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
吳之筱揣着手蹲在趙泠籤押房窗下探着小腦袋,本來是想看一齣戲的,還因手上沒有好吃的糕點而覺得可惜。
但她越看越不對勁。
魯三小娘子是來給趙泠送餐食的,漆紅的食盒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美味精緻的小菜和鬆軟甜蜜的糕點。
魯三小娘子欠了欠身,嬌羞地與趙泠說:“這些都是小女子親手做的,粗茶淡飯,還請趙中舍莫要嫌棄小女子廚藝拙劣。”
趙泠略挑了挑眉,看了一眼那些飯菜,再瞥一眼窗外那時不時冒出來的小腦袋,直言拒絕魯三小娘子道:“在下曾與魯三小娘子說過的,在下有心上人,此生除她以外,再無旁人。”
這話吳之筱喜歡聽,只是未免有些太傷小娘子的心了。
魯三小娘子臉上或青或白,手緊緊抓着食盒提手,低聲道:“我……我只是來給趙中舍……送飯食而已。”
趙泠斂袖,微微躬身,道:“多謝魯三小娘子好意,還請魯三小娘子日後不要再來給在下送飯食了。”
魯三小娘子倔強道:“為什麼不可以?我乃侯府小娘子,這中書省衙門我是可以進的,至於飯食,我偏要送來!你愛吃不吃!”
這小娘子的脾氣很合吳之筱的性子,太好了太好了,鬧起來鬧起來!打起來打起來!
趙泠聽得窗外那人興奮的偷笑,無奈搖頭,淡淡道:“在下是有婦之夫,若是我的娘子吳之筱知道此事,她定會吃醋鬧脾氣的。”
轟隆!窗外的吳之筱被炸得神志不清,外焦里嫩,雙腳發軟,直接癱坐在地。
趙泠這是在幹嘛?什麼“有婦之夫”“我的娘子”“吳之筱”,一句話三道天雷,道道精準,直達吳之筱天靈蓋,劈得她是魂飛魄散,當場就要歸西。
他還說得好大聲,生怕魯三小娘子聽不見似的。
“吳……之……有婦之……娘子……啊啊啊啊啊!”
魯三小娘子明顯也被趙泠這句話震住了,雙目獃滯地愣怔好久好久,才稍稍緩過神來,嘴裏試圖將趙泠的話重新拼湊起來,重新理解。
然而她再怎麼重新撿起拼湊,都沒辦法重新理解這句直白得過於簡單的話。
趙泠說他的娘子是吳之筱?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知道?
魯三小娘子的第一反應是:“我……我不信!我絕對不會相信的!”轉而又想到了什麼,忽地冷凄凄地笑道:“你和吳之筱沒有拜堂成親,你說她是你娘子,誰會相信?就算你和她私定終身,那也做不得數!做不得數!”
趙泠面無表情,轉過臉看了看窗外,希望窗外那人能有點自覺,進來替他作證,他真的是有婦之夫。
吳之筱真的是他的娘子。
兩人簽過婚書,立過誓言,同床共枕,耳鬢廝磨,趙泠親過她溫熱的櫻唇,抱過她柔軟的嬌軀,撫過她白皙的臉頰,吳之筱也咬過他的耳朵,摟過他的頸脖,捶過他的心口……
吳之筱真的是他的娘子,她真的是他的娘子……
趙泠比誰都清楚“拜堂成親”四個字的意義,可吳之筱卻不明白。
吳之筱今日去見了林牧月,趙泠大概知道她想要做什麼。她心有癥結,想要藉此解開,想要報復,想要了結她心中不平,趙泠無話可說。
然而,然而……
趙泠眼眸默默地暗了暗,目光落在空空的窗格上,那裏糊了一層紗,破了的小洞外,只有風灌進來。
魯三小娘子還在他耳邊怒道:“趙中舍,你根本不知道吳之筱是什麼樣兒的人,她這是玩你呢!什麼私定終身?只要她想反悔,隨時可以反悔。趙中舍,就算你不喜歡我,也不要相信吳之筱!而且她還和上官慕清不清不楚的,根本不在乎你!”
她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幽幽一句:“魯三小娘子此言差矣。”
籤押房門口處,站着一位緋色襕袍的女子,白皙的小臉背着門外耀眼的光,房內望去,只覺得她身上鍍了一層薄薄的金色碎光。
明朗而清麗。
她唇邊的笑卻帶着淡淡的魅惑與不懷好意。
“我說的話句句屬實!”魯三小娘子走至她跟前,仰起臉來對吳之筱嗆聲道:“當年你在國子監故意撩撥我兄長,害得我兄長信以為真,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到現在還沒走出來,而你吳之筱卻早早就另覓新歡去了!這不是玩弄感情是什麼?!”
魯三小娘子的兄長是……哪位?長什麼樣兒?她認識嗎?她應該認識嗎?
吳之筱慌慌地踩着小碎步走到趙泠身邊,給自己壯壯膽子,卻不料撞上了趙泠審問的眼神,忙與他低聲解釋道:“我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我……我發誓,我肯定沒有說過火的話。”
“‘這位郎君長得真好看,我可喜歡你了。’”魯三小娘子模仿着吳之筱的聲音,冷笑着走到她面前,道:“吳之筱,這句話難道不過火嗎?我兄長本就生性內斂,聽到你這種話他能不多心?能不被你騙得團團轉嗎?”
陳年舊賬算不清,只能怪當初年少輕狂了!
吳之筱愁得揉了揉額角,道:“魯三小娘子如此替你兄長不平,那我……上門給你兄長道歉如何?”
“不用!”魯三小娘子沒好氣道:“你一句話就把他害得這麼慘,你再和他多說一句話,他下半輩子還用活嗎?我警告你,你這輩子都不要再去招惹他了!還有……”她指着趙泠,對吳之筱道:“你也不要再去招惹趙中舍了!”
魯三小娘子聲若哭過般,說道:“趙中舍,我不希望你……你像我兄長一樣,因吳之筱而鬱郁半生。”
趙泠深深地望着身側的吳之筱,道:“我樂意。”
“我才不會……”吳之筱抬眸看他,又被他那雙過於深邃的眼眸嚇住了,別過臉去,低聲道:“我才不會讓你鬱郁呢!”
“我知道。”趙泠道。
他知道他不會因吳之筱而鬱郁,更不會把自己鬱郁的原因歸結於吳之筱身上,他怎會捨得怪罪她,又怎會捨得讓她的誓言成虛?
她說過絕不會棄他而去的,這句話,她做不到,趙泠替她做到。
魯三小娘子走後,趙泠坐回書案前,繼續閱覽着桌上奏本,籤押房內一下子又安靜下來。
只有吳之筱踱來踱去的腳步聲,細碎而焦躁,似有什麼話想說卻又不敢說。
趙泠抬眸看她,道:“吳少卿是要呈遞奏本,還是要……”
“哦……奏本……我今日是帶了奏本來的。”
吳之筱似在思慮別的事,稍回過神來便忙從袖中掏出奏本來,放到趙泠桌上后又開始來回踱步了。
趙泠拿過她的奏本,欲要翻開時,一隻手猛地冒出來,壓下他的手,並說道:“等等!我……這奏本我……不呈遞了,我收回。”
她雙手齊上,半個身子壓到桌上撲住那小小的奏本,杏眸瞪大,緊咬牙關,勢必要從趙泠手裏搶回來。
趙泠淡淡道:“奏本已落桌,除非本官再打回去,否則不能收回。”
吳之筱才不管這破規矩,只想要回自己的奏本,嚷嚷道:“不行!你不能看!不能!”
趙泠的手被她撲在懷裏,她的體溫熾熱,手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砰砰砰,跳得很快很快,像一隻靈巧的小鹿。
趙泠聲音放緩,問她:“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
“也沒有,我就是……”
她就是在這份奏本里夾了滿滿三頁紙的對他的聲聲控訴與為人夫君應當如何如何之類的話。
她只是不想讓趙泠欺負自己而已。
趙泠說了會手把手教她如何欺負他的,可無論他怎麼教,她學得如何好,最後總是吳之筱落了下風,根本沒辦法推開他的壓制。
吳之筱越想越氣,一氣之下就寫下了這些話。
若放在平時,趙泠看了這三頁紙最多也就敲敲她腦袋,捏捏她的臉,若放在現在,那不是火上澆油嗎?
趙泠才聽完魯三小娘子的那些話,肯定怒火中燒,這滿滿三頁紙一下去,那怒火騰地一下立馬就會竄上來殃及吳之筱小命。
趙泠輕輕抽了抽手,道:“起來。”
“我不!”吳之筱緊緊護着那奏本,堅決不放手。
趙泠輕聲道:“我現在不看。”
聲音很輕很溫和,似在安撫一隻炸毛的小貓。
吳之筱將信將疑:“真的?”
趙泠點頭:“我晚上再看。”
晚上他的怒火應該已經消得差不多了,那看看也無妨。
吳之筱起身,趙泠從這本空白奏摺里取出那三頁紙,當著吳之筱的面摺疊起來,藏於心口處,抬眼問她道:“還有事要與我說嗎?”
吳之筱笑着搖頭,道:“沒有了。”
趙泠深深地望着她唇角的笑,問道:“當真?”
吳之筱點頭:“真的沒有了。”
趙泠不知道吳之筱在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兩人的未來,有沒有考慮過最壞的後果,有沒有意識到她還有一個夫君。
趙泠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眸若深海,聲若幽谷,一字一句的鄭重地問她:“我們何時拜堂成親?”
“這……”
“此前你隱瞞我們的關係,是為了不讓左相生疑。”趙泠腳下步步逼近她,看着她步步後退,心有不忍,手不由得虛扶她后腰,低聲道:“京郊銅礦山發現金礦,工部和兵部隱瞞不上報,私自開鑿並殺害十八位知情礦工,這件事足以將工部和兵部傾覆乾淨。工部與兵部是左相的根基,一旦撬動這兩部,左相之勢隨之而落,你還有什麼理由隱瞞我們的關係?”
“我自有理由。”
“你是有理由,還是為了我好的理由。”
“你都知道我是為了你好了,你還這麼……”
“吳之筱,我不要你為我好,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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