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獻給愛麗絲
他不忍心看到肖亞平這個樣子。
“人都要死了，還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再說了，一個音響都沒有，這東西擱在我這裏，不是浪費了嗎？”肖亞平如此說道。
“音響我有，我可以送給你一台，答應我，這唱片你不要賣好不好，你留着，我知道你捨不得它們。”付林嘶啞道。
肖亞平從裏面抽了一張出來。
是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
“我將這張‘微不足道”的唱片送給你們，當做你們新婚的賀禮。”肖亞平擦了擦上面的灰塵。
雖然他已經再三擦拭過了。
“我不能要。”付林拒絕道，“這張唱片我不能要，無論是對於你來說，還是對於我來說，我，付林，都不能作為你和這個世界告別的開始。”
肖亞平收回唱片。
當年自己有多迷戀黑膠唱片，甚至可以在學校一個禮拜，每天只打四兩飯，也要去淘一張。
直到遇到了徐璐，他才收起這份熱愛，生了多多，他忘記了這份熱愛。
現在，他想放棄這份熱愛。
付林不同意，臨走的時候，他也沒有答應幫肖亞平賣掉唱片。
徐璐回來的時候，醉醺醺的，身上有一股酒氣，穿着新買的長款時尚修身裙，而且是大紅色。
“媽媽！”多多一下子撲進了媽媽的懷裏。
“去，寫作業，聽話。”徐璐氣壓很低。
“買新衣服了？”肖亞平問道。
“嗯，買了。”徐璐語氣寡淡。
“看你這情緒不太對啊，是不是同學聚會很失望？我就知道，這事兒你就沒必要太期待。”肖亞平隨口說道。
徐璐不說話。
肖亞平補充道：“我大致都能猜到，那些同學都抱着什麼心思去參加聚會的，無非就是想報個大腿，走走後門，看看有沒有什麼得利的空當。”
他沒發現，他說完以後，徐璐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你說對了。”徐璐轉過來，“人各個，有車有房，有關係有背景，張口閉口不是投資就是被投資，整個酒桌輪流陪着笑臉恭維，只有我，你知道嗎？只有我笑的臉都僵了，都沒人巴結我一句，都沒人打聽一下你肖亞平現在在做什麼，在哪裏高就！”
“這不挺好嗎，獨善其身。”肖亞平看到徐璐臉色不快。
“獨善其身，什麼樣的人，獨善其身，窮才獨善其身！肖亞平，你也算個男人！你也是個五尺高的漢子，怎麼就窩囊成這樣！”徐璐今天受刺激了。
在同學聚會上，她看着有能力，有背景，有地位，有錢，有勢的人推杯換盞，自己在乾笑着，卻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女人，只有嫁給好丈夫，才能顯貴。”上學時候學着自己打扮，學着自己說話的小胖妞，現在嫁了個有錢的老公，揶揄的衝著她說道。
她帶着的名片一張也沒有發出去。
也沒有收到一張名片。
肖亞平覺得徐璐是有意的，向著他發泄自己的不滿。
他可以不計較。
他站起來，轉身要回卧室。
徐璐在客廳流着眼淚：“逃避，你就知道逃避，你可以逃避一輩子，可是多多呢，她怎麼辦？她會因為你的無能，因為你的所謂獨善其身，遭受多少白眼，遭受多少的無奈！”
“多多還小，該給的，我一定會努力，你現在說這個，有意義嗎？”肖亞平反駁道。
“小嗎？現在和我們那個時候不一樣了，我們那個時候，只要功課好就夠了，可現在呢？現在的小孩，鋼琴、書法、繪畫不說，還有芭蕾、爵士、社交禮儀，多多連一樣都沒有接觸，這是我們過錯，在將來，多多會因為自己的一無所長，而責怪你的漫不經心，你不覺得羞愧嗎？”徐璐吼了起來。
“不就是特長課嗎，你說的那麼嚴重，報，你說報什麼課，我明天就帶着多多去。”肖亞平大聲道。
“好，你說的，芭蕾課，你去報吧，一節課三百塊錢，一個星期三節課，再加上軟底鞋、舞蹈服、形體課，操教課，你去報啊，你那點工資！夠嗎！你說話大聲有用嗎？你說話大聲，人家會給你免費嗎？”徐璐砰的一聲，關上了卧室的門。
多多怯生生的從小屋裏走出來。
“多多，你想去跳芭蕾嗎？”肖亞平認真的問道。
“我不想，爸爸，我不想媽媽因為錢和你吵架。”多多眨着眼睛說道。
肖亞平沉默了許久，笑道：“沒事，錢不是問題，你答應爸爸，報了課，你要好好學，不要讓媽媽在屁股後面追着你，趕着你。”
“好。”多多開心的點了點頭。
肖亞平從沙發下面，把所有的唱片都拿了出來，出了門。
他騎着自行車，走進了一條商業街。
在一個二手的唱片淘換店鋪前，他停了下來，走進了店裏。
“我想，賣掉我的這些唱片。”他語氣平靜，眼睛盯着手裏的十幾張完好的唱片，除了黑膠唱片之外，還有幾張CD。
“放那吧。”店主是個留着中分的小夥子，語氣不咸不淡的說道。
“您可以看看，都是珍品，我買的時候花了很多錢，保存完好，有收藏的價值。”肖亞平隨手拿起一張。
“我說你怎麼……”那小夥子隨意瞥了一眼。
便挪不開眼睛了。
他擦了擦手，把電腦遊戲關掉，一張張的看着桌面上的物件。
“哥們，真賣啊？這些東西，有的都絕版了，我可勸您，不急的話，別出手，以後這玩意，能值一筆錢。”那店主也是唱片的發燒友，他小心的翻看着肖亞平帶來的唱片。
“賣。”肖亞平堅決道。
“兄弟，怕不是遇上什麼難事了吧？”店主可惜道。
“能賣多少錢？”肖亞平不想回答。
“三萬。”店主直言道，“這個價格不高，要是你有時間走拍賣或者是競價的話，能比我這個要高一些，不過我這裏是個小門店，客人一般都殺價狠，沒法子。”
“三萬……夠了。”肖亞平點了點頭，把唱片推了過去。
“要不你再考慮一下？這些東西，市面可很難再找到第二套了。”店主規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