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季舞的臉色變化很是明顯。

季修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她心裏在想什麼。

他漫不經心地心道，季舞八成想岔了。

季明珠在周家長大，別說家庭教師和一對一的精英教學，連普通上學的時間都要被耽誤，又不是天縱奇才，怎麼可能考入曦光？

她能進曦光，不過是他以公司的名義捐了兩棟樓罷了。

當年季舞考曦光的時候失敗，宋如月也想過要捐樓，不過被原身拒絕了。對於原身來說，弱肉強食，要是不能自己考進去，就活該得不到好的教學資源和同學人脈，他是絕不會另外花錢打點的。

但是季修，卻是個寵女狂魔。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在季修看來都不是事，而且他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要離開宋家公司，錢現在不花，將來也不能帶走。以宋如月的偏激，百年後也不可能分遺產給季明珠。

既然如此，他幹嘛不趁着現在多花錢？

再說了，這錢本就該是屬於季明珠的，十五年來，季家培養季舞所用的錢，比兩棟樓還要貴。現在只需要捐兩棟樓，就可以將季明珠送進曦光，讓她得到光明的前途，有何不可？

當然，當著季家人的面，季修這番話沒說出來。

因為想也知道，宋如月和季舞肯定接受不了，到時候又是一通扯皮。

他風淡雲輕地起身，示意季明珠跟上自己，打斷了小女孩想要將真相講出來的動作。

“到時間，該出門了，走吧。”

季明珠顧不上還沒出口的話，連忙放下筷子，跟上他的腳步：“爸爸，你等我一下。”

身後季澤追上來：“等等我，我也要去上學，和你們一起走。”

季修停步，掃了眼季澤，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季澤小聲告饒：“我不想留在那裏聽她們埋怨。”

季修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三人到了前花園車庫，老陳拉開車門，季修先上了車。

季澤見狀連忙拉開另一邊的車門，護着季明珠上車。

他和季修等人不同路，要坐另一輛車上學，送到這裏就行了。

送上車之前，他學着爸爸，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小腦袋，聲音里含着期待道：“明珠要快點辦好這些東西，早點入學，我在曦光等你。”

季明珠疑惑地仰頭看他。

季澤故作生氣的抱怨：“爸爸沒和你說嗎，我也在曦光讀書。”

不過他在高中部，再有幾個月就要參加高考，也就只能陪伴妹妹這幾個月了，所以得讓妹妹快點入學，他給她撐腰，讓她快點融入曦光。

等他走了，也能讓學弟學妹們幫忙照顧妹妹。

少年說完，看着時間不早了，將妹妹推上車：“去吧去吧，哥哥先去上學了。”

季明珠受寵若驚地上了車，隔着車門回頭看他，眼神專註，一動不動，似乎在不解季澤為什麼突然那麼好了。

畢竟昨天的他，雖然親切，卻還沒這麼認真用心。

不過她很快想通，管他呢，反正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季澤的真誠，這就足夠了。

季明珠唇角上翹，露出個開心的笑。

兩輛車同時駛出季家。

……

轉戶口和改名字都不難，季修用了一上午時間，就將全部手續辦妥。

看着戶口冊上新出爐的季明珠三字，他神色不動，轉手交給女兒看。

季明珠微愣，接過戶口冊，低下頭，摩挲着上門的字跡，沒什麼動靜，仔細看卻能發現，她眼眶有點紅。

現在，她是季家的孩子，是爸爸的女兒了。

季修摸了摸她的腦袋，無聲安慰。

等季明珠平靜下來，他想了想，詢問道：“事情倒是比我想像的要快，還有剩下半天時間，明珠想去哪裏玩，爸爸帶你去。”

“啊？”季明珠抬起頭，“爸爸不用上班嗎？”

季修不在意道：“要是連一天都不能休息，我還花錢請那麼多員工幹什麼？明天再上班也行。說吧，明珠想去哪裏玩，爸爸陪你。”

季明珠以前就沒什麼自由時間，回到他身邊之後，忙着接受新知識，熟悉家裏的情況，也沒出門放風過。

今天正好有空，可以帶她四處走走。季修認真地看着季明珠，等待她開口。

季明珠猶豫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麼，試探問道：“那可以去我之前的學校嗎，我馬上要去新學校了，想和以前的朋友告別。”

季修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季明珠臉色歡喜，父女倆上車，車頭調轉，往目的地駛去。

車子行駛途中，季明珠不時地探頭看車外，看看有沒有到地方，神情緊張，又帶有一點期待。

季修察覺，微妙地眯了下眸子。

這個樣子，真的只是單純地去和以前的朋友道別？

他有點不信啊。

季修摸了摸下巴，不禁想到了昨天宋如月說過的話。

要說季明珠做過那種事情，他是不信的，但是宋如月也不會無的放矢，她那樣有底氣，應該是看見過什麼然後發生了誤會，才會在季舞的幾句挑撥下就急匆匆跑來告狀。

所以，是看見了什麼，才會讓她誤會呢？

季修掃了眼季明珠，長眉微揚，冷不丁開口：“明珠想什麼呢？”

季明珠正全神貫注地盯着車窗外，聞言一愣，耳垂微紅，低下頭彆扭道：“沒什麼，我就是在想去到學校之後，要怎麼和同學告別。”

季修搖頭，不置可否。

這個樣子，不是心裏有鬼，他的名字倒過來寫！

不過既然她不肯說，他也不急，反正都快到地方了，馬上就能看清她的小秘密。

車子停在季明珠以前的學校門前。

學校地處特殊，人口混雜，學生數量眾多，此時正好是中午放學時間，校門口人來人往，穿着五花八門衣服的學生們歡呼而出，一派熱鬧場景。

季明珠看時間湊巧，連忙下車，往校門口奔去，似乎生怕錯過了什麼。

季修沒有攔住她，坐在車裏，冷靜地觀察。

老陳砸吧砸吧嘴，小聲問：“老闆，小姐這是來見小男朋友？”

季修冷靜地瞥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雖然看着季明珠那副臉紅的樣子，他就有了猜測，但是老陳這句話一說出來還是很刺耳。

老陳悻悻然地撇嘴，捂住嘴巴不說了。

兩人一起坐在車裏繼續觀察。

而被他們注視的季明珠，一路小跑到了校門口，停下腳步，左右顧盼着什麼。

兩邊學生人來人往，她沒找到要找的人，以前的熟人反而很快發現了她。

“咦，這不是周輕輕嗎？”

“對啊，她不是轉學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她身上的衣服看着挺貴的啊，怎麼回事？難不成高嶺之花也跟我們一樣了？”

議論紛紛，聲音嘈雜，飽含惡意，衝著季明珠而去。

季明珠本來已經習慣了這些鄙視的目光，但是這幾天在季家，一直被季修和季澤保護的很好，脫下了渾身的盔甲，露出柔軟的血肉，再聽見這些，就忍不住有點不適應。

她不自在地蹭了蹭小腿，心想要不要先走，去他家裏等他。

正想着，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周輕輕？”

她愣了愣，露出驚喜神色，顧不上這些人的閑言碎語，轉頭看向身後。

一個穿着發白校服的俊朗少年從學校出來，單手拎着書包，走到季明珠身邊，眼底同樣有一份驚喜，接着十分自然地抬手將書包扔到季明珠身上：“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走吧，跟上我。”

“砰”一聲，灰白色的書包砸進季明珠懷裏，震出來的灰塵弄髒了她新上身的公主裙。

少年停下腳步，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上下打量季明珠，遲疑地拿回了書包。

“我自己拿吧。”

少女不同以往，身上穿着名貴的衣服，精緻的首飾。

不是那個以前幫他提包的黃毛丫頭了。

他皺起眉，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但是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她，卻突然覺得十分遙遠，讓他心裏一沉。

季明珠沒注意到，見到喜歡的人，立刻將其他事情拋在腦後，神情不舍地雙手交握，低聲道：“葉弋陽，我是來和你告別的。”

葉弋陽抿緊唇，帶她走到牆角說話：“什麼意思？”

遠離其他學生，讓季明珠放鬆許多，她用腳尖點了點地面，低頭道：“我找到了親生父母，回到了他們身邊。前幾天，爸爸給我安排了轉學，我馬上就要去新的學校了。”

葉弋陽愣住，有種恍惚的感覺。

這個消息太過離奇，而且來得突然，在心裏花了許久時間反應，他才聽懂。

忽然，他想到什麼，掃了眼不遠處的車輛，心裏再次深深地沉了下去。

就算窮，男孩子對車的深愛卻是不會少的。

只看一眼，他就看見了那輛車上的邁巴赫標誌。

這代表周輕輕說的是真的，而且她的親生父母是一對非常有錢的有錢人。

葉弋陽忍不住有些煩躁，如果周輕輕轉學，兩人分開，他們還是能夠聯繫，但是如果周輕輕的親生父母很有錢，不肯讓她再和以前的人接觸，怎麼辦？

他住在城中村，無父無母，還背負着一個生病的弟弟，怎麼配得上找到家人之後的周輕輕？

少年一貫驕傲的心裏驀地出現了一絲自卑。

季明珠察覺不對，眨了眨眼，湊過去看他：“葉弋陽，你怎麼了？”

葉弋陽立刻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淡淡臉色，後退一步，：“沒什麼。”

季明珠狐疑，卻追問不出，只能悻悻然住嘴，偶爾偷看少年好看的臉。

季家一家人的容貌都很好。

季修雖然人到中年，卻沒有半點皺紋，歲月帶給他穩重和洗禮，讓他儒雅而斯文，卻沒有剝奪他俊美的外表。

繼承他的血脈，季澤也是一個校草級別的帥哥。

季明珠這幾天和他們朝夕相處，經常會受寵若驚，驚訝自己竟然有這樣優秀的爸爸和哥哥。

但是，這不一樣。

他們是家人，葉弋陽卻是她偷偷暗戀的人。

季明珠只要看着葉弋陽，就覺得心裏甜滋滋的。

沒有人知道，在爸爸出現救贖她之前，葉弋陽才是那個陪伴她一路走來的人。

她和葉弋陽，是好友，是知己，是這座糜爛墮落的中學為數不多認真學習的人。葉弋陽是天才，就算同樣要照顧家裏，成績依然很好。季明珠那會兒在周家，深知以周家的條件，學習是她唯一的出路，所以她厚着臉皮找上了葉弋陽，尋求幫助。

葉弋陽給她補課，她給葉弋陽背書包，帶早飯。

其他人醉生夢死，得過且過，鄙視他們的上進，他們都只當看不到。兩人相濡以沫，一起熬過了校園裏的冷暴力，一起努力向上。

在那段長達三年的漫長時間裏，她理所當然地喜歡上了葉弋陽。

爸爸問她要不要轉學的時候，她心裏遲疑了一下，就是因為葉弋陽。

不過她想的很清楚，只要還在同一個城市裏，他們總有再見面的機會，所以她答應了爸爸的提議，只是走之前，想來和葉弋陽說一句。

“葉弋陽，你不是要去一中嗎？我想過了，我也要考一中，到時候我們就能繼續做同學了。”

葉弋陽一愣，看着季明珠試探般的期待目光，終於回過神來，壓抑着情緒，狠狠點了一下頭。

“好，一中見。”

季明珠驚喜地抿唇笑，小聲道：“那我先回去了。”

葉弋陽心裏依舊沉悶，卻看見了希望的存在，心情好了一些，點頭說：“我送你。”

兩人並肩往邁巴赫的方向走。

可惜，卻有人看不慣他們和諧的場景。

“葉弋陽，你不是看不起我做那種事嗎？怎麼，周輕輕做就可以了？”身上散發著風塵氣的女學生接到同學的通知，匆匆趕來，惱羞成怒，直接攔在兩人面前。

葉弋陽目光無波，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直接拉着季明珠繞道。

女學生氣壞了，不依不饒地再一次攔住兩人，眼睛死死地盯着兩人接觸的手：“葉弋陽，你不肯理我，嫌棄我墮落，可是周輕輕墮落你就不管，你是不是太雙標了！”

被葉弋陽拉着的季明珠明顯怔愣了一下。

什麼意思啊？

很快，她想明白了對方這句話的含義，看了眼邁巴赫，臉色難看起來：“那是我爸爸！”

周圍的其他人見狀起鬨，笑嘻嘻道：“對，是你爸爸，是你乾爹，哈哈哈。”

身處泥潭的人，見不得身邊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存在，平時鄙視冷暴力不說，看到對方有一丁點墮落的可能，就會迫不及待地去相信。

季明珠氣得睜大眼，語氣沒什麼威懾力地喊道：“那是我親爸爸！”

“哈哈哈，當我們沒見過你爸啊。”

住在這一片的人，誰不知道誰啊，周家夫妻他們中也是有人見過的。

站在兩人面前的女學生更是露出了直白的輕視目光，彷彿看一個又當又立的賤人。

季明珠氣得發抖，連葉弋陽給她出頭都不管，轉頭朝着車子的方向直接喊爸。

眾人不屑一顧，還要嘲笑——

下一秒，季修邁步下了車。

在場的學生都愣住了，看着那個儒雅貴氣的身影緩緩走來，嘴巴微張，說不出話。

剛才對方在車裏，看不清面孔，但是下車一對比……

和季明珠五分相似的面孔。

尼瑪，還真是親爸爸？

周圍一片嘩然，目光落在季修身上，又落在季明珠身上，看着她大變的氣質，再看她身上穿的衣服，戴的首飾……

心裏又妒忌又酸澀。

可是之前的周家夫妻又是怎麼回事呢？有些人在心裏納悶。

季修一直觀戰，早就想下車，見女兒求救，當機立斷下車走向季明珠，聲音溫和，帶着幾分擔心：“怎麼了？”

季明珠抿唇，低下頭，不知道怎麼說，臉色委屈。

季修的目光掃了眼她和葉弋陽接觸的手，將葉弋陽看得不自在地鬆開了，才滿意地點頭，揉了揉她的腦袋，抬頭掃過其他人，逼人的氣勢和目光讓周圍所有人退卻三步。

“各位對我女兒有什麼指點嗎？”

沒有人說話，當先那個女學生臉都漲紅了，好似個調色盤，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嘴巴蠕動說不出一個字。

季修嗤笑，收回目光，視線落在了葉弋陽身上。

這位淡定自若的學霸少年，生平第一次，有種緊張到手腳不知道哪裏放的感覺。

還好季修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明珠，和朋友告別過了？”

季明珠真的把爸爸叫下了車，才覺得慌張，胡亂點頭，臉紅着不敢看葉弋陽：“告別過了，我們快走吧。”

季修輕笑，卻沒理，反而慢悠悠地打量着葉弋陽，隨意問道：“你就是明珠那個執意要告別的朋友？”

葉弋陽愣了下，看向季明珠，只看見她的一個側臉，卻不知道為何，神情明顯鬆緩，眼底浮現暖意，點頭答道：“我想應該是的。”

“我是明珠的爸爸。”季修掃了眼少年，眼神意味不明，慢條斯理道，“當年明珠剛出生的時候，和人抱錯了，前不久才找回來，我們全家都很疼愛她，也知道她以前不容易。她馬上要轉學去曦光讀書了，去之前非說要來和朋友告別，我猜應該是個很重要的朋友，對她很好，才會讓她這樣惦記，所以特意送她過來一趟。這幾年來，多謝你對她的照顧了。”

他這番話一是說給葉弋陽聽，二是特意說給其他人聽。

她的女兒清清白白，行得正站得直，為什麼要遭受莫須有的污衊？

既然他們不知道她為何有變化，那就開誠佈公地說出來。就算季明珠要轉學走了，他也不容許她的名聲出現問題。

想到剛才女學生說的話，季修又道：“對了，她改名了，現在叫季明珠。”

葉弋陽聽懂了季修的用意，連忙低聲道：“沒什麼，明珠很好，沒有我的照顧她也會很好，我不算什麼。”

季修對這一點表示贊同，點頭道：“既然已經告別，那我們就走了，後會有期。”

季明珠被爸爸抓住現場，心慌意亂，早就想走，聞言立刻拉着他的手臂：“好，爸爸，我們回家。”

葉弋陽一楞，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挽留。

季明珠找回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生活無憂，和他不是一路人了，不可能為他留下來。

唯一有可能再見到她的機會，就是按照她說的，考上一中，兩人才能重逢。

少年沉了沉眼眸，沒說什麼，微笑道：“我送伯父和明珠。”

季修眼底劃過一絲讚賞的目光，突然，他若有所思的想起什麼，詢問道：“你叫什麼？”

少年恭謹回答：“我叫葉弋陽。”

果然是他……

季修嘴裏念着這個名字，神情古怪起來。

他看過最初的劇情線，知道按照既定的世界線，如果季明珠沒有毒殺男女主，導致世界崩塌，一個叫葉弋陽的青年，會在十二年後拼搏出一番事業，從季家帶走季明珠。兩人一起出國，遠離男女主。

而在世界線崩潰的上一世，最後為季明珠收斂屍體的人，也是一個叫做葉弋陽的青年。

換句話說，這個人就是屬於季明珠的官配丈夫。

“嘖……”季修微妙地眯了眯眼。

這樣一想，突然有點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