糊塗了。”
明明都是見到第一眼就愛上的人,為何總是事與願違,命途多舛呢?
我心中無奈。
楊懌第二天出發的悄無聲息,木楚宛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身邊的床鋪已經冰涼,但是昨晚的溫存彷彿猶在。
木楚宛知道,現在,楊懌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活着回來,因為自己的全部已經是他了。
楊懌不會辜負自己。
接下來的三個月,木楚宛和攸寧一直在府內,沒有出門。
只是我現在了解到木楚宛對楊懌的深情,又想起木楚宛曾經小產的事情。我不禁更加懷疑木楚宛失去那個孩子的真正原因了。
就目前的景象看來,這木楚宛好像還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木楚宛本身神經就大條,素日練武,飲食不注意,這月事便來的也是極不規律的。
這樣一來,就更難覺察了。
只是整日的嗜睡倒是讓木楚宛很是納悶。但是醫者難自醫,木楚宛便讓攸寧把了脈,診了病。
“沒什麼事,你就是思念楊將軍思念的太甚,弄得身心不調,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此時的木楚宛對攸寧還是十分信任。
所以這三個月來,木楚宛幾乎每天都在睡覺。
只是攸寧在把脈時那一閃而過的陰狠表情,讓我的心裏滋生出一個極其可怕的想法。
那個孩子……怕是喪在攸寧的手裏了。
“阿寧,你也休息休息,近日來天氣變化無常,你別像我似的,惹了風寒。”
“沒事,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會跟你一樣得病的。”
“什麼?”木楚宛沒有聽懂。
“沒事”,攸寧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催促着:“阿宛,你把這碗葯喝了。”
木楚宛接過來聞了聞,“阿寧,這是什麼葯?我因為風寒鼻子還聞不到味道。”
“也沒有什麼,就是一碗從宮中御醫那討來的治療風寒的方子,聽說很有效。你快喝了吧,我一會兒再來收碗。”
木楚宛點點頭,接過葯一飲而盡,又將還帶幾點藥渣的空碗放到一旁,喚住正要離開的攸寧:“阿寧,我這有個……”
“阿宛……”攸寧聲音有些奇怪,但也只是一剎那,“我還有點事,你先好好躺着。我一會兒再過來。”
“阿寧……”,木楚宛怔怔的看着攸寧離開的方向,“這……是怎麼了?”
木楚宛從懷中掏出那個為攸寧求的平安符,心中不安感強烈,但終究也只是將平安符放在了空葯碗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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