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元勍一行人在經過劍冢的牌樓後繼續下行,越是接近劍冢的位置灼熱之氣便越盛,少辛的水靈珠已經無法抵禦灼熱之氣的侵襲,她們都熱得滿頭大汗。死戾之氣較之在初進谷時稀薄了許多,山谷中有數以萬計的怨靈藏在茫茫的白霧中窺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妖力不夠強的少辛對周遭的感知並不強,葉長庚和南呂做防禦狀,提防遭襲。
奔流是凶煞之氣最盛的劍靈但也無法令那些在霧中時時窺探的怨靈們打消對她們妖身的渴望。日夜受着烈火的煎熬的怨靈們只要得到身體,渴望鮮血也嗜殺的本性會使得它們陷入瘋狂。
因怨靈們的怨念之氣極深,難以超度也無法擊散它們僅存的一縷命魂,在山谷外設下結界,將它們困在這裏等待怨氣自行散去是唯一的辦法,若是令它們逃出這座山谷,它們會大肆地殘害常世的人,兩權相害取其輕。除卻離岸崖外,這裏也是元勍會帶老張頭來覓食的地方,那些怨靈、邪靈產生的死戾之氣最適合做駭生獸的食物。
大約又走半個時辰,四周熱得如身處熔岩地獄般,連空氣都帶着灼熱之氣,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衫,處在地脈之上的劍爐與處在陰地之上劍冢是一冰一火兩重世界。
劍爐汲取地脈溢出的地火鑄劍,爐子高約高一丈,寬一丈,長兩丈,爐子旁有一佩戴祛火長鏈的鑄劍師正在爐子前打着鐵,叮叮噹噹的敲擊聲不絕於耳。現時的竟水劍冢中還有三個陵水劍派的鑄劍師,當年隨着陵水劍派的沒落,劍爐的鑄劍師們一度難以支撐金石等物的採買,是她和渾雲途徑此地才發現有這樣一出奇特地脈的存在。
渾雲敬佩陵水劍派的鑄劍師們雖難以度日,仍然以鑄就好劍為目標而生存,才特意將此處圈進了太.祖皇帝賞賜的鼎山山脈中,現今在這裏的鑄劍師所需的材料、食物會有專人採買,送來,按時發放例銀,他們只負責給天一門鑄劍但也約定了不許再用人鑄劍,他們便在此處常住了下來。
鑄劍師們的房子建在劍冢與劍爐之間的一處不受熱氣和陰氣所侵蝕的空地之上,原來陵水劍派壯觀的建築群都已敗落,現在只剩下幾堵殘牆,渾雲命人重新修葺了一座兩進兩出的院落給鑄劍師們居住。灰瓦石牆,透過低矮的圍牆可以看見院子裏頭有兩個健壯的中年人蹲在門前吃飯。正在劍爐里鑄劍的師傅是一個鬍子稀疏的乾瘦老人,稀薄的頭髮攏在腦後,灰黑的皮膚像紙一樣地貼着在骨頭上,元勍看見一根根分明的肋骨。老人並不分心看來人,只是專心地打着鐵,每一次舉起鎚子,他那隻乾瘦的手臂都像是要被鎚子壓斷了似的但沒有,打鐵聲一下一下地在他們耳邊迴響着。
“去劍冢吧,取劍”元勍吩咐着少辛他們隨着自己去東邊的劍冢,吩咐三個小妖頭先隨自己去取劍,奔流感應到了什麼,在陪他們走進劍爐后便朝着山谷的方向奔去。出身王族的少辛他們可能沒有見過打鐵所以才覺得好奇地駐足觀賞,她在他們回神前先朝着劍冢的方向走去,那個老頭雖然像是在打鐵,其實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他們。
[多麼好的鑄劍靈魄啊,可惜了,可惜了..]老人在心中嘆息着,他渴望將他們一個個的都投進劍爐中,鑄成絕世好劍但陵水劍派的鑄劍譜失傳已久,他鑄不成有劍靈的劍,他更惋惜地是這一點。
在劍爐的這三位鑄劍師一直沒有放棄妖族、人鑄劍的心思,但他們還不敢嘗試用生靈鑄劍,他們還沒有找到鑄出一把絕世好劍的法子自然不會輕易下手,倘若有一天他們用人、妖族鑄劍,她必定會親自送他們離世。
“師傅,剛剛那個老頭一直在看我們,可他沒有眼珠子”少辛等他們快接近劍冢的時候,偷偷地在元勍的耳邊說著。
老人確實沒有眼珠子,確切的說他眼眶中什麼都沒有,每一任陵水劍派的掌門人在繼任為掌門時為了證明自己有不鑄出好劍不罷休的決心往往會自己挖出雙眼,以雙眼祭爐。
“他們是陵水劍派的傳人,有一些非人的巫術,但跟我們也沒有什麼差別,他們至今也沒有放棄振興陵水劍派的心思”元勍笑着向少辛解釋道,這世間有許多難以理解的事,少辛初到常世便與她見識了如此多的事,往後還有更多令她驚訝的事呢。
“可這種人為什麼還留着他的命?”葉長庚十分不理解地問道,他的個性耿直,非黑即白,正如他對雲歌存在的偏見那般頑固,堅持己見。
“我們不是人,自然將這些事想得簡單,常世的規矩是人若犯案必須由官府判刑,但此處是天一門的門中,若他們有一日用人、妖靈鑄劍,我自然不會放過他們,可他們沒有做出那樣的事,我也不能為沒有發生的事對他們下手”元勍搖頭笑道,常世有常世的規矩,他們身在常世自然要守這裏的規矩。
魔域與常世的不同之處便在這裏,妖族、魔族以強者為尊,弱小者被強者任意踐踏、殘殺,常世人的法度雖不完善可對弱者已是相對公平。人有人的法規,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以妖族的規則行事,這是她初到常世學到的第一個規矩。
“真等到有朝一日豈不晚了?”葉長庚對元勍的說法持着不同的意見,他覺得她婦人之仁。
“為未發生的事而殺人便是好法子?我知道以強者為尊,以自我的判斷而決定對方該死還是活是你身為北域王族慣行之事,可你不知道在某些你看來污濁、骯髒之物是如何苦苦掙扎着求生,你在澤蕪君身旁做了六十年的葯童還是沒有明白這個道理,可惜了!”元勍嘆息道,閻昂強迫葉長庚在雲歌身邊做葯童便是希望他明白便是魘魅這類在他們眼中污濁之物也有懸壺濟世之心,不該以種族而否定任何一種妖族。人、妖都是會變的,不該過早地下結論。
“師傅是在說我不對,既然提到澤蕪君,沒錯,我是對澤蕪君不敬才被迫留在了西荒,但澤蕪君在發生地火時確實吞噬了許多妖族魔族的情緒、夢境乃至性命,她的妖力能夠大漲也是因此不是嗎?”葉長庚不肯罷休地攔在了元勍的身前,他言之鑿鑿地指出了雲歌在烈焰城地火發生時的所為也存着私心,從他堅決的態度看來他在暗中調查過烈焰城的事。是他並未改口直呼雲歌的名字而依然尊稱她為澤蕪君,是他不反對雲歌確實救治了許多妖魔但她同時也得到了聲名和妖力,一個醫者也是劊子手,這樣矛盾的身份令他覺得雲歌到底違抗不了魘的本性。
“你知道那場地火里死傷了多少妖魔嗎?數以萬計的妖魔被地火吞噬更多的是僥倖逃生卻無法保住性命的妖魔,沒有那麼多的藥物可以救治所有被地火灼傷的妖魔,他們只能躺在荒漠上等待自己殞落,雲歌確實吞噬很多妖魔的情緒、夢境,這樣才不使得被救治的妖魔活在噩夢中,至於被吞食的妖魔是它們自願的,因它們無法迅速死去也無法活下去,它們一心求死,那些妖魔是我吞食的”元勍正聲說著,她抬起雙手看了看,雲歌吞食的是情緒與夢境,那些被吞食的妖魔都長在了她的血肉里。
烈焰城之事何其慘烈,一隻只妖魔的苦苦哀求,讓雲歌和她不得不成為劊子手,解決它們的痛苦,她們從未並想過要以這種方式變得更強大。
“那..魘魅以情緒、夢境為生,她若從無殘害其他妖魔,她又是如何..”
“她又是從一隻小小魘獸長成如今的大妖?你是想說她一定有吞噬過妖魔,否則哪裏來那麼多情緒、夢境供她為食?你錯了,我是她的食物,作為一隻能夠洞悉萬物的洞悉獸,我擁有的情緒足以供她食用,作為她食物的我不曾留在西荒,這便是這兩百年來她的功力為何再沒有大幅提升的原因,”元勍輕笑道,洞悉獸感知的情緒。記憶能夠保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還是幼獸的她終日被各種強烈的情緒折磨着,現在她學會壓制自己的妖力,服用縛靈散都是為了不使自己洞察太多情緒,因為能吞噬情緒的雲歌不在她身旁。
三個小妖頭既驚又恐地看着她,他們剛剛知道了一個大秘密都覺得害怕地看着她,西荒第一妖醫的食物是她這隻洞悉獸,烈焰城外傷重的妖魔都是她吞食的,是很令他們無法快速將此事與她聯繫在一處。
“還有什麼事要問嗎?沒了的話還是趕緊進劍冢吧!”元勍看着啞口無言的葉長庚,滿意地笑着,她抬手示意他們趕緊進劍冢。他們面前是一片陰氣深重的劍冢,一把把劍的劍身有三分之一插在黃土之中,等待着它們的有緣人。
“劍冢中心的那把劍是天鹿,是以玄鹿靈魄鑄成的劍,曾是靈虛道人的佩劍,不過劍靈卓野不在此處”元勍解釋着這劍冢最需要眾人了解的劍,天鹿,是這山谷陣法的陣眼,壓制所有躁動的怨靈們。
“你們可以在這劍冢中任意挑一把喜歡的劍試試,你們能將劍拔出劍鞘便是劍靈認可你為主人,若然不能不要勉強有可能會被劍靈攻擊”元勍吩咐着他們三個小妖頭去找自己的佩劍,這劍冢里的每一把劍都曾有過主人,有些劍已經封劍在等待他們主人轉世來尋,有的是一直沒等到自己想認可的人。
“是,師傅”三個傢伙並不齊聲地說著,元勍看着他們走進劍冢,她轉過身看向劍爐的方向,司祈還未回來,她有些擔心,他追出去太遠了,她感應不到他,司祈不該如此冒失。
元勍覺得事情不對頭,她解下腰間的乾坤袋,將配劍取出來,她用妖力召喚着身為劍靈的司祈,隨着她的妖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司祈仍未出現,事情有些棘手,他可能被困在了某個法陣之中。
她用右手手指為刀,劃破了左手手掌心,將自己的妖血滴在劍身上,以妖血召喚司祈。一陣青煙飄過,她看見司祈出現在自己眼前,他的左胸口裂開了一個拳頭般大的口子,好在她手中的劍身並未受損,否則劍毀靈亡。
“不要說話,先回劍中休養吧!”元勍示意司祈不必多言,她一揮手,將他化作了一縷青煙收回到了劍身中,對方設陣困住並打傷了司祈,不愧是鬼師,遠在他域都可以操縱血偶做到如此境地,山谷外應該有更強的血偶在等着他們。
她抬頭看向在劍冢中選劍的南呂,若在平時,鬼師要南呂的命,她恐怕不會護住他,得罪鬼師很麻煩,可她這人很記仇,這位南蠻鬼師一出手就想要毀掉司祈,這麼不給她面子就別怪她壞他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