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大修)

楔子(大修)

宮殿外的嘶喊哀嚎一聲聲伴着血腥氣,毫不顧忌我這個主人,肆意的闖進內殿。

殿內遍野的屍體橫七豎八,有那些闖入者,也有平日陪伴着我的丫頭和小子們。

屍體下,未凝固的鮮血沿着昨天剛剛鋪好的石板路,一點一點流到我的面前。

我坐在石階上,右手用梧桐扇抵着地面,眼睛盯着那一條條蜿蜒盛開的血路,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因為恰好臨近凰鳥每五百年一次的浴火重生,所以每到這時,我的靈力和體力都是最弱的階段。

只是我實在是沒想到,這幾個小怪、一場短暫的對戰,竟然能夠消耗我如此多的體力和靈力。

因為全身的氣力都靠着右手支撐,這一會兒功夫,右手就微微有點麻木。

將扇子換了個手,我思考着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仔細想一想,我沒做過什麼大奸大惡的事情,這逼宮發生的實在突然。

上一秒還是一切如常的皎梧宮,下一秒便成了煉獄。

隱秘的皎梧宮自存在時便不是尋常人想入便能夠入的,沒有我這個主人的允許,外人根本無法闖入,連迷路的機會都不會有。

思及此,腦中突然清明了一陣,我有些發愣。

左邊一陣冷風吹得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我費力的側了側身,用右眼看了看,原來是窗戶沒關緊,被寒風吹了開。

從左眼斜斜劃到右顎的刀傷被風吹的有些刺痛,我忍不住用手擦了擦,卻沒想到碰到了見骨的部分,越擦越疼。

血順着手肘滴答滴答流到地上,聽着有點刺耳。

我的徒弟去了哪裏?剛剛打架的時候分心尋了尋,好像沒有看到他。

不過,以他的修為,應該能夠安全逃離這裏。

想到這裏,心裏的擔憂輕了幾許。

剛剛失了左眼,一隻眼睛強睜開來,有些不習慣,腦袋彷彿也跟着昏沉了些。

可是昏沉也有昏沉的好處,這昏沉間,竟讓我想起前幾日我那徒弟對我說的話。

“師傅,我過幾日想要邀幾位朋友來皎梧宮做客,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這徒弟性子冷,難得交了朋友還邀請朋友來玩,我這做師傅的自然是要同意的。

還想着要不要親自下廚做一道前幾日學做,徒弟愛吃的三層玉帶糕。可想起第一次做這糕時,只有徒弟覺得口味適宜,其他人難言的臉色,還是猶豫了許久。

但既是徒弟的好友,口味也許是相似的。於是終是少做了點備着。

如今看來,還好,徒弟的朋友還沒來,沒有趕上這禍事……可看這形勢,也是再沒機會來做客了。

外面的廝殺聲好像輕了許多,鹿蜀他們幾個也支撐的夠久了。

想當初只不過是為他們簡單包紮了傷口,卻沒想到那幾個小子還非要報恩。看他們沒地方去,我也是幾十萬年來寂寞得很了,居然真就收了他們在身邊,真是……如果知道會發生今天的事,我那時候就應該趕走他們,何必只是因為我一人的寂寞無聊,讓他們今天在這裏白白赴死呢?

隨着一聲棍棒掉落的聲音,外面徹底安靜了下來,就連腳步聲也沒有一個,不知道那些烏合之眾在商量什麼。

想來,是在商討着如何進來解決我這個“天地共主”!

“不論何類靈體,都是一樣的。只要你做了不順他們心意的事,你便再也不是萬能的神,而是遭人唾棄的異類,可他們忘了,你本就不是無所不能的。也不怪你現在不懂,曾經我也不懂,不過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今天的話……”

只是我蠢,到如今才稍稍明白父神身隕前曾告誡我的這些。

我輕笑了聲,動作有點大,拉扯到臉上已經有點凝固的刀傷又撕裂開來,疼得我齜牙咧嘴,這一呲牙,傷口就更大了。

在幾次循環之後,我學乖了不再動作。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要再做什麼天地共主。

我只想帶着我的小徒弟,四處走、四處逛,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只要是他想要的,我就去找給他,只要是他想去的,我都陪着他。

我忘了……腦中又清明了些……我那小徒弟好像並不想過這種日子。

想起最初救醒小徒弟時,他就曾問過我一個問題。

那……是多久前的事啦?

那時他剛剛死去不久,魂魄沒有安放的地方。沒有辦法,只好將他動蕩的魂魄寄存在我常常休息、已經沾了極強靈氣的梧桐樹上,用了三百年的時間,看着他一點點與那株梧桐樹相容,幫着他慢慢幻成了人形。

“大人,你可曾想過,以後想要過哪般生活?”就在他醒來,直勾勾的盯着我的幾年後,一直默默不語的他突然開口問我。

幾年不曾開口的嗓音猶如木頭划向地面,刺耳又尖銳,着實嚇了我一跳。

我是怎麼回答的?

我愣了愣神,回答道:“我不想再當什麼天地共主了,位置越高,責任就越大。幾十萬年了,看慣了生離死別,我只想身邊有個能夠長久陪着我的人,兩人並肩看山河大好,初心不負……那麼你呢?”

說也奇怪,那麼久遠的事了,現在想起,小徒弟的回答彷彿依舊在我耳邊,稚嫩的表情,刺耳的聲音,字字清晰。

“我想變得強大,我要揚名天下。不論如何,我都要變成那萬人之上,不要再過生前那種窩囊受人欺負的日子,我要可以保護自己,保護他人。”

那張倔強的小臉,也不管眼角還泛着淤青,更加不顧體內的丁點靈力只能夠勉強維持形態。

不切實際的想法,卻有着一股子執拗的傲氣。

那時的我還不以為然,只是想着閑着也是無聊,那就幫着這孩子活下去吧。

沒想到,竟然已經過了這樣久。

這孩子,總是說一就是一

……左邊那扇窗被風吹的哐哐作響,一聲一聲,敲打得我腦中又清明了不少。

終於,四周不再安靜,腳步聲漸漸逼近,雜亂無序。

我撐着站起身來,身形穩不住,晃了晃。

費了費心神,將身體站住,緩緩心氣,可身體還是禁不住微微顫抖着。

虛掩的宮殿大門被嘭的撞開,地上的屍體被湧進的人群無情的踩踏,踢到一邊。

我面無表情,心底卻在嘲笑着。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些人應到死也沒想過,自己拚死一戰,竟會是這般下場。

領頭的是一隻鴸和一隻猾褢,看着倒是臉熟,前幾年到我面前說要拜師的好像就有他們兩人,名字我記不得了。

他們身邊那幾個滿臉憤世嫉俗的,我倒是十分確定有過一面之緣。

最左邊的那個,好像是幾年前被天雷轟的修為盡散,險些喪命的一個小狼妖,看他可憐,我便順手救了他一命,給他指了一座靈山修鍊。

狼妖旁邊的那個小丫頭好像是一隻年歲不大的狐妖,那一次我出門閑逛,看她被一熊妖強搶了去,差點就受了侮辱。還記得救了她后,她擎着一張淚臉,對我反覆說著謝謝。

還有那個……那個……

從未想過要被報恩,可是也從沒想過會被以怨報德。

這世界的道理,果真是好笑。

“青梧大人,我們今天來的目的,想必你也知曉。”那隻鴸拿着一把長刀,刀刃被極寒之地的冰泉淬鍊過,異常鋒利……只看這一刀下去我左眼傷口的深度,就無比具體了。

“我怎麼會知道?難不成你們逼宮前,還要通知我一聲不成?”

“我以為,你的好徒弟都告訴你了!”

鴸調侃的語調,沙啞的嗓音都讓我十分的不舒服,只能強忍着吐意。

“嗯,他只告訴我要邀請朋友來做客,卻不曾說過朋友來的目的。”我低了低頭,心狠狠痛了一番,好像被那長刀傷得不是臉,而是這顆心。

“我們今天聚集到此,就是要推翻你的專|制|暴|政,你不配坐這個位置。”

“對,你不配坐這個位置。”

“推翻暴|政……推翻專|制……”

我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這群人嘰嘰喳喳。

兜兜轉轉,諾大的皎梧宮,終究還是只剩下我自己一人。

“哎,可惜了,你們要是能夠坐下來,早一些和我說說你們大費周章來這的目的,或許還能嘗到我親自做的三層玉帶糕……挺好吃的。現在,都被壓碎了。”

“青梧,這幾十萬年,你隻手遮天,為所欲為,世間眾生被你弄得痛不欲生,你卻從來不知悔改,還好你的徒弟知曉事理,大義滅親,與我們裏應外合。今天我們就是要來跟你好好算一算這筆賬。”

“沒錯沒錯,要不是她弄出來什麼天雷應劫,我也不會修為盡散,還要重新修鍊,她還假惺惺的來救我,要不是她,我根本就不用應劫……”

“對,如果不是她分出來什麼仙妖人的修鍊不同,我根本就不會委屈自己和妖在一起,根本就不會被什麼熊妖覬覦,更加不會受欺負。”

……

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我卻只覺得好笑。

天地萬物、自然選擇規定的法則與我何干?

仙妖人更加不是我來區分,又與我何干?

我只是上古大神留下的執行者,無法反抗,無法拒絕。

明明是你們自己平日不做善事,攢存不住陰德,不能輪迴個好的靈體。平日又不加修鍊,卻只想着投機取巧。

萬事皆有各自的因果,到頭來,卻只願找我來背鍋,去安撫你們心中那些所謂的不公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越想我就越想笑,於是想着想着,我就那樣笑了出來。

越笑聲音越大,越笑聲音越刺耳。

臉上的傷被徹底撕開,我卻再也感覺不到疼痛。

笑誰?笑面前這群假仁假義的闖入者?

還是笑如今這個愚蠢的我?

難怪皎梧宮這麼隱秘,卻依舊被他們闖了進來。

難怪平時幾乎半步不離宮的你,今天卻不見人影。

難怪性子冷得本沒有什麼朋友,那日卻突然提出要邀請朋友來。

明明那麼多的不同尋常,我卻從未懷疑過你。

甚至明明剛剛我的心裏早就已經對你起了疑心,卻還是潛意識的勸說自己放棄這個可能。

“師傅。”

乍以為是幻聽,我抬頭望向門口。

面前的他依舊穿着那件去年生辰我送給他的青色長衫,雖然一年過去了,這長衫還是被他保養的如新的一般,連褶皺都沒有幾條。

他說過,只要是我送的,他都會好好留着。

每次見面我都會好好看看他,真真是那種打心底的歡喜。

自從他的修為大成之後,相貌就不曾變過。

還是記憶中,那個擾亂了我幾十萬年死水般生活的少年。

可是今日細瞧,複雜的眼神中,哪裏還會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呢?

只是為何曾經的我卻不曾發覺。

“不論如何,我要變成那萬人之上。”

可笑嗎?

人家明明早就告訴過你,只想成為萬人之上,哪怕不擇手段。

可是我唯一的小徒弟啊!

你可知,只要你說,我這至尊的位置,大可拱手送你,只要你要,我這顆心,也大可剖開了給你。

可終是你不會開口,而我私心給的,你卻不想要。

腦中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終於完全清明了,雙手運起全身的靈力,將僅存的修為匯聚起來,在驟然間提高着自身的溫度。

“天啊,青梧大人竟然自焚了!”不知道是誰開口驚呼着。

將凰鳥浴火的期限人為的提前,是一種極耗靈力的法術,耳邊又響起父神對這種功法的警戒。

父神的訓誡,我竟極少放在心上。

可我如何顧得了這麼多,又怎麼捨得讓你背負着弒師的罪名呢?

熊熊的火焰從身體裏向外燃燒着,那些對我喊打喊殺的人因為高溫倉皇的向外逃着。

只有那一個人逆着人群跑向我。

我看着震驚的情緒在他眼底蔓延。

是了,你一直認為,我是棵株梧桐,我也好像從未告訴過你,我的真身是只凰鳥。

每五百年就不得不消失在你眼前,經歷一次浴火重生的凰鳥。

可就像往常一樣,你不會問我去了哪裏,我也不會主動告訴你我為什麼消失,所以這次,你也不會問的,那就當我自焚死了便好。

我一直自以為是的怕你擔憂,可現在我卻知了,你不問,是因為你從不會擔憂。

你有沒有後悔愛上一個人?

凰鳥不死,浴火重生。

但這次重生后,我會徹底棄了你,你也千萬不要來尋我,因為尋到了,我也是再不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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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火苗終於熄滅,整個皎梧宮在這場大火中燃燒殆盡。

灰燼順着風的方向,飄到被眾人拖到遠處的青衫男子身邊,輾轉幾圈終於還是飄向遠方,散開在那炙熱的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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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大修,存稿中,謝謝大家的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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