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的家家酒

可是，啥都沒有。

那個時候的珂芋，非常擔心假想中的勢力會不會對她圖謀不軌，所以，落地之後沒幾天，珂芋最先乾的事情，就是熟悉自己的新身體，強化自身，努力適應靈脈特殊的感知視角，生怕突然天降一個腦子不開化的修真者，張口就來“如此異寶，有緣者得之，而我XXX，就是那個有緣人”啥的，然後一個法寶直接收了她什麼的。

所以……最初想要擴張自身，並不是因為無聊，而是想要變得強大，有自保之力。

修鍊自身，錘鍊技巧，每天都過得很充實，相信外面有更加精彩的世界，根本沒有感覺無聊。

真正感到無聊，無聊到去再現曾經的風景，是因為……她已經能充分的掌握自己的身體了，也覆蓋了相當面積的土地了，就算沒有比例尺，她也知道，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了，是一條成熟的靈脈了。

然而這個時候……還是沒有發現任何村子或者城市存在的跡象。

別說是村子或者城市了，明明她能輕易看破泥土的分子結構，卻連一隻微生物都沒有發現，整個大地，只有一片死寂。

如果只是沒發現人類文明的痕迹，那還好說，說不定人家在星球的另一半呢，沒出個哥倫布而已，對吧？

沒有植物和動物也不稀奇，上輩子的地球上，不也存在着號稱生命禁區的戈壁灘嘛？

但是……連細菌和病毒都沒有一隻，空氣和土地都空蕩蕩的，厚厚岩層之下，也從來沒發現過生命存在過的證據——化石或者石油啥的。

可能嘛？就算是生命禁區，“乾淨”到這種程度，正常嘛？

——這是何等明顯的真相，但是，珂芋選擇了閉上眼睛，捂住耳朵，說服自己想多了。

“畢竟連靈脈這種東西都出來了，或許這兒的法則與原本的地球根本不同呢，說不定靈氣……嗯，說不定能代替微生物的功能呢！”

珂芋做為一條靈脈，判斷一樣事物的標準，永遠都是簡潔明了的，靈氣含量極高，那肯定就是天材地寶沒跑了，而靈氣含量低的，肯定就是普通的沙土岩層了！

基本上，她每到一個新地方，遇到的岩層，那靈氣含量都低得可憐，一開始，她還大力灌靈氣，想要讓這些土地富餘一些，但是後來……後來就不幹了。

她倒不是覺得吃不消，而是……膩了。

同一件事情做太久了，會覺得無聊，無聊是一種可怕的精神病毒，說起來，她會覺得孤獨，不也是因為無聊嘛？

再加上隨着覆蓋範圍越來越大，心中的不安愈發嚴重，那張自我欺騙的紙張愈發稀薄……也沒心情養什麼礦脈了。

當徹底遍佈整個星球之後，絕望的事實再也遮不住了，就算是想要一死了之，終結自己的孤獨和痛苦，也太遲了，她變得太大，太強，與整個星球合二為一，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殺死自己。

這就是她一度陷入絕望和瘋狂的□□。

雖然靈脈沒有瘋狂的能力，但是……珂芋很肯定，自己遍佈整個星球，卻沒有發現一個活物之後，確實已經瘋了。

瘋狂和崩潰，還是有區別的。

她成批成批的複製前世大量的城市和國家，還做出一個個烤瓷泥人，甚至控制每個泥人的活動，小泥人每天上學下課，大泥人每天上班下班，帶孩子，還有大片大片的金屬植物，農民泥人們要勤勤懇懇的種田才能有收穫，而某些懶惰的泥人不認真工作，就沒有飯吃。

甚至為了符合實際，珂芋還給每個小人都準備了各種狀態條，就是血條，精力條，飢餓條什麼的，如果不幸遇到了塌方，那麼被砸到就會減少血條，不吃飯，就會極少飢餓值，不睡覺，就會減少精力條。

某些懶到一定程度的小人就會活生生餓死，而某些喜歡修仙的小人會猝死。

為了更一步逼真，珂芋還加入了壽命條和一堆骰子——後者包括但不限於六面骰、百面骰等等，對，就是桌游會用到的骰子。

珂芋很有耐心的加入了所能想到的一切選項，小人會用骰子來決定自己接下來的行動，然後每次行動后，會有一個骰子決定他們做完這件事之後的感想，而這，會形成他們各自的“性格”。

比如說，今天放假是和朋友去游泳還是看電影、進行野外運動？或者是待在家做料理、練習瑜伽，或者是一個人看書看小說啥的打發時間？

如果小人選擇去游泳，而事後，骰子的結果是不喜歡，那麼下次選擇的時候，就不會出現游泳這一選項，反之，如果結果是非常喜歡，下次就用不着做選擇了，小人會直接去游泳。

這樣微不足道的選擇，結果的累加，會賦予這些小人虛假的性格和人生。

幾千萬個小人頭頂時刻懸浮着一個骰子，時不時的就蹦迪一下，投出一個點數，然後小人根據點數行動，回想起來，是有些詭異的。

在互動方面，比如小偷和可憐的上班族在暗巷裏相遇了，點數1小偷會直接搶錢，點數2小偷會搶劫殺人，點數3小偷會覺得這人看起來可憐放他一馬，點數4小偷會覺得面前的人兒眉清目秀是自個兒的菜。

對面則會針對不同的點數結果，做出不同的反應，比如針對點數1，上班族可能會在被搶后大呼小叫，可能會害怕得愣在原地，還有可能一邊吼着抓小偷一邊追上去。

一定時間內，這樣的隨機性，配上珂芋強到沒朋友的計算能力，做成了一個自動響應的邏輯系統，確實近乎完美的模擬出了十幾個城市興衰變遷，而且，隨機性也保證了，她不容易產生這些小人不過是自己的提線木偶的幻滅感。

時光流逝，在漫長而空餘到令人髮指的時光之中，珂芋有了不少心得，甚至逐漸掌握了機關偃術的奧秘，這些小人也不再完全依靠骰子的結果行事，而是有一定邏輯行為能力的偃術人偶。

為此，珂芋從零開始，編寫出了一套適用於人偶的自律行動機制，發展到巔峰的時候，甚至能讓人偶們不依賴骰子，也能度過很長一段時間——頂多就是比較枯燥。

珂芋每次回憶起自己曾經乾的這些荒唐事，總覺得當初如果能堅持下去，自個兒遲早得從零發展出機械文明……

但是，很可惜，那個時候的珂芋，腦子本來就有問題，在漫長的時光之中，她逐漸理解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不管這些人偶看起來再怎麼逼真，再怎麼還原人類的外形和行為，都還是提線木偶。

充其量就是自動化程度高一點的電動人偶，從手柄操控過渡到按一個按鈕就跳一首歌的時間這種程度罷了。

沒有自主意識，更沒有創新能力，僅僅只是她為了尋求安慰而自導自演的拙劣舞台劇罷了。

在明確這一點的瞬間，她的憤怒和崩潰淹沒了一切，不管是花費了巨大心思建立起來的城市，還是那些精緻的偃術人偶，都淹沒在她心神失守的天地大變之中。

——毫無意義，她盡心儘力玩家家酒，根本毫無意義，不管再怎麼自欺欺人，她都只有一個人！

混亂之中，一個恐怖的猜測浮現在她的神識之中——上輩子的記憶，會不會只是她某一時刻，為了安慰自己而編織出的假象？就像面前的城市模型的小人一樣？

若是如此……靈湖的碑文，就是她妄想的起點？

最初，她還掙扎了一會，但是很快的，她被自己真正的妄想打倒了，真正意義上的陷入了毫無邏輯，卻強行沒有失去理智的瘋狂之中。

最後能夠清醒過來，不是因為發生了什麼變化，又或者是她自己找回了理智。

——是因為無聊。

她的時間一直很富餘，富餘到她能夠抽絲剝繭的分析自己的心理，並得出自己並非是因為孤獨而陷入瘋狂這一結論。

珂芋，是因為無聊而陷入瘋狂的，但是，瘋的時間長了，就連瘋狂本身，也變得無聊起來，如是，她才得以找回理智。

無聊是毒，一種可怕的精神病毒。

恢復理智之後的珂芋，經過思考之後覺得，在自個兒靈氣的滋養，還有各種實驗之下，總有一天，這個星球一定會誕生生命——哪怕只是微生物呢？

既然沒有人，那她就從零開始製造智慧生命！

這或許是她唯一的救贖之路。

有了目標，外加已經瘋夠了，沒心力和神氣再發瘋了，接下來的日子，就在各種感嘆無聊、自言自語和總是失敗的實驗中度過了。

只是，曾經的她一定想不到，自己居然會以這種方式，終結無聊的人生。

會飛的海藻球們像八爪魚一樣圍着山口爬了一圈，珂芋生怕這些海藻球們像小傢伙一樣，受不了暴躁的靈氣，可是……讓她驚奇的事情又出現了，這些神奇的海藻球居然將暴躁老哥版本的靈氣吸納進體內，然後又轉化出和小傢伙身上同源的靈氣……怎麼說呢，是比小傢伙身上的靈氣，更加精純和溫和的類型。

而山腳下的種子也很給力，她只是稀釋了暴躁靈氣而已，這會兒種子已經瞬間抽根一米多深，地面上冒出一朵小芽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靈植是很單純的，你給我靈氣，我就瘋長——是真的瘋長，不講邏輯和道理，有多少就吸多少，然後瘋狂生長，看着就很嚇人。

就在小傢伙腦袋微微動了動，頭頂的太陽才剛剛移動了一丁點的時候，種子已經長成了一棵小樹，抽出了層層疊在一起，六片一個小璇的樹葉。

嗯，肯定不是花，因為沒有花苞嘛，花蕊也沒有。

可惜，珂芋沒有眼睛，不知道這棵不似凡品的小樹，到底長的什麼顏色。

比起這個，神鳥似乎快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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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最悲傷的事情莫過於，用心寫的小說不知道有人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