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魂
搶親事件的後續,在城樓上遠觀的兩人都沒有去看。郁烈依稀記得鍾艾對這個故事的記憶里有這麼一段,但他當時沒有刻意去記,如今回憶也很模糊。潤玉應該記得多些,畢竟事關己身,不過郁烈沒有去問,他現在對故事中那些主角們已經失去了興趣。
※※※
璇璣宮附近空置的兩儀殿搬進了新的主人。
見到宮室被修葺一新的仙人們都十分好奇這人的身份,但對方深居簡出,不怎麼在人前露面,兩儀殿眼見着變成了第二個清霄殿。只有少數仙人回想起之前曾在深夜的天河邊見過一個穿着黑衣的男人,對方的容貌氣度令人見之難忘,又不像是天界中人,便漸漸有傳言說,他就是那位神秘的兩儀殿主人。
當然,真正處於天界權利中心的仙人自是知曉兩儀殿中那人的身份。當初四象閣一事,以太巳仙人為首的一部分仙人極力促成;太上老君、天書真君等資歷老的散仙沒有明確表態,卻也沒有出言反對;剩下少數仙人心存猶疑,但見四象閣一直太太平平,而有了準確穩定的情報來源之後他們的事務也好處理了不少,那點猶疑也就慢慢淡去了。不過終究影月鬼帝凶名太盛,絕大多數知曉內情的仙人還是選擇繞着兩儀殿走,提到宮殿主人時,也盡量用宮殿的名稱或是“那位”代替,倒使得籠罩在對方身上的神秘色彩越發濃厚。
對於天界中人的諸多猜測,郁烈知道得一清二楚。不過他無意去打破流言,更無意光明正大在人前露面。而只要他自己不想被人看到,也就幾乎沒有人能發現他的蹤跡——是以也無人知曉那位神秘的兩儀殿主人其實並不經常呆在自己的宮殿中,而是經常出沒於天帝居住的璇璣宮。
“這是新收到的魔界那邊的消息,”郁烈把一沓信箋放在天帝的案頭。
魔界現在已經成了一團亂麻。月前,魔尊鎏英帶着父親卞城王回到魔界,可惜她本身就是猝然即位,根基不穩,魔界本土勢力又在之前遭遇過影月城重創,沒有辦法吞下來自妖界的幾股力量,反而彼此之間互相拉鋸,打得雞飛狗跳硝煙四起。
潤玉慢慢看完了那一沓紙,語氣平穩,“我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你說呢?”
郁烈點頭道:“我也這麼覺得。”
兩個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隱去了後面的話。郁烈起身道:“那我這就走了。”
潤玉坐在原處沒動,不過也暫時放下了對魔界局勢的思索,模糊地遲疑自己是不是應該叮囑對方一句多加小心——但對於郁烈的實力而言,這句話委實更像一句廢話。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就看到嘴上說著要走的人只往門口走了一步,就轉了個圈又回到了自己面前。
“這一去好幾天見不到你,還有點捨不得。”
他沒問“你會不會也捨不得我”,似乎只是單純地想要抒發一句感慨,帶着笑影的眼睛看過來,彷彿要用無形的畫筆將看到的一切細細描摹進心底。
潤玉:“……”
——他早該發現,他從來都應付不了這種直白過度的風格。
“……過些時日,我會去看你。”最終他這麼說,話語間帶着一點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縱容。
郁烈眨了下眼睛,“我記得,你當初立誓再不進魔界的。”
潤玉沒對自己當初那句誓言做什麼評價,只是回了一句:“——那就看你的動作夠不夠快了。”
※※※
魔界,寒鴉城。
亂成一團的魔界於一般修士而言是避之唯恐不及,對熱衷於挑事的和看別人挑事的某些人來說卻是如魚得水。
郁烈徵用了已經失去主人的固城王府,一邊召喚並壓榨此處的亡靈幫自己修繕府邸,一邊支使阿麗去給打得難分難解的幾方勢力添點油加點醋。
而他自己,一個人晃悠去了界淵。
冥界的力量來自於死寂和執念,天界的力量來自於仙靈之氣,魔界的力量則源自魔心。
如果一界失去它的力量源泉,便會漸漸衰微,最終退化為凡境,或是融合進其他界域。
——怎樣解決永遠不進魔界的誓言?
——很簡單,讓魔界消失就可以了。
當然,取走魔心並不是讓魔界消失的唯一辦法,更不屬於天帝制定的收服六界的計劃——只是郁烈的收藏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魔心”這種東西,於是他覺得有必要雙管齊下,給天帝的籌劃再加一重保險,順便給自己的藏品增添一種類別。
界淵在魔界最偏僻的邊緣,山谷上空籠罩着濃郁的黑霧。方圓千里少有人煙,只有一些修士偶爾前來採集資源。不過在魔界混戰開始后,前來採集資源的修士也少了很多,郁烈一路沒有撞見任何人,順順利利地到了山谷的底部。
他順着魔氣走進一處隱蔽的山洞,跳下洞中的小裂谷,在裂谷最底下發現一顆鑲嵌在山體中的、吞吐着黑霧的墨色玉石。
郁烈在心中讚美了一番這玉石的純凈光滑,然後抬手把它從山壁上摳了下來。
霎時間,外界天地變色,風起雲湧。虛無之中乍起萬鈞雷霆,氣勢洶洶地咆哮而來,劈碎了界淵的黑霧,擊碎山洞外壁,但罪魁禍首已然不見……連帶着一起不見的還有整個魔界的力量之源。
化身為若姬去妖界勢力中挑撥了一圈的阿麗怔怔然停下腳步。
在她的視野盡頭,變幻着的極光天幕正漸漸暗淡,或藍或綠的極光一點一點消失,整片天空慢慢變成凡間常見的漆黑夜色。
然後一顆星……兩顆星……
星辰亮了起來。
沒有月光,滿是亂石的曠野上比之前極光籠罩之下更黑,卻不讓人覺得壓抑低沉。
阿麗把手伸向天空,兩指一捏,微光在她的指間的縫隙中閃爍,就像她抬手抓住了星辰。
===
天界。
鄺露站在天帝下首,等着取批複好的折本。
突然,她覺得有什麼東西輕輕一晃——像是地面,又像是她自己,又或者是身周看不見摸不着的“空”,她分辨不明白,待要細細思量時,那種感覺已經倏忽而去了。她定了定神,發現周圍的一切與方才並沒有什麼不同。
或許是錯覺,她想。
但當她下意識抬眼去看天帝時,卻見對方已經停住了筆,凝眉望向窗外。
“陛下?”她輕聲開口詢問。
“……無事。”天帝收回視線,可觀其神色,分明是還在想着一些其他的事情。鄺露不好多問,只看着他幾筆將剩下的折本批完,留下一句“把這些送到披香殿”之後就自桌後起身,自己出門走了。
鄺露只得將一腔不解收起,整理好桌子上的卷宗,摞成一摞,抱着往外走。
披香殿裏燃着燈火,瀰漫著淡淡的書卷特有的氣味。兩個負責整理文卷的小童對坐着打瞌睡,聽到鄺露的腳步聲,才醒神看過來。
“仙上。”終於有活幹了的小童殷勤接過文卷,鄺露指點着他們往何處去放,又看了看這幾日的入檔取檔記錄,發現沒什麼紕漏后才放心準備離開。
但她還沒邁步,就有一個人急急從門外跑了進來,然後馬上被鐵面無私的兩個小童一人抱着一隻胳膊推了出去。
“我有急事!”來人說。
金霞童子一板一眼地說:“披香殿重地,沒有陛下手諭,不得擅闖。”
“唉,我真的有急事,陛下在裏面嗎?”
彩雲童子言簡意賅:“不在。”
他們說話間,鄺露往門口走了走,這才看到了被推出去的那個人。
是月下仙人。
嗯……穿着一個大斗篷的月下仙人。
月下仙人也看到了她,一臉如釋重負地朝她招手,“快來快來。”
鄺露雖不解其意,到底還是走了過去。
說起來,自那天禿——咳,的那件事之後,她挺長時間沒有見到月下仙人了。對方的頭髮好像又長了回來,只是……那斗篷的兜帽下面垂下的幾縷頭髮——
為什麼他長回來的頭髮是紫色的?
丹朱自然也注意到了鄺露落在他頭髮上的目光,內心有苦難言,只得訕訕將亮麗的髮絲往兜帽里掖了掖,道:“你知道陛下現在在哪兒嗎?”
鄺露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再去看那奇怪的紫色頭髮,搖頭道:“陛下有事出去了,並沒有對我說要去哪裏。”
她這句話說完,月下仙人的臉色就垮了下去,一張臉上幾乎呈現出了一個大寫的“愁”。
“您找陛下有什麼事嗎?”鄺露順口問了句。
丹朱頗有點“病急亂投醫”的味道,說:“你應該有辦法能找到陛下吧?這回真出大事了!”
鄺露:嗯……
雖說她手中的確有傳訊符,但她對月下仙人口中的“大事”持保留意見,故此她並沒有應承,而是十分謹慎地問:“究竟出了何事?”
半刻鐘后,凡間。
鄺露站在木屋門口,看到了屋中被捆仙繩紮成了粽子的錦覓。
木屋裏,花界芳主和旭鳳都在,錦覓正在和芳主對着吵,旭鳳勸了這個勸不了那個,焦頭爛額地夾處在兩方之間。
“你要是敢傷害錦覓,我們絕饒不了你!”這是棗花芳主。
“你們花界也就只剩下撂狠話的本事,你現在又能拿我怎麼樣?”這是語言和神態都十分奇怪的錦覓。
“老妖婆,從錦覓身體裏滾出來!”這是出離憤怒的數位花界芳主。
鄺露:“……”
她好容易從這混亂的場面中理出一點頭緒,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一體……雙魂?”
※※※※※※※※※※※※※※※※※※※※
對主角團失去興趣的某個人已經忘記了之前自己埋的炸,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