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五一了
陽光挺好,坐在教室里倒也不感到熱,讓人從里往外覺得那麼舒適,就連一向一板一眼沒有威懾力的化學課也進行得很成功。
剛下課,笮銘就趴在了桌子上。
整個人都有點虛,而且早上吃了點東西,這會不是很舒服。
“笮銘!”
笮銘眉頭皺了皺。
是老吳的聲音。
緩了緩,他直起來,用手指按了按額頭,等眼前沒有一圈圈的電花了,這才站起來繞過最後一排往後門走。
“你臉色不太好啊,怎麼了?”
“昨天發燒了。”人總是能在瞬間給自己找到借口,嘖嘖。
“啊?發燒了?”老吳伸手要去試他的體溫。
“早上已經退燒了。”
“嗯,那就好,”老吳頓了頓,“笮銘啊,我找你,是想說個事。”
“嗯,您說。”這會站着都不怎麼得勁的,趕緊說完他還想回去歇會。
“今年六月二十三號是咱們學校建校五十周年,高三正好也回來,會舉辦校慶。”
老吳看了看笮銘,沒看出他有什麼表情,就繼續說:
“現在各班都在選拔在文藝方面有才華的學生。咱們班呢,情況就那樣。我就知道宋澤鑫會吹笛子,文藝委江恬恬會舞蹈,已經找過他們了,他們都答應給咱們齣節目,但是一般像這種的都是要和別的班去組合在一塊兒的,演奏音樂的出一個大節目,跳舞蹈的出一個集體舞。”
“所以吧,咱們還得出兩個人參加節目,或者是一個主持人再加一個節目。”
“啊。”笮銘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老吳咳嗽了一聲後繼續說:
“那天念檢討,我覺得你語言表達能力特別好,舞台效果也很好。你看,能不能給咱做這個主持人?”
“咱們班必須出一個嗎?”
“那倒也不是,你要是有別的特長的話?”
我操。
笮銘樂了。
這是逮着我不放了啊,還“我要是有別的特長的話”,怎麼那麼搞笑?
“怎麼樣,他們也不會排練太久的,頂多就是五一多練練,畢竟咱們也要準備期末考試。而且主持人到時候都是有稿子的,照着念就行,老師覺得你的能力非常優秀,沒有問題的!”
老吳看着他目光迥然,不過他註定要讓他失望了。
“我……不怎麼想去。”
剛成了公眾人物,還上去露臉?
再者說,就算他有精力,也沒那些糟心事,他也沒什麼心情,沒什麼心思去參與這些活動,他本來就是一個自顧自,不太有集體意識的人。
具體為什麼,大概跟六年級的那件事情有關。
老吳嘖嘖了兩聲:“哎,主要是——老師覺得你是個好苗子。有這方面特長,幹什麼不去發揮呢?”
“我有公眾恐懼症。下面那麼多人看着我,我不習慣。”
“你那天不是表現的挺好嗎?”
老吳還想奮力爭取,而笮銘給了他來了一句:
“檢討那麼丟人的事兒,我是當成念課文去做的。”
“那……你在台上就都當成念課文不就得了?”
靠,老吳你……
“那得分情況啊,人太多我暈。”
“嘖……”
吳老師無奈地擺了擺手:“行……吧。要不你給我推薦一個人吧?你有沒有人選啊?”
“老師,我剛來了四天,就認識那麼倆仨人,怎麼給你推薦?你還是直接在班上問的好,我估計想去的人有不少。”
“嘖……主要是吧,我找不能找學習太落後的,我怕他們因為這個就更跟不上了。直接問,如果人家報名了我不同意,多打擊他們積極性。”
“嗯。”不知道為什麼,笮銘腦子裏閃過肖獎的聲音。
[興許,
他像深海一樣,
有他在的地方,
從來不會令人煩躁,
而是莫名的,
在不曾擁有的時候,
多了一份,
難言的遺憾和渴望;
在擁抱的時候,
泡在清冷里,
依舊安然。]
他是懂音樂的吧?
班裏六十五個人,肖獎周測考了四十七名,妥妥的倒二十。
他不是因為把精力都花在學習以外的事情上了學習才這麼差的吧?
“老師叫你不會是為了校慶吧?”
肖獎扒拉着手機,笮銘一瞅:
《火柴人逃生》
“嘿呦,一次比一次高級哈?”
“那是。”肖獎瞥了他一眼,“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是——啊,你怎麼知道?”
“你回來的時候李董剛走你沒看見?他通過宋澤鑫知道的,他想上去唱歌,估計老吳不會答應。”
“哦。”
是,老吳不會同意他們參加的,
第三節課快下課的時候,笮銘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邱老師特溫柔的聲音聽在耳朵里跟催眠曲一樣一樣的。
身上還是難受,活該!對於他來說,雖然酒量還不錯,可是兩摻的酒,碰不得。
眼睛睜開一條縫,他能看見同桌拿着筆正在記筆記的指節分明的手。
他其實英語挺好的,語文也不錯……有點文科性質的生物,也到了中游水平。
不過,這些都拉不開太大的分差,真正“定生死”的,是數學物理化學。
可這位那幾科的成績就……合著他就遇上理科蒙圈?
聰明跟會學果真不是一碼事。
肖獎估計是坐累了,手臂拿下去動了動肩膀,身子坐直了,視線里就剩下昨天他……依偎吧,依偎過的……
心速有點快,這位趕緊裝作剛醒的樣子揉了揉眼睛,直接坐好了繼續聽講。
靠,心虛個鬼,又沒人知道。
一下課,肖獎出去上廁所,笮銘拿出手機關閉飛行模式一看,有那麼兩條微信消息。
[銘哥,我老彭要重出江湖了!哈哈哈,大笑三聲,今天晚上八點半到你那,燕中西站,接我啊!]
[收到請回話!!!!!啊哈哈哈,你陽哥我抑制不住的想浪啊!!!]
“靠……”笮銘看着這麼有“活”氣兒還騷的“你陽哥”的消息,忍不住笑了。
[成,坐上車聯繫我。]
那邊秒回:
[不應該是到站了聯繫你嗎?]
[你愛啥時候啥時候,誒你哪來的手機發的消息?]
[我找的唐子韜啊,他有手機。
對了,告訴你個消息,我倆是一趟車。
哼,我才不想跟他一起來,又破壞氣氛。
而且我一想起來是因為他你才讓人瞎嗶嗶還轉學的,我他媽就想抽他!]
[得得得,你都跟他勾搭上了,還跟我這白話什麼。]
[放屁,我跟他是巧遇,巧遇知道嗎,不是一塊買的票!
哎呀不提他了,提他你煩我也煩。
銘哥,我不知道你住哪,有沒有我地兒,所以就訂了間賓館,在祥和路,叫鴻盛賓館。]
[行。我那其實也有地兒,租的房子,還不錯,你訂賓館就住賓館吧。]
[我靠,你是我哥嗎,你都不邀請我去你家?]
笮銘打出一行“什麼我家”,接下來想打“租的罷了”,還沒打出來,心裏邊升騰起一種怪異的不舒服感,又把上一句刪了。
[你是可以住我這,那唐子韜呢?你們倆賓館不會訂的一起的吧?]
[哦,你是因為這個啊,賓館當然不是。
誒你怎麼還考慮他啊,他本來就欠你的,你甭管他,就管我就成。
你說吧,你那我能不能去,能去我就把賓館退了。]
[行,省點錢吧。]
[要上課了,我得回去了,我他媽蹲坑呢。]
[趕緊滾回去。]
[嗯。]
靠,這貨肯定是着急回去,居然沒懟他,呵呵呵。
彭陽也是個學霸,還是騷的一匹,愛好:唱歌,習慣:撩妹。他家庭情況也就是一般,爸媽都是公司職員。
唐子韜家比較闊氣,唐家跟笮斌志還有合作關係。
如果不是他跟笮斌志說了自己曾經給他獻血的事,估計自己還會那麼不清不楚在那個家裏繼續苟且。
下面,笮銘還是點開了被免打擾了的,排在第二個的唐子韜的消息框,一劃手機,幾乎每天都有消息過來。
[銘哥,你這幾天過的好嗎?
需要什麼東西跟我說,五一我去看你的時候給你帶。
……]
一堆婆婆媽媽的東西,不想看,又一劃回到最近頁面。
[你不回話,我也不知道你缺什麼,給你買了一個新款航母模型,不是特別好,你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對你設計東西有些幫助。
銘哥,今天晚上八點半到你們那,我跟彭陽一起。
圖:想你]
靠,真他媽欠。
剛想回過去一句:再他媽瞎發刪了你——
“我進去。”
肖獎站那十秒鐘了,他對笮銘這無敵走神的功夫見怪不怪了,旁邊站個人都不帶知道的。
“哦。”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笮銘退出了微信界面后才站起來讓座。其實,手機膜是防窺屏的,別人基本上是看不見的,而肖獎更是不會去看他的私隱。
……
中午放學的時候就有不少人已經開始放飛自我了,嚷嚷着“組團旅遊”“聯手過關”的事兒,這熱鬧勁已經掀出了窗戶,肖獎看着年級主任禹禹獨行的背影,甚是感慨!
“堅守不住本心的人,難成大器!憶苦思甜,方能秉持艱苦卓絕的精神以及樂觀昂揚的鬥志——”
“好!”
劉一天帶頭“啪”“啪”鼓掌,前後左右掀起了一股別樣的浪潮——胡主任經典語錄知識大比拼!
“你走不走?”笮銘扯着他的衣角就往外拽,肖獎直到出了教學樓還擱那興奮呢。
“挺嗨,吭?”笮銘一抱胳膊瞅着他。
“那是,這就是你獎爺展現親和力的最佳狀態。”肖獎活動着筋骨,每一下都差不多是“蹦”着走的。
“呵。你這麼有活力,我都覺得自己老了。”笮銘背着手挺悠閑地跟在他後頭。
“老了?算了吧你,這話要讓林阿姨聽見了,估計你還得加個語文作業——”
肖獎轉過身一臉嚴肅:“不珍惜青春,就是浪費生命,請笮銘同學就這個主題展開討論。”
“青春是火青春是歌,青春是奮鬥的號角吹起,是夢想的風帆遠航——”
“靠,”肖獎扭過頭樂,“一套一套的呢?”
“啊呢。”
張開手臂,笮銘感受着“活分”的氣息。
“嘿!扎手!”
肖獎突然喊了一嗓子,路邊一個正要伸手去擼花的小男孩嚇了一跳,迅速跑開了。
“呵,可以啊,論獎大神如何保護祖國的花朵。”笮銘笑得挺燦爛。
“嗐,熊孩子也是祖國的花朵,我那差點嚇哭他。”
“那趕緊走吧,一會人家家長找上門了。”笮銘神經兮兮一扒拉他,自己就當先往路口去了。
“唉,銘哥,你去哪?”
笮銘回過頭邪氣一樂:“去買糧食給你補補,省的讓人按在地上揍。”
“切,誰敢揍我啊……”
肖獎在後頭跟着,倆人時不時聊上幾句。
他能感覺到,笮銘開始有些活潑了,不知道是受到環境影響還是這根本就是天性釋放。
……
肖獎家米沒了,笮銘終於逮到機會交一下“伙食費”了。
“下個路口我搬吧。”肖獎叼着棒棒糖看着扛着大袋子氣都不帶喘一下的笮銘。
“不用。”
“我保證,你這麼扛回去,明天鐵定腰酸背疼。”
“用你說?”笮銘挑了挑眉,“跟誰沒幹過活似的。”
噗……
“嘿——再樂我扔你。”
“呵呵……哥,你看着,就像沒幹過活的。”
笮銘“切”了一聲,不再說話,自顧自在前面走着。肖獎看着面前這人挺拔的背影,一步一步,在陽光下,透着說不出的深邃。
他從沒想過,能碰到這麼一個人。一個不能去分析思考,只能去一點一點感受的人。
剛見他的時候,為什麼管他的閑事?
現在想想,是笮銘身上那種他從沒見過的又冷又憂鬱的氣質吸引了他吧。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生活,因為這個人的滲入而悄然發生了變化。
……
晚上七點半,笮銘打了一輛出租車去了燕中西站,按照彭陽電話里說的等在了東出站口。
站在那扒拉着手機,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有期待,也有默然,有煩躁,也有輕鬆。
“笮銘!”
是彭陽的聲音,大老遠的,這傢伙背着個大書包就往這邊跑。
“銘哥——”
“看見你了!”
笮銘笑着迎着他走才發現,有個人比彭陽離他更近,慢慢地往這邊走着。
夜間的燈光不是很好,他差點把這位直接忽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