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你今天去哪裏了？”

季澤從書房出去,站在三樓，居高臨下地看着客廳里剛回來的季舞。

季舞拎着小包包進來，仰頭髮現他，眼裏露出喜色：“哥,你還沒休息,太好了,我找你有事！”

季澤皺了皺眉。

季舞沒注意到,迫不及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上樓，鞋跟敲擊樓梯,整個別墅都回蕩着這個聲音。

到了季澤面前,她乖乖女模樣叫了一聲哥，才故作不經意問道：“你認識葉弋陽嗎？”

季澤：“……”

季舞看他不說話，覺得有些不對勁，又問了一遍：“不認識嗎？”

“認識！”季澤眼底複雜，沉聲問，“你打聽他幹什麼？”

季舞頓了一下,在想怎麼說。

說她看上了葉弋陽，讓季澤給介紹說情？

她在心裏搖搖頭，還是換一個吧，這套說法肯定不行的。

季澤是個清高的人,厭煩這些事，而且他有一種古怪的看法，覺得女孩子要矜持自愛,不能主動,必須等着男方主動。要是女方主動了,他嘴裏不說什麼,其實心裏有點會不高興,覺得女方看低了自己。

她要是真的這樣說，季澤肯定不會給她介紹葉弋陽，還會生她的氣。

那，說要商業聯姻？

也行不通，季澤不會搭理。

他一直很以自己是季修的兒子身份而驕傲，季修是商界傳奇，他也一心朝着季修的方向努力，連常見的商界陰謀都不屑一顧，又怎麼會同意商業聯姻，拿她的身份去換取利益？

這當然不能說不好，只是他這樣，反而害得她不能嫁入高門。

季舞為這個在心裏暗自嫌棄了季澤許久。

就連眼下她想要找個借口見葉弋陽，也被他逼得不知道怎麼找。

想了半天，她才拿定主意，在臉上硬擠出一抹羞紅，兩隻手捏着包包的一角，狀似害羞道：“我今天碰見他了，他好像對我有點意思，我也不了解他人品怎麼樣，所以回來問問你。”

季澤目瞪口呆，微微提高了聲音：“你說他看上你了？！”

季舞以為季澤是懷疑，畢竟她以前和葉弋陽並無聯繫，於是低着頭，故意曖昧含糊道：“哥，你到底認不認識他啊，他今天還和我說起你了。”

這句話要是不知道的人聽來，八成會以為她和葉弋陽關係很好，所以兩人才會有交談。

季澤努力平復內心的情緒，用複雜目光打量她，緩緩點頭：“認識，有過商業上的合作。”

他忽然不想說出真相了，季舞這麼會演戲，他倒要看看她接下來要怎麼演下去。

季舞還不知道自己早已暴露的徹底，眼底露出欣喜之色，繼續追問：“太好了，哥，你覺得他怎麼樣？”

季澤想了想，說了句實話：“還不錯吧。”

和季明珠青梅竹馬，為了季明珠考上一中，高考在一起之後沒有懈怠，依舊對季明珠很好，大學四年恩愛如初。為了配得上她，不惜拼盡全部身家去創業，還真的叫他闖出一條路。驟然富貴之後，也沒有喜新厭舊，和季明珠鬧出不愉快。

雖然心酸妹妹要嫁人，但是不得不說，葉弋陽的確很好，妹妹嫁給他，他和爸爸都能安心點。

季舞聽了這句話，連連點頭，忍不住陷入幻想中，眼裏冒光。

她還算了解季澤，知道季澤有一點嘴硬好強。連他都說一句不錯，那人肯定是真的不錯，那她未來重回上流社交中心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她的心裏火熱起來，對葉弋陽更加勢在必得。

對着季澤，她下巴一揚，露出矜持臉色：“哥，既然你都說好了，那我就答應他的追求吧。”

“你的意思是，他在追你？”季澤複雜地看着她。

季舞這會兒正暢想着美妙的未來，並沒看到，點點頭，繼續演戲，並將話題繞到最終目的上：“我覺得他好像有這個意思，但是也怕是我想多了。哥，回頭有他參加的晚宴，你帶上我吧，我再和他確認一次。”

季澤凝視她良久，嘆口氣：“小舞，你夠了。”

季舞一愣，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他：“什麼？”

季澤苦笑，目光凝視季舞：“葉弋陽有女朋友，他怎麼可能追你？你在我面前，沒必要演戲，我好歹是你哥哥。”

就像季舞想的那樣，兩人兄妹相稱十五年，就算這幾年感情疏遠了，也有一份情誼在。他惱怒季舞不自愛，去勾搭葉弋陽，還在家裏演戲，故意不說出真相看她的笑話。

但是，眼看她自欺欺人，連自己都騙了過去，他突然就不忍心了。

好歹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女孩，她自甘輕賤，做白日夢，不願面對事實，他卻看不下去。

他畢竟是她的哥哥。

季舞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拆穿，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和慌亂。

看樣子，季澤和葉弋陽的關係不僅僅是認識而已，兩人應該有一定的交情。

她臉色微白，對着季澤失望的眼神，腦海里飛速轉動，尋找解釋的理由。

一個謊言總是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

十幾秒后，她有了想法，勉強鎮定下來，滿臉都是不知情的茫然：“什麼，他有女朋友？”

季澤看着她表演，不說話。

季舞慌了，抓住他的手解釋：“我不知道這件事，哥，你相信我，我這幾年不在本市，對葉弋陽這個人一點都不了解，今天碰見他，他對我表示了好感，所以我才會跑回來問你的。”

見季澤還是不說話，她心裏一沉：“哥，我是你妹妹，葉弋陽只是個外人，難道我的話你也不信？”

季澤眼底深處流露出近乎同情的憐憫：“小舞，我和葉弋陽認識了七年，他是……”他是明珠的男朋友。

這句話沒說出來，季舞情緒激烈地打斷：“認識七年又怎麼樣，我們認識二十二年了，你信他不信我？”

“不是。”季澤抓住她揮舞的手臂，打算告訴她真相，再一次被打斷。

季舞瞪着他，不知道從哪裏擠出來的兩行淚，含淚高聲控訴：“我知道，我不是你親妹妹！我佔了季明珠的身份！你心裏早就怨恨我了，在你的心裏，我就是這樣一個滿口謊言沒有信譽的騙子！”

季澤終於不耐，聲音壓過她，暴躁吼道：“葉弋陽是明珠的男朋友，兩個人馬上要結婚了！”

季舞：“……”

滿室寂靜，季舞蒙了，從頭僵持到腳，臉色空白，一句話都說不出。

季澤捏了捏鼻樑，閉眼嘆息道：“你現在明白了，為什麼我說葉弋陽不可能追求你了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季舞還沒理清前面的事，條件反射般反問，反應很大。

她最討厭別人將她和季明珠做比較，自從身份公開之後，不少人在她耳朵邊嘀嘀咕咕說假鳳凰就是假鳳凰，飛上枝頭也是野雞崽，她聽了之後記在心裏，雖然為了面子，當面不說，暗地裏卻要將那人整治到家破人亡。

這四年來，在外地沒人管，她更是無法無天。

回到家還沒適應過來，季澤說出這句話，精準地戳到了她的肺窩子，讓她當場爆炸。

“你也覺得我比不上季明珠是不是，葉弋陽看上她，就看不上我？”

季澤皺眉，明明是她的錯，怎麼一番爭論，好像還變成他的錯了？

他有點不高興，沉聲警告：“總之你不要再招惹葉弋陽，他是明珠的未婚夫。”

季舞不說話，眼底儘是狠意。

兩人不歡而散。

之後幾天，季澤公司里出了點事，他每天早出晚歸地加班解決，更碰不上季舞，一直沒再和季舞有過談話。

而季舞也彷彿是被激怒了，非要爭一口氣，得了警告，非但不收斂，反而更加大張旗鼓地追求葉弋陽。

她的事，上流社會圈子裏很多人都聽說了，對此意味不明。

有好事的人，故意在一次宴會上詢問葉弋陽什麼看法。青年隨意一笑：“馬上要結婚了，正在籌備婚禮，倒是不知道外面這麼多流言。”

周圍人大吃一驚，紛紛打聽新娘是誰。

總不會是季舞吧，那她的手段真的太了不起了，才追求多久？還不到一個月，竟然就把高嶺之花追到手了，連婚禮都辦起來了。

葉弋陽看出他們的想法，淡淡否認，語氣里流露出一絲對季舞的輕視。

“不是。”

至於要不要趁機公佈季明珠的身份，他還有點猶豫。

季修之女這個名頭太響亮了，季明珠還在季修的公司里擔任了職位，雖然沒有照片流出，卻也頗有幾分知名度，上流社交圈裏也有不少人見過她。兩人要是公開結婚，或許會上個三天三夜的新聞頭條都說不定。

但其實他並不在乎這些，他心裏的季明珠，一直是那個年少艱難時陪伴他一路走過的美好少女。

若是公佈了身份，反而還要攪亂他和她之間正常的婚禮。

葉弋陽一時也沒有做出決定，還在思考，周圍人圍着不走，百般打聽，場面僵持。

季澤的出現及時解除了他的困境。

“葉弋陽，你怎麼也來了？”沒有在家陪季明珠挑選婚紗和度蜜月的地方？

後面那句話沒說出口，季澤用眼神示意。

葉弋陽放棄思考，回過神，聽到那個話題，眉宇溫柔許多，和他碰杯：“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要不要看看，幫我們提提意見？”

季澤下巴點了點，示意門口：“那還等什麼，走吧。”

兩人一來一往，話落就默契地朝着門口方向走。其他客人以為他們有什麼重要合作，有些失望，卻也只得讓開路。

至於後面有嘀咕季澤這是什麼情況，是不是在幫妹妹季舞追人的聲音，很快就有人打斷。

“想什麼呢，季舞根本不是季家的女兒，這些年又在外面玩的那麼瘋，季澤憑什麼把人嫁給葉弋陽，好歹人家也是新貴，這是結婚還是結仇啊。”

“季舞那個身份，真的是低不成高不就，怪不得死死扒着葉弋陽了……”

兩人走出門，身後的聲音很快就聽不見了。

季澤嘆了口氣，拍拍葉弋陽的肩，難得有點歉意：“管教不嚴，對不住你了。”

這些都是小事，葉弋陽搖搖頭。

只要季明珠信任他，季舞再怎麼攪風攪雨也沒用。

說起來，還要多虧了他之前明智，提前報備過。季明珠知道前情，很是信任他，不然風言風語傳出來，說不定還真的會鬧一場小彆扭。

現在沒事，兩家都不關注季舞，任由季舞在外面折騰，心思全在籌備婚禮上。

這個世道，女孩的清譽本就重要些，她還非要敗壞自己的名聲，後果只能由她自己冷靜之後承當。

誰也不能一輩子慣着她。

……

兩個月過去，季明珠和葉弋陽婚禮的日子終於定了下來。

具體的行程，也商定了出來。

一開始婚禮是由葉弋陽把控的，他費盡心思追求到手的女孩，自然是寵得不要不要的，從婚紗到鑽戒，再到伴手禮和儀式現場，樣樣都選貴的來。後來季澤覺得管教不好季舞，心裏愧疚，也加了進來，本就盛大的婚禮儀式預算又猛增了一筆。

偏偏這樣，季修知道了，卻還是有些不滿意。

“小家子氣，什麼五星酒店六星酒店的，怎麼配得上我的女兒？去年剛買了一個小島，我做主，明珠的婚禮就去島上辦！”

季修一錘定音，其他人都不敢反對。

他對季明珠的喜好也算了解，買下的這個小島，本就是打算給她做結婚禮物的，小島的佈局、氣候和形狀，都符合季明珠的期待，在上面舉辦婚禮，作為新娘子的她最驚喜。

全部都定下來之後，請柬猶如散花一般發出去。

公司的合作夥伴，交好的家族，親近的友人，大學同學……全都寄了請柬。願意來的客人，都包機來回，不願意來的也不勉強。

季明珠在高中交好的那兩個女同學，毛遂自薦要做伴娘，季明珠含笑應了，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隱藏不住。

終於，到了婚禮開始的日子。

小島上綠化很好，辦的是草坪氣球婚禮，在海岸線附近。一大早起來，陽光就非常好，溫帶氣候帶來溫暖的海風，吹得人身心舒暢。

葉弋陽先入場，在牧師面前等待。

鐘聲響起，聖詩班誦唱婚禮進行曲，到了新娘入場的時刻。

季明珠站在臨時搭建的休息室里，穿着潔白的婚紗，裙擺拖長了三米，頭戴公主發冠，有些緊張，在伴娘們的鼓勵下出門。

季修從另一間房走過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多年過去，依舊儒雅而俊美，伸出手臂示意季明珠：“走吧，爸爸送你出去。”

季明珠點頭，挽着季修的隔壁往外走，心臟怦怦跳。

季修拍拍她的手背，聲音帶着強大的自信：“怕什麼，爸爸在，一輩子都給你撐腰！葉弋陽那小子要是對你不好，爸爸修理他。”

季明珠有些愣住，抬頭看了季修一眼，回憶這幾年的日子，有點不舍，眼底潮濕地喃喃：“爸……”

這七年來，她在季修的身邊，活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公主。

雖然馬上要嫁給另一個男人，但是她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七年前的那個初夏，帶人敲門周家大門的那個男人。

這輩子，就算結婚嫁人，她也離不開他。

父女倆一步一步往外走，花童跟上來牽着婚紗裙擺。

踏過草坪，到了牧師面前。

季修眸光銳利，盯着葉弋陽，緩慢地將季明珠的手交給他，小聲警告了他一句。

葉弋陽自信淡笑：“爸，你放心，這輩子我寧可掉一塊肉，也不會讓明珠掉一滴淚！”

季修審視他半響，點點頭，這才滿意，退到賓客群里，讓出空間，看着婚禮的一步步進行下去。

而在他身後不遠處，季舞看着他的背影，眼神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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