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一、
二十五歲的楊曦從沒想過一切會重新開始，尤其是在他以為他死掉以後。
奶白色的書桌，一排排整齊的書本，還有好看的燈盞和綠植……默默注視着眼前的一切，楊曦慢慢把視線放在那些堆積如山的課本，他微微眯眼，疑惑道：這裏是高中？
起身，準備去看看那些課本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楊曦在爬下床的時候差點摔倒——本來一步就能跨下的床居然變大了不少。
轉身看向那不大的單人床，楊曦一臉茫然。
翻了翻桌上的課本，發現自己的確回到自己高中年代的楊曦去了衛生間。透過衛生間的鏡子，楊曦看到了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的陰鬱的自己。
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縮小几倍的手，想到什麼的楊曦發現自己似乎能接受這一切的變化，因為在他發生這件事之前，他還遇到了他以為根本就不存在的惡魔。
因為回憶，楊曦的耳旁浮現出哀嚎聲。用手撐在洗手台上的楊曦默默回想那時候的場景，想着最後推他出門的女人以及笑容詭異的惡魔——他不知道那個推開他的女人還有那個惡魔最後怎麼樣了，是死了還是……
因為有了不少猜測，楊曦眼神暗了暗，沒繼續想了。
抬頭就是年少的自己，楊曦看着鏡子裏的直接，轉身去找日曆本。
如果，真像他猜的那樣，如果時間真回到了過去，那麼現在，現在是什麼時候？
如果，真像他猜的那樣，如果時間真回到了過去，那麼是不是一切還有挽回的機會？
笑笑……
想到可以挽回，楊曦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謝笑笑——那個在童年時期硬生生進入他的世界，然後又硬生生離開的人。
從書本中找出日曆本，楊曦瞧見了時間——在那個花了無數個圈圈的日曆本上，顯示了今天的日期。而後，看着日曆本上日期的楊曦開始思考現在的謝笑笑應該在哪裏。
回憶着和謝笑笑成年後的相遇，楊曦想了一會才想起對方現在應該在哪。
那是某一天，穿着病號服的謝笑笑突然問起楊曦高中是在哪裏讀的。
“你高中是在貴族學校讀的啊？”得到答案的謝笑笑有些驚訝：“曦曦你還真是厲害呢……其實我也不差哦，我雖然讀的是公立，卻是整個市裡最好的公立高中。”
當時穿着白大褂的楊曦問道：“是這裏嗎？”
“嗯嗯。”謝笑笑連連點頭：“我家從我高中開始就沒離開過珞珈市了……”
珞珈市……
想到此時那個千里之外的城市，楊曦立馬放下日曆本，快速收拾起東西。在收拾一半的時候，楊曦忽然停下了動作，因為他想起在這個時候他還有合約在身。為了免費入學，楊曦和這所貴族高中籤訂了合約。
想到那個合約，楊曦放下收拾的東西，開始思考怎麼辦。
二、
解除合約的過程非常麻煩，對方要求楊曦支付來這裏讀書以後所花費的一切費用。但楊曦沒有這麼多錢。對方似乎也知道這點，一直在勸他重新考慮考慮。
“我……”楊曦看着眼前招他進來的老師，半晌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曦想回去，既然已經知道謝笑笑在哪裏，他就一定要回去。但面對這個讓他日子變好過的老師，楊曦又遲疑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和老師解釋他的問題。
“為什麼？”打扮靚麗的年輕老師擰眉，她不懂楊曦為什麼突然要放棄這一切，明明當初說好了的……
猶豫再三，想着這個對他有恩的老師，楊曦確定說實話：“我……我想回到一個人身邊。”
“誰？”因為這話，年輕的女老師放下手上的杯子坐了下來。
半晌，楊曦才答話：“……小時候約定好要永遠在一起的人。”
“小時候……”年輕的女老師王淑英露出了一個好笑的表情，無奈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瞧着對方那單薄的身體和削瘦的面孔，她問他：“那種東西可以吃飽肚子？”
對此，楊曦抿住嘴唇，搖了搖頭。
“那種東西能讓你享受現在的一切？”年輕的老師也不覺得自己的話很過分，她只想讓眼前這名少年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目前的一切都不是所謂的約定給他的，而是合約。
沒有明碼規定的契約，沒有實際的利益所得，所謂的口頭約定，所謂的兒時約定，不過就是聽過以後便可以忘記的笑話而已。
“而且，”注視着楊曦不說話的模樣，年輕的女教師繼續說道：“對於那種約定，或許，對方早就忘記了。”
關於這點，楊曦立即反駁：“她不會忘記的。”
瞧着突然出聲的楊曦，年輕的女老師王淑英笑了起來，那笑聲帶着小孩子不懂的無奈：“不會忘記？在你過得那麼辛苦的時候，她在哪裏？”
面對王淑英的質問，楊曦搖頭：“她不知道。”
她並不知道我過得怎麼樣，她要是知道，楊曦想，要是知道不會袖手旁觀的…
“不知道？”聞言的女老師輕笑一聲：“既然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要回去？”
腰背挺直的楊曦說道：“可我知道她在哪裏了。”他一直在找她，就是因為一直不知道她在哪裏，所以才只能等她來找……而當他們多年後相遇，卻什麼都來不及了。
托着下巴的女教師王淑英注視着少年挺直的脊背，沉默幾秒，出聲：“……你們失散了？”
被詢問的楊曦沒回話。
不是失散，而是她搬家了。楊曦在心裏回答。
瞧着驀然不說話的男生，王淑英的眉心微微皺了皺，很快鬆開了：“你想過嗎？如果，如果你這樣去找她，卻發現自己不但不能履行約定還可能會連累她怎麼辦？”
完全沒想過這點的楊曦，已經過了二十五的楊曦：“連累？”
“對啊。”王淑英輕輕摸了摸下巴，然後歪着頭看向楊曦：“你忘記了嗎？你現在一無所有。”
溫暖而熾熱的陽光大片揮灑在朝向良好的辦公室，王淑英微微眯着眼看向那光照下的綠植，她沒有看那個不說話的男生，但她覺得對方會想明白的，畢竟大家都是聰明人。
“我曾經……”良久，那個瘦小而陰鬱的男生才開口：“我曾經也是那麼以為的。”
以為只有自己什麼都有的時候才能去找對方，以為只有自己先安置好自己才有資格站在對方身邊，可時間不等人，在他真的有能力的時候卻發現什麼都來不及了。
來不及回到對方身邊，因為茫茫人海，說找不到就找不到。
來不及照顧對方，因為對方似乎都喪失了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來不及和對方白頭偕老，因為說要在一起的人，下一秒就和世界說了再見。
“我曾以為我應該什麼都有才回去找她，這樣才能更好的照顧她。”想着這些年的經歷，楊曦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緒：“但後來我才發現來不及了。”
注視着王淑英，楊曦不緊不慢的說道：“我記得有一個片子裏的女主角曾這麼說過，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着七色的雲彩來娶我。”
“我知道那個片子。”王淑英輕點，放在桌面上的雙手合攏：“很早的片子了，我記得我小時候很流行來着，尤其是這段話。”
“嗯，在不懂的年紀，她也看過，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也會照着台詞念，就像自己也這麼想一樣。”說話中的楊曦似乎想到了什麼，輕輕淺淺笑了起來。
年輕的女老師瞧着微笑的少年，心裏微微一動。
因為心底的異樣，王淑英柔和了面容：“其實她可能已經忘了。”輕聲說道，“那些話大概也就是說說而已。”
“嗯，是的。”楊曦點頭表示肯定，因為後來他問過她，她早就不記得自己看過那麼老的片子了。
沒料到對方居然表示肯定的王淑英露出一抹詫異的神色：“那你……”
半垂下眼眸，楊曦看着不遠處的綠色植物，微微張合嘴唇：“永遠記得這句話的人，是我。”
年輕的女老師思考了半晌，沒說話。
雙手交錯糾纏的楊曦再次開口：“一直記得的人是我，所以我一直很努力讀書。”就算讀書對我來說其實也很無聊枯燥，我也一直在努力讀書，因為……“因為，我想做她的蓋世英雄。”
就算在相處的時候一直在接受對方的照顧，但那個小小的孩子還是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他可以照顧她，他也可以做她的英雄。
發現王淑英不說話，楊曦不自在地問：“是不是很傻？”
盯着人的王淑英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
沒介意的楊曦輕輕點了點頭，表示：“嗯，我也這麼覺得。但人就是這樣，在太小的年紀就默默許下的心愿總像小螞蟻一般在心頭鑽來鑽去，時不時就會弄得心臟癢乎乎的。”我也覺得很傻，但我還是想實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