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五哥上哪裏去了
40.五哥上哪裏去了
第.二天是一個晴朗的秋ri,也是一個星期ri。太陽暖洋洋的、收音機里播放着廣播體操,南正街的那些牆上都被拆遷公司用紅漆寫上大大的拆字。南正街的大多數住戶已經決定同意搬到東山山腰的那個小堰小區的那棟U字形龐大的二十四號樓去,那裏是經濟適用房管理中心的安置房。也已經有些人開始搬走了,那是一些準備搬到別處去的住戶,和楊大爹說的一樣:"即便是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
可是生活在繼續,那天上午,還不到八點鐘,邱老師就一手牽着她的那個寶貝gan女兒楊婷婷,一手牽着那個誰都知道長大了會是羅漢小媳婦的小丫頭走進了水手的家裏。邱老師表現得很平靜,說話也很冷靜:"水手不在了,按照他所說的,這間房屬於你,家裏的一切也是你的。可是我得把羅漢帶走,因為他是我們王家的兒子。"
"謝天謝地。"黃玉蘭正在懶懶的梳頭,說出的話輕飄飄的:"我還因為南正街的人派你來是想反悔呢。"
"對不起,我們不是那種厚顏無恥的人,也不會出爾反爾。"邱老師回答的不卑不亢:"水手說得對,吐出去的唾沫能tian回來嗎?就是打掉了牙也得往自己的肚裏咽。"
"你是當老師的人,我可說不過你。"黃玉蘭知道在南正街,她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也就不再說風涼話了,扁了扁嘴接著說:"早就想到了,所以昨天晚上就交代羅漢把自己的那些破爛東西收拾一下,可是今天早上根本沒有看見他的人,誰知道那個沒有家教的家.伙有跑到哪裏野去了。"
"不准你罵羅漢。"邱老師的話針鋒相對:"你下面的一張嘴不知騙過多少像水手那樣無知的男人,那是你的本事,可是你信不信我能把你上面的一張嘴給撕了去,只要你再敢說一句羅漢的壞話。"
"怕了你們還不行嗎?"那個三角眼的女人咕嚕着:"是沒有看見羅漢嘛。"
楊婷婷就和小媳婦跑到後面的那間雜屋裏去了,果然沒有看見羅漢的影子,邱老師也走了進來,那裏和她們上次進來的情景沒什麼變化,還是堆得很多的柴火和蜂窩煤、還是一盞佈滿灰塵的煤油燈、還是一個竹簍里放着幾件舊衣服,羅漢上學的那些初中一年級的課本和各種書本也還在,就是沒見那個初中生的影子。
邱老師愣了一下,又到處看了一下,有些感覺不對,趕緊把手伸.進chuang上的那一堆爛棉絮裏面mo了mo,就有了些意外:"不對,被窩裏連一點熱氣也沒有,羅漢昨晚肯定沒睡覺!"
"王媽媽。"小媳婦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羅漢哥上哪裏去了?"
邱老師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也不想去向黃玉蘭尋求答案,就急急地走了出來,站在已經有了些朝陽的se彩的南正街上四處張望,不想卻看見楊大爹和一群男人正站在不遠處的那顆大梧桐樹下不知在商議着什麼,就趕緊跑過去,把羅漢失蹤的消息告訴了大家。
"看看這個吧。"long慶豐心情沉重地指着那個梧桐樹gan上粘着的一張迎風招展的小紙條嘆着氣在說:"羅漢怎麼會選擇離開呢?就是水手不在了,不是還有我們嗎?南正街即使不在了,不是還有我們這些南正街的人嗎?"
羅漢的字是南正街的孩子中間寫得最.好的一個。因為從小就逗人喜愛,所以就被那些大老爺們逼着、那些娘們督促着、那些哥哥姐姐陪着,憑着自己的聰慧和堅持,毛筆學過所有人都知道的《九成宮醴泉銘》、《多寶塔感應碑》、《玄秘塔》,還有那個《道教碑》,硬筆也ceng經認真的臨摹過龐中華的字帖,ri長月久,自然寫的很好,有時候春節的對聯也出自這個男孩子的手。南正街的人幾乎都認識羅漢那一手寫得工工整整、十分嚴謹的字,貼在梧桐樹上的那張紙條是用一頁英語練習本寫的。而那上面正是羅漢的字。
--各位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羅漢在這裏給你們下跪磕頭了。謝謝你們這麼多年對我嘔心瀝血的教導、無微不至的照顧和親如家人的關懷,也感謝王家的四個哥哥的模範帶頭和對我的嚴格要求,可是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不能再連累大家了,所以我走了。如果有一天我能再回來,我一定和我爸爸說的那樣,做一個對南正街有用的人,給南正街的所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當牛做馬,努力做得更好來報答大家。
邱老師就又一次驚天動地的哭了起來,她就相信羅漢真的走了;楊婷婷的哭是撕心裂肺的,因為她知道是那個jiao人痛恨的后媽.逼走了羅漢的,小媳婦哭得死去活來,誰都知道這個小丫頭不懂得什麼愛情,可知道羅漢對她最.好,哭得所有的人都跟着一起落淚。大家第.一次十分絕望的感到,羅漢這不是說說氣話、耍耍脾氣,而是真的離家出走了。
"媽.的,都他.媽.的還站在這裏gan什麼?"long慶豐把手裏的一個心愛的紫砂壺摔在地上,聲震如雷的jiao了起來:"只要是個人的就都給我出去找!一個南正街連一個孩子都養不起說出去連這條街的臉都丟盡了!就是把峽州翻個底朝天,也要把羅漢給我們找回來!"
"又是我不對,我應該想到這一點的,羅漢還是個孩子,又遇到街道拆遷,肯定會有些想法的。我應該陪着羅漢守這最後一個晚上的。"楊大爹眼圈也有些發紅,十分懊悔的在連連自責:"我們連羅漢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在峽州。"
王茂林在大聲地說著:"那有什麼了不起?我們南正街有這麼多人,峽州找不到全省去找,全省找不到沿江去找,沿江找不到全國去找!羅漢難道還會上天入地不成?"
"不知道,但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因為是我沒有保護好這個孩子,而我是可以做到這一點的。"有人驚奇地發現楊大爹的臉上極為少見的掛着兩滴眼淚,神仙大爹的嗓音也有些哽咽了:"動作要快,我們得趕快分頭去找,車站、碼頭都得派人去守着,就是明知道沒有希望,也要盡我們最大的努力。"
那個時候,王茂林就已經有了些預感,他們已經找不到那個突然消失的羅漢了。
"沒辦法,這也許就是羅漢的第.二次劫難的開始。雖然是痛苦,也是因緣註定的。所以才會有九死一生,才會有柳暗花明,才會有歷經磨難,才會有跌宕起伏,才會有隧道盡頭的光明。"楊大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仰着頭望着高高的天空,說的聲音就像是耳語:"但願九斤真的是一尊羅漢。"
沒有人不相信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