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太奶奶

寡婦太奶奶

第二天一大早,老宅裏面響起了趙隊長那哀怨的哭嚎聲。

“玉子姑奶奶,你說什麼?!你要走?!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我可怎麼和山田少將交待。他走之前可是說了,你要是出事了我人頭不保。你這跟着國軍一走,我上哪找你去?”

“那你怕不怕我現在就去他面前告狀說你欺負我。”玉子威脅他道。

“玉子姑娘,你總得講講理吧。咱不能這樣啊,你這不是,把我往死里逼嘛。”

玉子不信他那套裝可憐的說辭,她走了又能怎樣。怕她走他就別走啊,派個人守着她,自己出去東顛西盪,這算怎麼回事?玉子是鐵了心要出去和太爺爺干一番事業,這次不管他說什麼都沒用。

“對了,趙隊長,還有件事需要麻煩你們配合我哥。”

“啥,你讓我們日偽軍去配合國軍?這,這不是要我叛變嗎?被抓到可是要被軍法處置。不行,說什麼都不行。”趙隊長那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打死不幹的樣子。

“那我現在就去你們山田少將面前告你狀。”玉子才不怕他不答應,就這一招就能把他吃得死死的。

“怎麼又來了,你老這麼威脅我有意思嗎?你這麼能耐,咋不去威脅你家山田少將。老為難我們這些下面的人幹啥?”

玉子一聽忍不住掄起拳頭打他了,再說那人是她的誰誰誰,她就豪不客氣的招呼過去了。

趙隊長皺着個眉頭十分猶豫,在心裏面好生掂量了一下,到底是私通國軍罪大?還是惹惱玉子罪大?私通國軍,沒被抓到就沒事,被抓到也有玉子幫說話,說是玉子讓他這麼乾的,山田少將不怪罪也沒事。直接惹惱玉子,她去給山田少將一頓哭訴,再添油加醋,自己死定了,鐵定被砍了。好像這樣看來聽玉子的話風險更小。於是他一拍腦門,果斷同意了。

“好吧,李連長,有什麼需要兄弟幫忙的,你儘管說話。能幫的我們一定義不容辭,只是要小心些行事,不要被發現了,我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出來混口飯吃。請你不要太為難我們。”

宗賢見他如此爽快,當然也不會讓他太難做。

“趙大哥,你放心,我們就是想讓你們和我們互通下有無,用貨物換些藥品,搞一下情報。大家同是中國人,你也要為以後抗戰勝利后謀生路不是,難道你還指望能一輩子當日偽軍?”

“是是是,宗賢兄弟說的是,全聽宗賢兄弟的。等下我們定下接頭暗號和方式,以後多多合作。你們接下來要去哪兒?你還是給我個准信,萬一山田少將回來找我要人,我是真的沒法交待啊。”

玉子想了想,乾脆這樣:“你們不是定了接頭地點和暗號嘛,要是他回來了,你就給我哥帶個信,我自然就會回來,不會讓你難做的。走之前我再給你寫個條,就算萬一萬一我真趕不回來了,你也可以拿這個做個解釋。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你千萬別三天兩頭來叫我。我還要和我哥去干正事。”

“好好好,姑奶奶你心是真大,放着好好的福不享,偏偏要跟着國軍去受罪。那我們就這樣約定好了,李連長,你可千萬千萬把我們這位姑奶奶可照顧好了,要是她出事,我這一百多號兄弟全部完蛋,這可真不是和你開玩笑的。”趙隊長一臉認真的望着李宗賢,希望他能重視並答應他。

“嗯,我知道,放心吧。”

見對方鄭重其事的答應了,他轉頭就去命人給玉子收拾東西,這一路上吃的用的穿的,可一樣都不能少。看着對玉子畢恭畢敬照顧入微的趙隊長離開了,宗賢轉過頭來望着玉子,說出了心裏其實已經瞭然了的疑問。

“他們,那麼怕你,是因為山田真一嗎?”

玉子被他忽然這麼一問,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見她不說話,宗賢轉過頭去頓時瞭然了,眼裏有些落寞的感嘆道。

“那他對你,還真好。”

好嗎?好有什麼用,還不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瞥見了身旁的她暗淡下去的眼神,忽然有點不自信了,轉過頭朝她笑了笑。

“怎麼辦?和他一比,我有點後悔帶你走了,怕我照顧不好你。”

“說什麼呢,哥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他哪能比。”

是啊,他是她的親人,其他人都是外人,自是不能比的。可宗賢聽着這話,心裏暖暖的,果然自己在她心中是獨一無二、無人能比的,心裏又恢復了幾分得意。

準備好后,玉子就跟着李宗賢他們連隊出發趕往他們遠在深山裏的大別山根據地。在通往山裏的林間小道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歡快的歌聲。只見一個笑得天真爛漫的女生,對着一個憨笑靦腆的小夥子,唱起了他們那時在淮河邊上駐紮訓練時經常唱的歌曲。讓他們都彷彿瞬間又回到了那斷時光。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的,都感受到了自從參加抗戰以來難得的放鬆和開心,和着曲唱着歌可帶勁了,走路都帶風。

此時,位於大別山深處一個小村落的一戶舊院落中,一個女子正坐在矮板凳上忙着縫製一雙布鞋。她心裏有些忐忑,不知道這個尺寸大小合不合適他穿。那天她偷偷趁他不注意,用手丈量了下他放在床邊的鞋子,大致估了下大小。今天正好有空,就拿出了家裏壓箱底捨不得用的新布做了起來。她細細縫着,每縫一針當針頭從鞋底拽出來時都要用力扯上好幾下,直到她覺得足夠結實了才縫下一針,陣腳又密又緊實。

他已經帶着隊伍離開兩天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每天她都照例做着兩人份的飯,怕萬一他突然回來了,還能吃上口熱飯。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第一次見到那個一身戎裝神采奕奕的他就覺得他特別的好,也許是因為他幫自己修好了漏雨的房子,也許是因為他幫她趕走了村裡那些來騷擾她的閑漢,又或許是因為他每天幫她砍柴挑水。竟讓她有了一種她的男人回來了的錯覺。難道就像村裏的老人說的守寡守久了,看到是個公的都覺得香?

她自認為自己也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人,否則她家那位都死了那麼多年了,村裡那麼多的漢子她怎麼一個也看不上,直到他的出現,讓她覺得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部隊在村裡駐紮,那麼多的人,偏偏就他被分到了自己家。那天他穿着一身軍裝背着背包來到她家門口敲門,她一開門,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面帶微笑陽光帥氣的臉,她忽然就不自覺的臉紅心跳起來。羞赧的目光無處安放,只得低頭閃避。好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像是她男人出了趟遠門回來了一樣。

她安排他住下后,兩人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要說完全沒點那方面的想法,也不太可能,都是大姑娘小夥子的年輕人。可她也只能把她這點心思深埋在心底,畢竟她是個寡婦,婦道還是要守的。在這樣閉塞的小山村裡,她自詡還沒有膽子敢開放到去主動撩漢。她有時都怨自己,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心。她不停地告訴自己,他是個軍人,日後是要跟着部隊走的,不會長久的待在這裏,他只是個過客,不要太當真。可越是這樣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就越是在意,她竟然不知不覺的發現,自己每天都想見到他的身影,哪怕是他從房裏走出來,從院子裏路過,不經意的沖她一笑,都能讓她覺得這一整天都是那麼特別。她發現自己好像已經陷進去了,可是他看上去卻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想法,一直相敬如賓的住在她家,本本分分的當著這個鄰居。她有點懊惱,越想越心煩,見天色已晚,於是放下了手中制了一半的鞋子,又再次來到門口張望着,看他們回來了沒。走之前,他說就兩天,去去就回的,算起來也該回來了。

就在天快擦黑的時候,玉子跟着李宗賢他們的部隊終於回到了位於大別山深處的一個小山村裡。部隊在村裡都是借宿在老百姓家裏。回村后大家就都分道揚鑣了。李宗賢就帶着玉子回到他借宿的家裏。才走到門口,就看到有個人影在門口四處張望着,藉著最後一絲晚霞的餘光那人看清了來人正是李宗賢,正想快步迎上去,就發現他身邊怎麼還跟着個姑娘。這姑娘年方二八,比自己小點,年輕水靈的,好像還和李宗賢還挺熟的樣子。她忽然眉頭一皺,心裏有些不痛快起來,但是面上還是保持着往常的淳樸和善。

“李連長,你們終於回來了?”

“阿嫂,你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

“額,我,我就在門口樹下站會,乘乘涼。”

“那一起進去吧。哦,對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表妹…,叫李玉子。從今天開始,她和我一起住你家,能不能麻煩阿嫂幫騰個房間出來,打擾了。”

“玉子,這就是我在路上給你提到的我的房東,廖嫂子,快過來打個招呼。”

“你好,我叫李玉子,打擾了。”玉子擺了擺手,微微一笑沖她打了個招呼。

她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表妹?看着不像。那人打量了玉子一眼,有點不情願,但是見李宗賢那麼客氣,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那好吧,你們跟我進來吧。”

待進得屋來,玉子才發現好像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直接叫她嫂子實在有點叫不出口,於是開口問道:“還不知道廖嫂子叫什麼名字。我見你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叫你嫂子怪彆扭的。”

“我嗎?我的名字就不用了吧,反正也不好聽。”

“誰說的?你好心收留我和我哥,怎麼好連你的大名都不知道呢。你就說說嘛。”玉子不依不饒的懇求道。她見實在是拗不過她,還是開口說了。

“我叫,廖八妹。”

玉子聽着這個名字,忽然覺得有點耳熟,立馬在腦子裏像走馬燈似的閃過了她認識的所有面孔,終於有一張照片里的臉和這個名字對上號了,但是她也有點被嚇到了,愣在那裏,半天回不過神來。眼前這位,居然是她的——太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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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寫一個彪悍的太奶奶,可是想想當年那些有些都還要裹小腳的女人,哪有那麼霸氣外露。都是最多活動活動心眼,不敢有所行動的主。讓我們新時代的玉子去教教她什麼叫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宗賢又扎心了,你說你不要我就算了,還給我介紹對象,蒼天啊!!

我文裏面的太爺爺,文質彬彬,溫文爾雅,帶着一絲民國書生氣。實際上太爺爺那幫當兵的粗人是這樣的(以下摘抄自《血火征程-太爺爺的抗戰日記》安利一下):

頭一天住進人家裏,太爺爺就感覺不自在。住在人家屋檐下,天天抬頭見面,卻說不上幾句話。小寡婦整天就縮在自己的屋裏,也不出門。出門見着太爺爺,連正眼都不敢瞧一下,低頭就走。可把太爺爺給鬱悶壞了。他這人呀,本來就是個話嘮,一天沒人和他說話,就讓他難受。更鬱悶的是,哥幾個還整天拿他開涮。一見面就問他:“嘿,十七哥,那小寡婦那麼漂亮,有沒有半夜摸上人家床呀。”

氣得太爺爺跳腳直罵。可有些事情你越解釋就越不清楚。到最後只能任何人家說去吧。反正嘴巴長人身上,你又堵不上。

說實話,太爺爺不是沒動過花花腸子,從離家到現在,他就沒碰過女人。眼下屋裏就住着個年輕漂亮的寡婦,你說要是沒動心思那是假的,除非他是個不長卵蛋的人。可轉念一想,人家寡婦一個,在村裡就受人欺負,被閑漢騷擾。如果自己在起這個心思,那不是禽獸不如了。人嘛,總得要得良心。

一大早起來,太爺爺邀上幾位能寫會算的弟兄就出了門。

他有軍事任務,初到一個地方,他得了解這一帶的地形地物。剛打了一個勝仗,鬼子肯定會找機會報復,弟兄們可不想像上支部隊一樣被鬼子偷了營。

弟兄們就在駐地周邊的山頭上轉着。一邊查探地形,一邊繪製作戰地圖。爬山涉水,忙了一天,總算在下午時分把周圍的地形大致勘探了一遍。

“走了,回去啦。”

“記得呀,今晚來我住的地方。我們開個會。”

”知道啦,廢話真多。“

弟兄們幾個回應着。

順着山路,弟兄們就往回走。

“老李,那不是你家的那個小寡婦嗎?“

”什麼我家。是我住人家家裏。“

”丟!把人家搞上床那不就是你家了。“

弟兄又拿太爺爺開涮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兄弟們伸手往山路上一指,太爺爺的眼光就瞅了過去。山路上,小寡婦正挑着一擔柴火往村裡走呢。

”阿嫂,辛苦呀。

阿嫂,我們幫你挑柴吧。“

路過的弟兄們客氣的招呼着。

”不用。我自己能挑。“

小寡婦喏喏地應着,卻不放下肩上的擔子。

弟兄們嚷嚷着,還拿手臂捅了捅太爺爺,示意他趕緊上去幫忙。可太爺爺瞟了弟兄們一眼,徑直地向山下走去。

”丟,不解風情。還說自己曾經騎白馬去吊妹子。看來是騙人的。“

兄弟們嘴裏嘟喃着。幸好兄弟們說的是廣西話,小寡婦聽不明白。

身上輕裝的弟兄們,走進山路來當然比挑着擔子的小寡婦快羅。嬉鬧之間,弟兄們已經走到了山腳。而那女人,還落在半山腰上沒走下來呢。

”你們先回去啊。我去解個手。“

”村裡不是有糞缸,幹嘛在野外拉。“

”蹲在糞缸上,我不習慣。“

”丟,我看不是吧。你是在這等那個女人吧。“

”知道就行了,別問那麼多。快走,快走。“

幾句話,打發走了弟兄們。

太爺爺靠在了山腳下的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從懷裏抽出一包煙絲,卷好,點上。吐雲吐霧前,他的思絮萬千。

”家裏那婆娘和我從小打打鬧鬧到大,我哄別的女人有一套,卻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兩句貼心話。跟了我這麼多年,也真是苦了她了。

我現在這算是什麼?想釣人家小寡婦?姑且算是吧。人家孤身一人,也不容易。要是人家不樂意?那就算了唄。不過,最好不要一開始就露了馬腳,嚇到人家可就不好了。"

思絮紛飛間,腳步聲傳了過來。太爺爺趕緊清了清自己的情緒,冷靜了下來。

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了,他並不急着起身。他心裏已經估算了,挑着一擔柴,走這麼遠的山路,女人一定要在半路上休息一下的。而現在山腳下路邊的這棵大樹,正好是最好的歇腳點。

腳步聲停住了,太爺爺深吸了一口氣,從樹後邊走了出來。

”唉,唉!你你……“

正在休息擦汗的小寡婦驚惶地站了起來,指着太爺爺手足無措。她的舉動甚至連太爺爺都嚇了一大跳。

”阿嫂,莫怕,莫怕。我不是壞人呀。“

太爺爺急急地辯解着。

”你不是壞人,你在這裏做什麼?“

“等你呀。”

“等我……”

小寡婦瞬間錯顎在那。太爺爺的回答讓她腦子一片糊塗,她搞不懂太爺爺到底有什麼理由等她。

“阿嫂,莫誤會。我看你挑柴辛苦,就留下來幫你挑一擔柴多走幾里路。”

太爺爺一邊說一邊接過擔子挑起來就走。他的動作讓小寡婦措手不及。

”長官,老總。這柴火我能挑。“

小寡婦解釋着,可太爺爺跟本沒理會,他挑起柴火起身就走。

”我住你家裏,平日燒火做飯,也要用柴不是。“

他的回答讓這女人再沒二話。

兩人一路前行,一路無話。太爺爺並不想說什麼,小寡婦也不知道找什麼話題開口。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回到了村口。

到了村口,就遇見了正在樹底下納涼的弟兄們。

”喲!夫唱婦隨喲。“

弟兄們開玩笑着說。

小寡婦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他低着頭走到太爺爺身邊拉住太爺爺挑着的木柴。用眼神示意太爺爺趕緊把擔子放下。

”哪,哪,哪。你們看他們小兩口那個樣呀,還用眼神交流。“弟兄們鬨笑着說。

玩笑有些過份了。太爺爺撩下肩上的擔子回頭對着樹底下的幾個弟兄們斥道;

”哪個亂說,我今晚就安排他值夜哨。“

幾個人瞬間閉了嘴。就這一功夫,小寡婦已經挑起柴火向村子裏走去。

”十七哥,追呀。“

弟兄們又鬨笑起來。

”回頭再找你們算賬。“

丟下這一句話,太爺爺緊步追了上去……

(這些當兵的真的很好笑。我覺得寫得特別好,沒有一句廢話,不墨跡,很真實。作者是廣西上林人,這真是他的太爺爺。他大學都沒讀過,寫出來的文章秒殺讀過大學的我。我這是買一送一,白搭一章送給大家,祝大家聖誕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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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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