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潛上門負荊請罪

趙潛上門負荊請罪

趙泠生氣了,還很生氣。

他離開的時候吳之筱還蜷縮在被窩裏睡着,但吳之筱就是知道他肯定是懷揣着滿腹怒氣走的,且看他對自己造下的孽,就可窺知一二。

“趙子寒,你個天煞的,咬哪裏不好偏偏往唇上咬,叫我怎麼遮掩?”

吳之筱還沒打算在世人面前做一個孟浪放蕩之人,唇上這點破口得找個理由敷衍過去。

她坐在梳妝鏡前,惺忪的睡眼盯着銅鏡中的自己,除卻唇上的破口外,頸下也有不少的咬痕,是齒印分明的咬痕,不是吻痕,手指輕壓下去,隱隱有點疼。

“下手這麼狠!他昨晚絕對是用我來泄憤了!”

她不大記得昨晚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是怎麼把趙泠惹生氣的,就只記得昨晚趙泠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她差點兒就死在他懷裏了。

越想她越覺得自己委屈,緊抿雙唇,雙眸怒瞪,氣鼓鼓的,暗暗將趙泠罵了一通。

吳之筱整理好容裝之後,已是下晌了,她晌午才悠悠轉醒,現在是未時初刻,去一趟大理寺點個卯,再將這三日的復驗狀一一謄寫好,遞送至大理寺卿竇芳手中,報請明日開堂審案。

她走出裏屋,從東側間的矮桌上隨手拿了一塊鵝梨糍糕,抄起一盞浸了蜜漬櫻桃的天青茶,仰脖一口飲盡,抹了抹嘴角出了屋門。

墜珠正拿着一枝花在院中逗小貓,見她出了屋門,問她道:“三娘子,今晚你何時回府?我們也好早些備下晡食熱水。”

吳之筱一連三日都沒回府,墜珠一連三日備下的晡食和熱水都浪費了,故而今日她才有此一問。

“不知。”吳之筱一面往院門走,一面搖搖頭,道:“待我回府再備下也不遲。”

吳之筱在殮房待了三日,外頭是個怎樣的情形狀況她並不知曉。或許今日就有旨意下來,撤了她大理寺少卿的職,或是命她不得審理此案;再或者她還沒走到大理寺,半路就被人蒙一麻袋給扔到深山老林里,或是一個悶棍把她給撂暈了。

什麼時候能回府,她並不能給墜珠一個準話。

她說著便走出院門,先到內廳去給阿娘請個安,昨晚回來得晚,沒來得及告一聲。阿娘也知她公事繁重,並未留她吃飯,命下人給她幾塊蒸蜜麥糕,囑咐她早些回來便讓她走了。

吳之筱嘴裏叼着一塊鵝梨糍糕,懷裏揣着幾塊蒸蜜麥糕,走過爬滿紫藤蘿的長廊,還未走到東側府門時,遠遠地就看到趙潛在府門口與門房的老伯爭執些什麼。

吳之筱匆匆咽下口中最後一口鵝梨糍糕,走上前去,對趙潛躬身作揖,並問門房老伯道:“老伯,這是怎麼回事?”

她這麼一問,倒是把門房老伯問得滿臉錯愕。

門房老伯看看一臉淡然平靜的吳之筱,再看看手上戴着鐐銬,背上負荊條的趙潛,不知該如何回話。

三娘子難道是眼瞎了?她沒看到趙侍郎這身裝扮嗎?她竟然一點兒都不覺得疑惑和驚訝,還問怎麼回事?

門房老伯回話道:“回三娘子,趙侍郎非要頂着這身奇奇怪怪的裝扮進府,小人覺得不妥,便貿然出手阻攔並苦勸趙侍郎,趙侍郎執意要進府,便與小人爭辯起來,還請三娘子公斷。”

“確實不妥。”吳之筱上下打量着趙潛這身負荊請罪的裝扮,巡睃半晌,給出了一個很中肯的建議,道:“趙侍郎,你忘了光着上半身了。”

她覺得這個細節絕對不能少的,趙侍郎怎麼能省去了呢?得提醒他一句。

門房老伯懊悔不已,暗暗跺腳,自己真是老糊塗了,國公府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三娘子性子乖戾?三娘子見到趙潛這身打扮,定覺得新奇好玩,哪裏會做什麼公斷?耍玩才是要緊。

這趙侍郎也是個沒正行的,聽罷三娘子的話,他立馬點頭道:“我是打算光着上半身的,但我細想了想,大庭廣眾之下不大好這樣,待到了你兄長面前我再脫。”

趙侍郎說著,還扯了扯肩上的綁繩,緊了緊身上背的荊條。

他抬眼望向吳之筱,小心翼翼地問道:“阿筱,你看這樣如何?”

趙潛在朝中行事素來是遊刃有餘的,從未見他這般忐忑不安過,也沒見他這般衝動冒失過,說負荊請罪就真的上門來負荊請罪了。

吳之筱心中不禁有些觸動,淡淡一笑,道:“這是兄長們之間的事,我這個做妹妹的哪裏敢置喙?”

她偏過臉,瞥見門房老伯那張皺得像是苦楝子的臉,輕咳一聲,說道:“不過我覺得,趙侍郎在眾目睽睽之下以這身裝扮入我國公府,確實不應該。”

門房老伯忙附和道:“趙侍郎,這確實不應該。”

“我們國公府再怎麼說也是書香門第,知書達理的,哪裏受得起趙侍郎這般請罪的架勢,那不是折煞我們國公府了嗎?”吳之筱對趙潛恭恭敬敬地躬身作揖,道:“趙侍郎若是顧念我們國公府的名聲,還請早些回府吧。”

話畢,她便側着身快步走出東側門,並說道:“在下還得趕着去大理寺點卯,就先走一步了。”

她路過趙潛跟前時,低聲與他說了幾句話,趙潛聽罷點了點頭,也躬身作揖告退,轉身打道回府了。

門房老伯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趕緊命人關上府門,省得趙潛後悔又折回來。

坐在車轎上的趙潛透過被春風掀起的車窗帘望向那道急急關上的府門,唇角輕輕一扯。

阿筱剛才同他說,今夜亥時他可以到國公府來找她,阿筱會領着他悄悄進去向她阿兄請罪,只是他不能和她阿兄說是她出的這個主意。

趙潛淡淡地笑笑,並點頭應允了,全了她這片好心。

阿筱並不知道他到國公府門前這麼一鬧的用意。

趙潛只是想藉此讓府里的吳策知道,自己會去給他請罪的,或早或晚,總是要去的。

吳策若不肯讓他來,夜裏定然有所防備,就算是阿筱領着他進去,他也進不去。吳策若是肯讓他來,無需阿筱領着他,他也能悄然進去。

這也算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吧。

趙潛淡淡苦笑。

夜裏,約莫亥時三刻這樣,趙潛勒馬停在吳國公府門前,還未曾下馬,府門內就急匆匆走出一個人來,是吳策。

“之簡,怎麼了?”趙潛趕緊下馬,快步走至吳策面前,問他:“這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兒?”

吳策但狠狠瞪他一眼,並不答話,命馬倌牽馬過來,一躍上馬,揚起長鞭,披着一身溶溶月色,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趙潛策馬跟上他。

到了大理寺時,趙潛才明白阿筱為何要他今晚亥時到國公府找她——阿筱這孩子,心思太深了。

大理寺門前,吳策問大理寺衙差道:“在下均南郡郡守吳策,敢問大理寺少卿吳之筱現在在何處?為何這麼晚了她還不回府,且未遣人回府知會一聲。”

大理寺衙差回他:“大理寺少卿吳之筱今夜值守大理寺,公事在身,不得回府。”

“是嗎?”吳策腳下迫近那衙差,怒目而視,問道:“那敢問這位差人,在下能否進大理寺去給她送些吃食和衣裳?”

天快黑時,阿璃沒見阿筱回府,擔心她夜裏冷且沒吃好飯,便帶了一件外披,拎着幾盒吃食,親自送到大理寺,可大理寺門口的衙差卻不讓她進去,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阿璃回府後同他說了這事,吳策暗知不妙,立即策馬趕來大理寺。

那衙差搖頭,說道:“現已是亥時過半,大理寺已閉門散衙了,若非有要事,恕不能進。”

吳策的手暗暗握拳,問那衙差道:“你是打算餓死吳少卿嗎?”

衙差面無表情,回道:“回吳郡守,大理寺內有上好的吃食和糕點,絕不會怠慢吳少卿的,還請吳郡守莫要為難小人。”

“我為難你?”吳策冷笑道:“是你們要為難吳少卿,我不過問一問你們,你們倒說是我為難你們?”一把抓住那衙差的領口,質問道:“說!吳少卿是不是被你們軟禁起來了?”

“吳郡守慎言。”衙差雙腳騰空,脖下衣襟勒得他滿臉漲紅,他仍舊公事公辦的樣子,大喘氣道:“若無……要事,還請……吳郡守……回……回去吧。”

吳策氣急:“你……”

“在下有要事,不知能不能進去?”趙潛拾階而上,從吳策手裏解救過衙差,問道:“在下中書侍郎趙潛,有要事與竇寺卿商議,還請這位差人通融。”

那衙差站穩后揉了揉脖子,輕咳兩聲,說道:“竇寺卿吩咐過,若無聖上旨意,任何人都不得入大理寺。”

趙潛不疾不徐,緩緩道:“你進去稟報竇寺卿,中書侍郎趙潛求見,若她不肯見便罷了,若她肯見,還請差人領我入內。”

衙差看了看趙潛,想着他既是中書侍郎,應當是有聖意傳達的,便點頭道:“是。”轉身進了大理寺並關緊大門,徒留趙潛與吳策兩人在門外等候。

大理寺外,掛着明晃晃的明角燈。

燈下,趙潛和吳策兩人的臉照得煞白煞白的,辨不明其中神色。

“多謝。”吳策道。

“不用。”趙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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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怕是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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