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高金剛仔細看看門縫外頭,壓着聲兒道:“丫頭,我現在身陷囹圄,他們都是樹倒猢猻散了,你得幫我,你救我出去,我以後就是你唯一的倚仗。”他看着允淑,切切道,“官家每日申時都會去御花園散心,你聽伴伴的話,申時去御花園守着,官家喜山水,猶喜愛田園山水,你出身農家,一定能為官家解解悶兒,雖說年紀是小了些,可這也不打緊,聖祖爺的皇后,才九歲呢,不是照樣得了恩寵?你生的好看,以後扶搖直上,我也能跟着享清福不是?”

“不能成的。”她愕然,“我不是您明面上的小婦人么?”

官家年逾四十,嫡出的帝姬都十六了,她只不過十歲,官家若是個正常的,怎麼也瞧不上個沒長開的她不是?

她只想隱藏身份,安分守己的過日子,如今也有了月銀,宮女到二十五歲就可以放出宮了,等慢慢攢夠銀子,出宮后找片清幽僻靜的地方好置辦個莊子,平平淡淡的這一輩子也就算過完了。

朝堂里的勾心,后宮裏的斗角,她一樣都不想摻和進去。

何況,內官老爺的這趟渾水,本就是大監大人一手設計好的套兒,等着內官老爺自投羅網的。

同她說什麼救不救的,這世上不是有句勸人的話么,欠的債早晚都是要還的。

高金剛攥住她的手,“丫頭,我可沒少在你身上下功夫,你也要像他們一樣,見我落難順道兒踩我一腳?你若是跟了官家,那往後就是潑天的富貴,什麼樣的好日子沒有?若實在不成,你回宮去找我那乾兒子商議,他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有的是鐵血手腕,不能就這麼棄了我不管不問的。”

允淑忍着疼點頭,只得答應着,“成,我回宮就去求大監大人,他斷不會不管您的。”

她心想,您還不知道大監大人心裏多恨着您,管您是肯定管,只是要送您去閻羅殿裏,跟馮家死了的忠義們贖罪去。

見她終於答應,高金剛繃著的臉總算是輕鬆些,拍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的,“我說過,凡事你得爭,不能幹等着。”他從腰間拽下塊玉墜子,放到允淑手上,“你拿着這個,去相國府上求見相爺,就說高金剛願意用蘇州的莊子,跟他換個平安,若保我出去這大理寺的班房,還有別的孝敬。”

允淑把玉墜子緊緊攥在手裏,跟他福福身,“內官老爺您安心,我就去了,您在牢裏保重自己。”

臨走,她回頭又看了高金剛一眼。

掏心窩子的說,內官老爺對她着實不錯,沒打她沒罵她也沒苛待過她,就算一直想利用她謀算個前程,也是人之常情,人家把她從寧苦買回來,也不是日行一善,想以後在她身上撈點好處並不過分。

只是這兜兜轉轉的,若不是內官老爺為了五十萬兩銀子把馮家坑害了,李家遭難的時候,馮玄暢也能把二姐姐接過去,二姐姐出了嫁就跟李家沒得牽扯,受不着這樁連累,也不會落個生死不明。

馮李兩家落得這步田地,因果來說全都是高金剛一手造就的。

她嘆氣,心道,大監大人要您的命,我處在這樣尷尬的位置上,着實什麼也做不了,內官老爺您吃飽了好上路,別入了陰間飽受飢餓之苦。

她出來牢門,獄司給牢房上了鎖,說一聲“像牢房這種怨氣重的地方,大姑這樣金貴的身子往後就別來了,怨氣衝心對身體不好。”

她前頭走着,未答話。

廷牧跟在她身後,問她,“您見了高中侍,心裏可有難受?”

她搖搖頭,“難受說不上,只是內官老爺到底對我沒有什麼不好,可若不是他被錢財蒙了心,大監大人如今已經娶妻生子,日子過得幸福着哩。”

廷牧說是,“這話不假,大監大人這條路走的不容易。”

回來正廳,馮玄暢正和寺卿說著話,她過去揖禮,道一聲大監大人壽安,寺卿大人安。

大理寺卿喚人搬杌子來給她坐,問她,“女司見了人,可說了什麼話兒?”

她抬眼,略笑了笑,“沒說什麼話,內官老爺住的好,睡得好,還有蛐蛐逗弄着,都說大理寺執法嚴明,內獄不是人待的地方,我瞧着沒外邊說的那麼嚇人,心裏就踏實多了。”

馮玄暢坐那聽着,也沒要插話的意思,任寺卿尋話同允淑說。

“高中侍就是犯了事兒,在官家跟前到底是得過臉的,不能這點體面都不給。”寺卿端起茶抿了口,轉而道,“聽說,大姑是高中侍府上的小婦人,高中侍前程不保了,大姑可要想好,及時抽身才是,別被牽累進去。”

允淑看一眼馮玄暢,垂頭喪氣,怔怔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抽身,若真的被牽累,也都是命。”

寺卿笑了笑,同馮玄暢道:“掌印說的是,果然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真是好奇,這樣小的年紀,花一樣的年華,對人生的態度竟是如此涼淡?”

馮玄暢唔了聲,“挺好,不爭不搶,泰然處之,穩着呢。”

允淑皺了眉,道原是兩個人商量好的在這裏逗弄她,她不依了,站起來一甩帕子,使起小性子,“藍批的摺子攢了一桌子,再不回理不完了,這就先行告退,大監大人再喝會子茶,您那乾爹爹還盼着您給他使使力。”

說完提步往外走,廷牧覷了一眼馮玄暢的臉色,悶聲兒跟了出去。

馮玄暢同寺卿道聲謝,起身告辭,寺卿說這小姑娘有脾氣,您往後可得悠着點。

他笑,“人生唯一的樂趣,縱着就好。”

寺卿說他這時候倒是多情起來了。

他也沒搭話,不疾不徐出來大理寺,上了馬車。

允淑窩在車裏,見他進來別過臉不去看他,手一撐把高金剛給她的玉墜子拿到他面前來,“說是要我去相國府上求個生路,這是信物哩。”

馮玄暢接過玉墜,擱在手裏端詳一陣兒,“這墜子我先收着,明兒交給言青和去查,人都叫西廠去得罪去,咱們誰也不招惹。”

她忽然轉過來看他,手裏狠狠絞着帕子,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蠢?我不蠢的,我都知道。”她急於辯解,有些語無倫次,“內官老爺送我進宮是想讓我伺候官家,不是去做個沒用處的女官,是想叫我做答應,做常在,做妃子,他考量着我能得官家喜歡的,就如同考量你在官家跟前會得寵一樣。他是想着把你我都拿捏在手裏,好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他望着她,頗有些不可思議,“你都知道還心甘情願去做這些,是為了什麼?我是為著家恨,你呢?也有家恨?”

她說不是,“因着寧苦的日子過得艱辛,我沒想着還能從那裏出來,儘管買我的是六爺,可到底是內官老爺收容了我,若不然,被賣到何處,還會不會活着,都不知道。六爺說過,做人不能忘恩。”

他嘆氣,“善良有時候不是德行,是利器,你想救他就是給了他一把刀,這把刀會傷到你,也會殺了我。”

正因為知道是這樣,她才選擇把內官老爺說的話都告訴他,他在阿耶的草堂里說的那番話,她早就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給他了。不為別的,為著他曾是二姐姐的未婚夫婿,為著他能豁出去找她二姐姐。

她在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了,可見到他,就覺得像半個親人,他就是她以後得指望。

“我不救內官老爺,我只尋二姐姐,等尋着人,下半輩子和二姐姐相依為命,我有打算哩,現在有了月錢,我都存着,再過十五年我就能出宮,到時候攢的月錢能買下個不小的莊子,和二姐姐一起開個小小的門面房,做點小買賣,拿錢生錢,”她盤算的好,說起來眉飛色舞的模樣,正說著,忽然垂了眼,嗡噥着,“也不行,二姐姐到了年紀了,碰上中意的良人還是得嫁人的,我得先給她攢嫁妝錢。”

他撐頭聽着她的謀划,眯眼看她,像看一幅奇景,“眼界兒小了些,謀划是不錯,倘若如你父親,置辦自傭兵,田產也置辦上,儼然就是一個女節度使。”

她愣了愣,“父親的兵,原都是自傭兵么?不是朝廷里撥的?”

他說,“唯知其將之恩威,而不知有天子。朝廷想抵禦外敵,又不給地方上撥軍餉糧草,只能由着節度使這樣的官私吞田產,自己想法子養兵。”他嗤笑,“既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朝廷是什麼?”

那沒說出來的話,聰明人一點就透。朝廷就是把你囫圇個利用完,骨頭都不吐給你的玩意兒。

她本覺得父親是個不爭氣的,沒成想,是太爭氣,爭氣過頭兒了。

這人,你說還能委屈到什麼地步?原來委屈,還是個沒下限的東西。

“我沒這麼大的出息,老人說,平安是福,我盼着二姐姐平安,自己也平安。”她抬眼,再看看馮玄暢,抿抿唇,“大監大人也平平安安的。”

馮玄暢沒再說話,眼神卻出奇的溫暖着。喜歡掌印吉祥請大家收藏:(shouda8.com)掌印吉祥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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