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4）

看着和其他人有說有笑的吳三峽，將視線拉回課本上的楊曦其實想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那麼做——他從來沒有得罪過她，為什麼對方要那麼做？

因為吳三峽身負系統，楊曦也無法探究其真實想法，這個問題終究成迷。

等鬧得風風雨雨的事情處理完畢，期末大考的腳步也只剩下最後十步了。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頓時抓着所有學生紛紛投入學習之中，唯恐落人一步。

由於考試的緣故，來找楊曦問問題的同學比之前多了一倍以上，因為有求於人，自然有很多人乖乖閉上了嘴巴。

這天放學后，要去補習班的謝笑笑和陸雫恩率先離開了教室，而楊曦和江思凡則留下來做班級衛生。就在楊曦將教室垃圾拎出去倒掉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謝爸爸。

在看到謝爸爸的那一刻，將垃圾放入垃圾箱的楊曦下意識整了整衣服，走到對方面前禮貌的問了一聲好。

注視着眼前人的謝爸爸沉默幾秒，開口：“有時間聊一聊嗎？”

沒想到謝爸爸是來找他的楊曦愣了愣，點了點頭：“不過，請您等一下，我去教室拿個書包。”

“嗯。”聽到楊曦這麼說，謝爸爸簡單的應了一聲。

從教室取出自己的書包，再和江思凡告別後，楊曦坐上了謝爸爸的商務車。車子一路開到某個餐廳，帶着人下車的謝爸爸熟門熟路去了早就定好的包房。

只有兩個人的偌大包房顯然有些空蕩了，再加上服務生離開，氣氛更是有些僵硬。坐在座位上的楊曦看了看坐在正對面的謝爸爸，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問道：“叔叔，找我有什麼事嗎？”

抿了一口茶水的謝爸爸放下手中的茶杯，將目光落在楊曦身上，看了許久方才出聲：“你為什麼會來珞珈市？”

就在楊曦準備解釋的時候，他又聽謝爸爸問他：“橫吉市的那所貴族高中不好嗎？”

斂下眼眸的楊曦動了動嘴唇，答道：“不是好不好的問題……”

才聽了幾個字，靠着椅背的謝爸爸便徑直打斷楊曦的回答，再度發問：“是因為你知道笑笑在這裏嗎？”

聞言的楊曦頓時怔住，而後緩緩對上謝爸爸有些銳利的目光：“叔叔，想問什麼？”

“為什麼……”想着過去的謝爸爸說了三個字便停頓了幾秒，咬了咬嘴唇方才繼續：“為什麼要來珞珈市，做陌生人不好嗎？”

被問話的楊曦張了張嘴，嗓音微啞的回道：“我們不是陌生人。”緊接着，補充道，“我們……”

這次楊曦仍舊沒說完，打斷他話語的謝爸爸便將兩隻手放在桌面，身子往前傾：“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會來珞珈市嗎？”

楊曦記得謝笑笑說是因為謝爸爸做生意的緣故，他們才舉家搬到珞珈市……

“是為了避開你。”不成想，謝爸爸卻是這麼說的。

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不懂為什麼的楊曦抿了抿嘴唇，低低問道：“為什麼？”為什麼要避開我？

注視着臉色有些發白的少年，這陣子託人調查了一切的謝爸爸眼神暗暗：“你知道為什麼笑笑不記得你了嗎？”

隱隱感覺到不是什麼好事的楊曦不禁咬了咬牙，抬眸對上謝爸爸的目光：“為什麼？”

“因為不想記得了，因為你帶給她的記憶都讓她覺得十分討厭。”冷冰冰說出這句話的謝爸爸注視着楊曦那雙特別的眼睛，不自覺挪了挪目光。

定定注視着面無表情的謝爸爸，將拳頭慢慢握緊的楊曦半晌方才開口：“叔叔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過往發生的一切讓謝爸爸將視線重新轉移了回來，他語氣有些不悅的告訴楊曦：“你從來都不應該出現在笑笑身邊，當初，你們的相遇就是一場錯誤。”

在楊曦看來宛若神靈賜福般的相遇在謝爸爸看來竟是這般不堪，他怔愣幾秒，方才啟唇：“是我，是我做錯了什麼事情嗎？”說話間，手不由地握在了一起。

瞧着垂眸的楊曦，將手握緊又鬆開的謝爸爸：“你不應該回來，要是我當初知道是你，我不會同意笑笑和你在一起。”

安靜片刻的楊曦再度出聲，他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我做錯了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以至於你要這麼說？

“因為你，笑笑……”垂眸看向身前用餐巾做成的千紙鶴，謝爸爸半晌才說出下半句話：“在精神方面出了一點問題。”

此話一出，楊曦猛地抬頭，有些失措地看向謝爸爸，懷疑着自己剛才聽到的話語：“你說什麼？”

將手旁茶杯拿起一飲而盡的謝爸爸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一開始我們誰都沒注意到，只是覺得她回來后特別沮喪。問了以後，我們才知道她那天是去找你，只是你沒來……”

謝爸爸的話語頓時勾起了楊曦的回憶，想到那一天，他動了動嘴唇，發不出一點聲音。

“你沒有來，笑笑特別傷心，我就想着去找你，但沒人知道你家在哪裏……”

那天，看着傷心欲絕的謝笑笑，根據她的隻言片語，謝爸爸去了兩人經常會去的地方。然而，無論他怎麼尋找怎麼等待都沒找到楊曦。因為找不到楊曦，獨自回家的謝爸爸看到的就是謝笑笑近乎崩潰的模樣，她一邊哭着喊着要楊曦一邊拽着謝爸爸的褲子，打算拉着他出門親自去找。只可惜，仍舊毫無結果。

想到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楊曦默默閉了閉眼睛，出聲：“我……，我不是有意……不見的。”最後幾個字特別小聲，近乎氣音。

“那個時候……，”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楊曦握緊雙手，繼續說道：“那個時候發生了一些事……”

通過調查已經知道當時是怎麼回事的謝爸爸垂下目光，低聲說道：“不論當初發生了什麼，你都失約了。而就在你失約后的第五天，笑笑進了醫院……”

先是來勢洶洶的高燒，反反覆復差點燒成了肺炎，好不容易好了，才出院又出現了莫名奇怪的癥狀，不是肚子疼就是胳膊疼，要麼胸悶要麼呼吸困難。在醫院來來回回折騰了大半個月，又出現了夢泣，伴隨而來的就是食慾不佳，精神不振。

聽到謝爸爸這麼說，楊曦才知道為什麼他當初沒找到人。再度喝了一杯茶水的謝爸爸緩慢吐出一口濁氣，接著說：“後來，笑笑突然好了。”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很快，謝爸爸就發現了不對勁的事情，那就是謝笑笑忘記了一些事。

一開始，謝爸爸覺得謝笑笑忘了也好，總歸可以不傷心，但逐漸的，他發現，只要一難過，謝笑笑便會像瘋子一般失控，再醒來卻什麼都不記得——不記得難過的事，不記得自己失控的事，就像什麼都發生一樣。

看着這樣的謝笑笑，謝爸爸猶豫再三去了兒童心理諮詢所。

經過一番周密的檢查，看到確診那一刻的謝爸爸直接崩潰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不到九歲的女兒會出現精神方面的疾病。所幸的是，醫生說並沒有造成器質性的損害，再加上孩子還小，可以通過催眠暗示等方式進行治療……

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謝媽媽在得知這一事情時滿臉震驚的模樣以及後來發生的事情，謝爸爸再度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去年和今年，謝笑笑兩次發病，都是因為你吧？”

那時候，謝爸爸還覺得奇怪，畢竟當初就是看到顧從楊出事，謝笑笑也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他和謝媽媽還想着可能是謝笑笑痊癒了。不成想，之後卻突然半夜發病，急的他們連夜將她送到醫院……

因為謝爸爸的提醒，聯想到自己做的事情，楊曦一瞬間有些啞口無言。飛快的將過去的事情想了一遍，回憶着二十三歲時見到的謝笑笑、對方一點問題都沒有的模樣，楊曦完全想像不出，要是謝笑笑真有這個病，那她是怎麼度過父母死去的那一段時間的……

還是說……聯想到對方說一眼就認出他的話語，楊曦想到了一個不太好的可能。

注視着不說話的楊曦，將對方臉上每一個表情收在眼底的謝爸爸剛想說話，就聽到楊曦先開了口，他是這麼問他的：“笑笑小時候遇到了什麼事情嗎？”

被問話的謝爸爸立即愣了一秒，反問：“你什麼意思？”

作為一個做了好些年心理治療的病人，楊曦不相信就因為他那天沒出現，謝笑笑便會得這種病：“我的事情……只是一個引爆點，對不對？”不過是過去的事情積累到了一定程度，然後他的事情成為了最後一擊……

定定注視着楊曦的謝爸爸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會才避而不談地說到了其他：“我希望你能離開珞珈市，你願意去哪裏都可以，錢由我來出。”

聽到謝爸爸這麼說，楊曦抿住了嘴唇：“我記得那時候你們經常不在家……”也因着這點，那時候的謝笑笑經常拉着楊曦跑東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