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清冷的月光灑在連綿的沙丘之上,沙礫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亮甚是好看,有綠色、暗藍色的熒火在沙丘之上漂浮着,這些熒火常在怨氣未散之地出沒,吸引着過路的小生靈們進入怨氣集結處,成為怨靈們的食物。
元勍與雲歌站在烈焰城城牆之上眺望着烈焰古城,兩百年前的烈焰城有劍爐,有來自各域求劍、買劍的妖魔、仙族,如今的烈焰新城與其他城池並無不同。魔域的城池變幻並不如常世那般明顯,除遇天災城毀極少會發生另立新城的情況。
烈焰古城現在僅存着一堵殘牆,原本未遭地火燒毀的城牆都在風沙的侵蝕下湮滅,偶爾在古城附近會出現烈焰城舊日的幻像,那是怨靈們用於吸引外來妖魔的手段。古城中匯聚了無數殘暴的怨靈,已如十八層地獄般兇惡,非一般妖魔可踏足之地。
元勍猜想這些怨靈中應當也有橫川,作為上古神獸兕的後裔,在生時脾性亦不算溫和,死後化為凶靈更是殘暴才是。
兩百年前的地火燒毀的不僅僅是一座烈焰城與城中的妖魔們,更是令她明白便是再強大的妖魔在遇天災之時亦難逃脫,生在世上總有終有難為之事。
“此情此景令我想到了橫川說學藝成后要去常世行走,懸壺濟世,不知如今的太平盛世她是否喜歡”元勍啞然失笑道,橫川的妖體雖已滅但她的靈魄可能仍然在烈焰古城中不斷地經歷着那場地火。每每念及此處她的耳邊都會響起地火中哀求着自己動手的聲音,記憶里痛苦早已被抽離,只是想起時心中仍然覺得疼。
她的血救了那麼多的妖魔卻救不了身為神獸後裔的橫川,她們只能在橫川變回原身時忍痛將她除掉。失去自我意識的神獸只會嗜殺,便是橫川僅剩半具殘軀都能夠殺害不少妖族,她們不能拿其他妖魔的性命冒險。
“你後悔嗎!”雲歌聲線輕柔地詢問着元勍,她已然察覺到了元勍對於橫川之死產生了諸多感慨。
“棋局中有一句話叫做落子無悔,許多事你我都不能後悔”元勍勉強地笑道,她不後悔親手除掉了橫川。是結束橫川的痛苦還是讓她在狂暴中殺害其他得救的妖魔,本就沒有選擇可言,她不後悔那麼做。
“是啊,落子無悔”雲歌輕聲說著,她們彼此對視着,從彼此的臉上都瞧出了一絲微妙的情緒,現在歷歷在目的一切也許千年後就不再這麼深刻了,沒有忘不掉的事和人。
她們的大腦可承載的記憶有限,一切都如河水流淌過石子不復返,總會忘記的,不論多深刻。
此次前往望城覲見,沿途遇上的至多算是小風波,望城與烈焰城之間的那片綠洲應該是暴戴設下的最後一個伏擊點,闖過了綠洲抵達望城還有棘手的問題等着她們解決。
生死不明的夜羅剎,下落不明的罡猶,被囚於西下城的西荒的大妖大魔,如有萬一定不敢惜身。
她抬起雙手,看着掌心中一道道傷疤癒合后留下的疤,她的妖血能救人活命是一種恩賜也是一種懲罰。世間萬物必有它存在之理,洞悉獸在世間存有一隻,相信跟她的妖血有關。
“二位..你們可是澤蕪君與元成少君?”這把怯懦中帶着些許惶恐的聲音在元勍的身後響起,她幾乎與雲歌一起轉身看向這聲音的主人。
是一個頭戴綠色四方巾的人族年輕男子,他畢恭畢敬地拱手站着,低着頭不敢看她們二人,在這人族的附近還有一些在圍觀的妖魔和人族,多數是在猜測她二人是否是元成少君和澤蕪君。
她不禁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她沒有穿任何會顯露出自己身份的服飾,今日穿的是她寄放在醫館的圓領紫金袍,雲歌穿的是她慣穿黑色襦裙,說惹眼到也不至於。
西荒之中的大妖愛穿紫衫的確實只有她一個,黑色襦裙想來也只有雲歌加上此處是烈焰城,城中有以往她們救治過的妖魔,被認出來似乎也合情合理。
“你是?”元勍看着這個綠巾男子疑惑地問道,她在西荒並沒有人族友人,她又仔細地打量了這男子好一會兒確定自己不認識他。烈焰城附近有一條地下河,崇刑、望城和烈焰城都是適合人類居住的城池,在這裏看見人族並不稀奇。
“小人名高聲,遠祖名為高由,曾經受澤蕪君和元成少君的救治而活,遠祖離世前曾留下遺訓,令子孫後代供元成少君和澤蕪君畫像於家中,每日以香火供之”高聲恭敬地沖元勍和雲歌作了個揖,他說的十分真切,想來是真的。
每日以香火供她,元勍聽到這個有些哭笑不得,這算是在敬她還是咒她?將她們奉若神明也不算是壞事。
“難為你了,我二人並不需要以香火供奉,往後千年萬年都不需”雲歌淺聲吩咐着高聲不必每日以香火供她們二人,當中也有體恤高家的意思,香油燭火在常世是尋常之物但在西荒卻不常見,價格數十倍於常世,若要每日以香火供她們是一筆極大的支出。
“小人自當遵守澤蕪君諭令”高聲聽了雲歌的吩咐忙不慌地跪下給雲歌磕頭,表示自己一定遵守雲歌的諭令。
元勍看了雲歌一眼,雲歌的神情鎮定自若,半點沒有情緒起伏,身為西荒第一妖醫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比她真是鎮定多了。
“妖魔們越聚越多了呢!我們還是趕緊地離來這裏吧!免得引起圍觀”元勍眼見在一旁的妖魔們越聚越多,出聲提醒着雲歌,她是愛瞧熱鬧的人,不過被當成熱鬧來瞧就另說了。
“嗯”雲歌贊同地應道,她們掩去了自己的身形朝着城司府的方向而去,她們出來已有半個時辰了,是時候回去瞧瞧葉長庚的病情可有反覆。
她的妖血雖能救人活命但在於量的控制,過量救人便有可能變成害人,葉長庚服下她的血后沒有醒來而是陷入了更深層次的休眠中,許是她的血與玉血丸的藥效有衝突。
她還不能夠確定葉長庚無法醒轉究竟是哪個步驟有誤,雲歌也給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砰.砰.砰..穿行過大半個烈焰城來到獵族的府邸門前,三短一長的拍門聲是元勍與俄景約定的暗號,清河和另外那三個獵族在日落後便離開了烈焰城,前往南蠻去做大生意了,如今這府邸里只有她們幾人。
“你們可算是回來了,你徒弟醒了”元勍稍等了一陣,感應到門後有人來了,等着門板被拆下后俄景笑意盈盈地沖她說著。聽到葉長庚已經醒轉,雲歌先元勍一步進了門,朝着地道入口而去,元勍則慢悠悠地進了門,幫着俄景將門板放回原位。她非醫者,雲歌已先去查探葉長庚的病況了,她不必着急。
將門板放回原位后她本能地朝着地道入口而去,但見俄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明顯是有什麼事要與她說,她便收住了腳步,等着俄景開口。
“那泣血玄丹是難得一見的靈藥,不知澤蕪君可還有多的?你知我與澤蕪君並無交情,我此番也算是與你互不相欠,你開個價,我..”俄景猶豫再三還是將她心中所想說出口了,她想要泣血玄丹。
“不行!泣血玄丹的煉製十分困難,雲歌她也只有一顆,已經餵給了葉長庚”元勍打斷了俄景的話,若是真的有什麼可以合作的生意,她是不介意與俄景聯手,可泣血玄丹就不成了。這世上本就沒有泣血玄丹,她也不可能告訴俄景真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沒有了?”俄景見元勍神色堅決又不肯放棄地捉住了元勍的手臂,期盼地看着她,希望她能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
“是真沒有了,泣血玄丹煉製的過程十分繁複,兩百年前和今時不同了,不過往後你若有掙大錢的生意可以算我一份”元勍見俄景有些失望地鬆開了抓着她的手,她反捉住了俄景的手,希望能搭上獵族這條線能多些財路。獵族的買賣每一筆都是幾百金起步,比她費心思寫故事掙錢得多,她可不能放過每一個掙錢的機會。
“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俄景聽見元勍要與她一起做買賣有些不明所以淡地反問着她,身子很是抗拒地往後縮了縮,唯恐她佔了自己的便宜。
“我在常世衣食住行樣樣都需要錢,可不得想辦法掙錢嘛!”元勍笑眯眯地解釋着,天一門的大窟窿填補起來沒完沒了,她作為一個大妖也不想那麼跌份,可是不得不低頭。
俄景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元勍想要佔她的便宜,唯恐在金錢上受了她的騙,她是明白了俄景不僅不喜歡欠人人情更是視財如命。
“容我想想”俄景無奈地說著,元勍只好放開了捉着俄景的手,看着俄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她聽着俄景的心聲,知道自己和俄景的生意十有八九是談不成,只好朝着地道入口走去,先去瞧瞧葉長庚。
下了地道,沿着石階下行,地道內有濃郁的葯湯氣味,是少辛在給葉長庚煲葯,她在經過南呂的房門前稍稍駐足,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她朝着葉長庚所在的那間房而去,她看見雲歌掀開厚實的門帘正從裏面出來。
“長庚怎麼樣了?”元勍低聲問着葉長庚的傷勢。
“意識清醒,休息一晚上,明日便可以上路了”雲歌輕聲解釋着葉長庚的情況,元勍見雲歌輕抿着嘴角,知葉長庚的情況已經大大地好轉了便放了心。
“好”元勍點頭應道,她與雲歌一起轉身朝着她們的房間走去,少辛和俄景同住,南呂獨住一間,葉長庚因需要雲歌照顧與她二人同住。她們出現在烈焰的消息必然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城中是不能再閑逛了,她決意在房內休息一日,明晚再啟程前往望城。一切順利的話,她們在明日天亮前會趕到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