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每個星期一的早晨，都是山崎榮子最難熬的時光。
因為熬夜而缺乏睡眠，導致她即使聽到鬧鐘響了好幾遍，依然不能從床上爬起來。
“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榮子！”山崎光在門外喊。
見屋子裏沒動靜，他皺着眉頭推門進去。
少女四仰八叉地睡得正香，床角的鬧鐘被踢到了地上，還在掙扎着發出鬧鈴聲。
山崎光將她掀起的衣角小心地蓋好，遮住露出來的肚皮，然後才開始推搡她：“起來！像什麼話，這都幾點鐘了，你還吃早飯嗎？”
山崎榮子閉着眼睛說：“再睡兩分鐘——”
她半夢半醒的樣子毫無防備，脆弱的像是初生露水。山崎光的手指在她的臉頰滑過，感受到那裏很小幅度地動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坐在浩如煙海的檔案里，專註工作的人，像是一台永不疲倦的機器，偶爾起身也是為了續杯咖啡。
——你以前哪會捨得睡懶覺？
往事和現實無法重疊，山崎光只覺得悵然。
“喂，一分鐘已經到了，快醒。”他回過神來，暴躁地搶走了山崎榮子的枕頭。
沒有枕頭，對方便以胳膊當枕頭，繼續睡，但嘴上也應聲：“再睡三十秒——”
“三十秒有什麼可睡的！起來！”
他強行把人從床上拽了下來，等到把她按到洗手池邊沖臉時，這一場起床大戰才算結束。
“交一樣的學費，你卻比別人少一個早讀課。”山崎光將便當盒遞來，又替她整理好蝴蝶結，“我要跟學校提退回早讀課的費用了。”
“早讀課又不教東西，就是補覺。”
“混蛋！早讀課你在睡覺嗎！”
一不小心說溜嘴，惹得山崎光大怒，山崎榮子趕緊背起書包，拎着便當盒跑出了門。
*
今日補覺計劃終究泡湯。
三年級組織學生去校外寫生，各個班抽籤決定地點，山崎榮子在的A班抽到了八幡大神社。上周五放學時老師已經告知了此事，但她顯然玩忘了。
此刻她坐在校車上，一隻耳朵聽隨身聽，一隻耳朵聽着同班同學永井唯叨叨。
“榮子，等會兒我們就去神社了，是八幡神！雖然是在周邊寫生，但是我們能進去神社裏面拜拜，據說他很靈驗。”
相比於因為睏覺而一臉生無可戀的山崎榮子，其他人要興奮許多。
“全日本有幾百個八幡神的神社，這個我都沒有聽說過，大概是不靈的，還是不要亂跑，安靜寫生吧。”
前排的小倉聆彥扭過頭壞笑：“山崎同學是因為上次在荒神的神社，被荒霸吐的土偶勾破裙子而對神社懷恨在心吧。”
這件事說起來很尷尬，當時山崎榮子走路不看路，撞到了荒霸吐的土偶，裙子勾在了上面沒磨平的稜角，一不小心勾破，走光了。
回去后給中原中也送青森蘋果，對方期待地問她看荒霸吐時有沒有發生好玩的事，她不能說自己被荒霸吐害得走光，但嫌棄之色難掩：“能有什麼好玩的，荒霸吐又土又難看，我不想再看到它第二次了，以後不許提荒霸吐。”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時中原中也情緒低落了很久，山崎榮子心想自己可能態度不太好，人家等着聽好玩的事卻沒聽到，期待落空了吧。
“小倉同學你太失禮了。”
沉思往事的山崎榮子還沒來得及發火，永井唯已經氣得要跳起來了。
對於女生來說，裙子被勾破走光的事，是非常尷尬的經歷，但總有個別惡劣分子把它當成談資。
周圍幾個人都幫着批評，小倉見着無趣，敷衍地道了個歉。
沒過多久，校車開到了目的地。
下車后，老師簡單交代了注意事項和周邊環境，學生們便像放鴨子一般，三三兩兩散開了。
山崎榮子目送大家走遠，放下了書包和便當盒，決定在原地安營紮寨。
“山崎同學，你不去看看嗎？”班導師戶川走過來，“前面有很漂亮的風景，都可以寫生的。”
“不了。”山崎榮子指了指身後老舊的校車，“我寫生它。它帶我們來，卻沒有一個人為他寫生，它一定很沮喪。”
這話聽上去善良又溫柔，但絲毫不能掩飾充斥其中的懶癌。
“走啦，榮子，去前面。”永井唯和另外一個女生過來架起了她，“不要寫生校車了，你畫出來的東西會讓校車更沮喪的。”
這話讓山崎榮子心中一痛，她毫無藝術細胞，畫出來的東西連三歲小孩都能嚇哭，和將蝴蝶畫得真假難辨的山崎光簡直是雲泥之別。
算了，放過校車，去糟蹋其他風景咯。她放棄掙扎，任憑兩人拖着去了附近的神社。
關於拜神，她不是很想拜。不僅因為以前在神社走光過，而且她覺得這家神社
不靠譜。
八幡神自古以來就是鎮守國家、祛除災邪的，這裏居然還能求拜姻緣。不過幾個人純粹拜着玩，只塞了錢，沒嚴格按照流程走。
“請保佑我早點找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他！”永井唯雙手合十。
“請保佑班長和副班長都喜歡我！”另一個同行的女生淺川汐說。
永井唯大驚失色：“小汐你想腳踏兩隻船？”
“難選啊。班長穩重，副班長風趣，我兩個都喜歡。”
“那要是決定在一起，他們也不會同意你同時交往兩個吧？”永井唯急於糾正好友的錯誤觀念，找山崎榮子幫腔，“對吧，榮子？”
“不好說。”山崎榮子思索道，“因為太難割捨，做不出選擇的。比如在家和國之間只能選一樣，是選擇殉國，還是回家？”
這個莫名的比喻被拋出后，戀愛話題一下子被提升到了家國的高度上，喋喋不休的兩位少女都愣住了。
“雖然很難選，甚至不想選，但真到了那一步，也總還是要做出選擇的，不然就是兩空。”山崎榮子低聲說。
氣氛逐漸嚴肅到尷尬，她意識到這點，擺了擺手說：“我們去前面吧，那邊有條河，就去那裏寫生好了。”
“嗯！”
神社旁的河水流豐沛，名字相當優雅，叫玉川上水。
正值秋天，金黃色的落葉從樹枝上緩慢掉落，毫無生機地投入水中，又被湍急的浪花沖得上下翻騰，逼迫着往前流。
三個少女沿着小河一路走，剛準備坐下寫生，忽然看到前方衝來了一個東西。
眼睛最尖的山崎榮子沉聲道：“是人。”
“活人還是？”屍體兩字，淺川汐沒敢說。
山崎榮子明白她的意思，回答道：“不知道。溺水的人會掙扎，但他不動。”
不動的多半就是屍體了。
淺川汐打了個寒顫，永井唯搖頭：“就算是屍體，也是要回家的，我去把他撈上來。”
“好。”山崎榮子又對淺川汐說，“小汐，以防萬一，你去叫老師，讓他報警和叫救護車。”
“是！”淺川汐穩住情緒，朝神社的方向飛奔而去。
山崎榮子將視線移回河中，永井唯已經下水了，她不會游泳，但因為異能力是浮力，所以能將自己和觸碰到的東西都浮起來。
永井唯靠近時，才看到溺水者的長相，是個和她們年紀相仿的少年。
因為閉着眼睛毫不掙扎，所以生死未卜。
永井唯剛抓住少年的衣服，突然感覺自己原本浮起的身體，竟然如同灌了鉛一般急速下墜。
水流向她衝來，她一動，小腿也抽筋了。
未知的感覺裹挾着未知的恐懼，而這個少年更是讓她有些害怕，她一下子就冒出了哭腔：“榮子！”
發現情況不對勁的山崎榮子，也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水。
“放開他！”
“榮子，我爬不上來了！”
“唯，放開他！”
山崎榮子奮力游過去，從永井唯手裏一把扯過了少年。
脫手的瞬間，永井唯奇迹般的發現自己重新變得輕盈，又從水裏浮了起來。
“我好像沒事了！榮子——”
她回過頭，看到山崎榮子和少年已經被水流沖走了。
“榮子！”永井唯大喊。
河水太急了，幾次要衝散山崎榮子和少年。她手指冰冷，勉強捏着他的衣服，但兩人已經被沖向了盡頭的瀑布。
不行，要是掉下瀑布會摔死的，但是抓着少年又游不動。沒辦法了，最後關頭，她撕下裙子，用裙擺將兩人綁在了一起。
每來一次神社，就要報廢一條裙子。
上次是因為荒霸吐的土偶，這次是因為玉川上水裏溺水的少年。
以後還是遠離神社吧。她這樣想着，終於在瀑布的正上方，抓住了岸邊垂下的一根樹枝。
“得救了。”她緩緩舒了一口氣。
靠在肩上的少年是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睛的。
山崎榮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少年突然往後一扯，縱身跳下了瀑布。
樹枝啪一聲斷了。
山崎榮子沒能再抓住任何東西。掉下瀑布的瞬間，她耳邊是轟然炸開的水流聲，她在無數濺起的水花里，看到了少年鳶色的眼睛。
秋日的天空倒映在他的眼底，是一片深沉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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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出來了，下章出森先生。
中也：荒霸吐被嫌棄了。。。
榮子：每來一次神社，就要走光一次QAQ
感謝午後奶茶的地雷，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