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鳥
第二日,天還未亮,謝長明從客棧走出來,縱身上馬,馬背左右各拴了一麻袋的雞,路過早市時又買了一兜松子,以釣笨鳥上鉤。
謝長明想:松子確實有些委屈謝小七了,等捉回來再買些好果子哄它。
接下來的三天,謝長明找遍了周圍的十三座荒山,八個湖泊,沒有一處能在法陣上有反應。
傍晚時分,謝長明牽着馬,走下山,藉著昏黃的餘暉將輿圖重新看了一遍,確定附近已經沒有能找的地方了。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雲洲的周國,是江南沿岸的一片溫暖地帶。小禿毛的毛不多,體弱,不喜歡過冬天,不會往天寒地凍的地方跑。如果要找它,只能繼續往南走。雲洲地處北方,唯有與夷洲相近的地界溫暖些。待出了周國,便離夷洲不遠了。
天下共分四洲,其中雲洲、夷洲、東洲相連,陵洲則在海上,須得乘船渡海而去。
謝長明打算往夷洲的方向去。若是夷洲沒有,只能去東洲。東洲是最繁榮的一個洲,坐擁無數條靈脈,稍大些的宗派都能佔個福地。謝長明沒去過幾次那裏。第一世他在雲洲打轉,後來出海避難去了陵洲。第二世他入了魔道,去東洲總不太合適,挑釁的意味太濃。
日夜交替,一個月後,謝長明已經不用再騎馬,可以御靈力飛行了。
大多人修到築基,靈氣入體,充沛筋脈,勉強也能順風飛行了。但大部分人絕不會這麼做,築基對於普通人來說很遙遠,近似於仙人,可在修道之路上不過開始。築基期儲存在筋脈中的靈力支撐不了多遠的路程,反倒會讓人筋疲力竭,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入魔。
像謝長明這樣晝夜不息,不停地從天地間汲取靈氣為自己所用,旁人知道大約會以為他是瘋子,斷不可能這麼嘗試。
世上也無人能這樣做。自古以來道魔不兩立,修道還能有入魔的機會,修魔就再沒有回頭路走了。只有謝長明修過道,也修過魔,還能走回頭路,重新修道。
謝長明並不覺得修魔有什麼不好。若是有大能者由道入魔,要以萬萬人為祭,用他們的血打開通往魔界的路,才算是真的入了魔。但若是謝長明以現下的修為入魔,遠不必如此麻煩,只需誠心立誓,取掌心、無名指以及心頭血,隨便找個地方布下法陣,便可進入魔界了。
但眾所周知,魔界有天無道,謝長明要找天道的麻煩,總是修道要方便些的。
即便同是修道的道友,也是大有不同的。普通人以國為界,修道者則是以洲而分。
一群人在一起論道,總是東洲出身的那個最體面。
譬如雲洲,地處偏僻,沒幾個仙邸福地,靈氣也稀薄,求仙問道的修真人士自然也少得多。
但也不是沒有。
謝長明第一世的仇家便是雲洲第一大派——萬法門。
萬法門地處雲洲與夷洲交界處,宗門建於仙火山,周圍山霧重重,遍佈法陣,外人難以入內。
萬法門開山不過三百餘年,沒找到福地,勉強建在一條靈氣並不充沛的靈山山脈上,照理說難以成為大門大派,實際上卻非常富裕,門中弟子的丹藥法器源源不斷。
這富裕靠的是兩門生意。
可見這兩門生意的不同尋常。
一是人丹。顧名思義,就是以人流動的鮮血以及心、肝、脾臟、眼球、大腦,輔以珍稀藥材,再以人骨為柴,煉製成指頭大的丹藥。這樣的丹藥,一般修道者是不吃的,怕遭了業障,過不了天道的叩問,修為無進,反而要遭天譴。
二是鼎爐。
萬法門在雲洲偏遠的地方以修仙為名,招攬了許多窮苦人家的孩子。待那些孩子到了仙火山,按照資質分成兩撥。一撥用以斷絕筋脈為代價的丹藥強行提高他們的修為,直到將這些“人丹”材料灌到鍊氣圓滿的境界,便可開爐煉丹。另一撥則養在後山,教習雙修的法術,待他們長大成人再賣出去。
謝長明的第一世便是在萬法門修行的。
然後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死仇。謝長明重生的第二世,才模糊地意識到自己離開了深淵,便立刻入了魔界決意報仇。
現在是謝長明的第三世了,什麼仇什麼怨,也在第二世報完了。
但從雲洲去往夷洲,必然要經過仙火山的萬法門。
謝長明思忖了片刻,從雲層間隙里降落,去附近的集鎮買了頭老驢。
他想:耽誤兩天的工夫,以小禿毛的速度,應當撲棱不了多遠。
大周慶元十五年,謝長明醒后的第三年。
六月已是入夏,東洲少海城卻四季如春,街道旁開滿了桃花,四處揚着柳絮,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謝長明住在少海城裏的人來客棧,開客棧的是凡人,收的卻是靈石。
這時候住店的大多是修仙的散修,為了參加麓林書院的入院考試而來。
謝長明也是為此而來。他找了三年鳥,幾乎將整個夷洲與東洲翻遍了,也沒找到謝小七的蹤跡。思前想後,這樣下去不行,要換個法子,便想到了麓林書院。
據說麓林書院的典籍中記載了天下所有的先天靈獸,想必能找到謝小七是個什麼品種的鳥。
謝長明也試過找擅長卜卦的老道士占卜小禿毛在的地方,可惜對於占卜而言,謝長明手繪的畫像不能算是依據,只能用生辰八字或是名字。生辰八字,謝長明自然不知道謝小七是什麼時候破殼的。名字本來是知道的,但小禿毛這一世沒被謝長明撿到,謝小七這個名字也就沒用了。
那老道士嘆了半天氣,看在謝長明又添了一口袋靈石的分上,終於又多說了個法子。先天靈獸一般生育艱難,種群數目不多。再不濟,知道謝小七是個什麼鳥,用這個卜一卜,興許能找到。
但天下靈獸何其多,謝小七又是格外廢物的那種,想必不是什麼有名的靈獸,謝長明翻了好多藏書閣,也沒找到記載。別無他法,只能將主意打到天下聞名的麓林書院上頭。
考試前一天,眾多考生聚在客棧大廳談天,無人努力複習。大約是修道想要出成績都是以年月計,臨時抱佛腳沒什麼用處,大家都很輕鬆。
謝長明坐在窗邊,是個能看到外面、也能聽到屋內議論的好位置。
早晨才聚在一起喝茶,大家彼此還不熟悉,卻還裝模作樣,討論了一番道法修行上的問題。到了中午,已是喝過酒吃過肉的兄弟,紛紛說起了真心話。
有人道:“我來麓林書院,也不是為了求道,而是想要結交那些宗派弟子。”
這話一出,周圍瞬間寂靜。
片刻后,有人附和:“陳兄說的是,當散修,不是什麼好出路,還是要入了大派才好!”
這話可謂是廣大散修的心聲。
“那是自然,我們是修仙,也沒真修成了仙,不還是人。”
“即便是辟穀,不食人間煙火,不也是要以靈氣為食!沒有靈石怎麼行。”
謝長明抿了口茶,瞥了眼周圍慷慨激昂的人群。
大家都是修道人士,講究的是清靜無為,不與世爭。但,這道並沒有把人修得滅情絕欲,人的本性,還是喜歡背靠大樹好乘涼。
當然,謝長明不在此列。他曾是一個殺了四十多個大乘期修士的魔頭,即便從頭再來,即便改行修仙,也不至於淪落到要抱大腿的地步。
於是,他對接下來這群散修交換此次有哪些名門子弟要來此考試、誰的脾氣好、誰的大腿比較好抱的諸多信息不再感興趣。
謝長明偏頭看向窗外,天色忽然一暗,像是有雲遮住了太陽。
他抬眼一看,卻發現是雲霞載着一條巨大的仙船,駛在少海城上空,遮天蔽日,正緩緩地降落。
麓林書院前方的台階光芒乍綻,升起一塊碧色玉台,那仙船便停在了玉台上。
少海城百年難鳴一次的大鐘忽然被人敲響,震耳欲聾。
一道蒼老的聲音長聲道:“恭迎長明鳥。”
船尾先下來了數十人,待到鐘聲平息,最後一人才從船頭走出。
裹挾着船的雲霞漸漸散開,又隨着那人的腳步重新聚攏,一步一生花。
謝長明忽然想起他們方才說的話。
“其中最尊貴的,當屬神鳥長明鳥了。”
“據說是上古時期為天神提燈之鳥,能上通天意,血脈尊貴,舉世不過兩隻。”
“若是能……若是能同這位神鳥交上朋友……”
謝長明看了身旁的一眾宿友,覺得他們的願望大抵是要破滅了。
那位風華絕代的長明鳥身邊連托着船的雲霞都如此狗腿,可見他從小到大是如何被千嬌萬寵着的,輕易不能被討好。
終於,雲霞散去,那位長明鳥站在玉台上,往麓林書院走去。
謝長明目力極好,遠遠看過去,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看到他穿了一身碧色長袍,攏着烏黑長發,氣質疏冷,看上去十分清靜矜貴,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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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鳥:謝邀,頂級白富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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