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塌而眠
長/槍所指之處,皆為大興國土。
曾經的自己多麼有豪情壯志,結果最後呢?
君楚昭愣了一下。
最初她不是喜歡縱橫沙場,為了大興征戰天下嗎?到後來又為什麼會陷於前朝後宮的權謀算計。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忘了自己的初心?
她曾經夢想着統一草原,攻滅雪國,然後向西跨過卡索高利山脈,踏入西方世界。她也曾期待着自己戰死沙場的那一天。
可是最後,自己沉浸在雲都的繁華和龍域的宏圖中。
如果不是她忘了自己的本心,如果前世她能放棄雲都的一切回到胡關,是不是君楚衍就不會戰死,而之後的悲劇也不會發生?
君楚昭嘴角慢慢挑起,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長/槍所指之處,皆為大興國土。”
她喃言出聲,顧相思有些聽不清,歪頭問,“阿昭,你說什麼?”
君楚昭抬起手,慢慢指向遠方的旗幟,“我的志向是為大興開疆擴土,守護我的國家、我的家族、我的將士,以及我所有重視的人。”
她說話很慢,一字一句極為堅定,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決絕。
“那阿昭會保護我嗎?”顧相思又問。
君楚昭眼神越發陰沉,淡淡的吐出兩個字,“當然。”
說著,君楚昭眼角餘光瞄到腳下的石縫竟然有一株野菊,她蹲下身子,仔細瞧着這顆生存艱難的小傢伙。它還沒有完全張開,每片花瓣都蜷縮着,緊緊的挨在一起,嬌小可愛,又那麼堅強。
鬼神差使的,君楚昭將這朵花折了下來。
顧相思傻傻的看着君楚昭的一系列動作,還沒反應過來,君楚昭就蹲在她面前,將她的頭髮撩至耳後,然後別上一朵小花。
“阿昭?”
顧相思眨眨眼睛,有點茫然。她看着君楚昭認真的神色,想起之前君楚昭毫不猶豫說出的當然二字,小臉慢慢的紅了起來。
君楚昭手指滑過顧相思的皮膚,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相思,我會像你保護我的那樣保護你的,所以……”
“所以?”
“所以你不用迷茫,按照你想做的堅定去做,我就是你的後盾。”
君楚昭淺淺一笑,眼中意味不明。
這一回,她要看着顧相思一步步走下去,走上和過去一樣的路。
但是她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她要讓顧相思嘗到她前世的痛苦,親身體驗一下所有重要的東西都被摧毀的絕望。
相思啊,這一回我賭不起了。
趕緊出手吧,這樣我才能名正言順的除掉你。
兩人在山崖上待了很久,直到太陽快消失在天地之間的時候才從上面下去。當天晚上顧相思睡不着,她便跑到顧相思營帳里和她擠在一間床上。
“阿昭,我不會擠到你的,我睡覺會乖乖的,真的。”顧相思將自己包成一團,只露出個小腦袋在外面,可憐兮兮的看着君楚昭,“我們在清河郡府的時候也是睡在一間床上的。”
她聲音軟軟的,聽着好不可憐。可是君楚昭最不吃的就是這一套,拍拍被子,冷着臉拒絕,“不行,你現在已經長大了,趕緊回軍醫館。”
“不嘛。”
顧相思將被子抓得更牢,鼻尖泛紅,吸吸鼻子再次試探,“我今天有些害怕,阿昭,就這一次,好不好嘛,明明之前我們都是可以睡在一起的。”
“……”
“更何況,外面已經黑透了,這裏離我的居室又遠,萬一遇到野獸怎麼辦?”
“軍營里哪裏來的野獸?少唬人了。”
“嗚,阿昭……我真的很害怕,我很可憐的。”
眼見着顧相思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整個人還往被子裏面縮了縮,只露出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君楚昭無奈的揉揉眉心,她知道顧相思今天是下定決心要和她一起睡了,於是不再作無用功,點頭同意,“行吧,那你乖乖的,我看會兵書再上床。”
顧相思一聽君楚昭同意了,連忙乖巧應道,“好!”
君楚昭便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古書,在書桌旁邊坐下。可是一打開書,完全沒有心思靜心翻閱,腦海中全是一團亂麻。要思考的問題很多,但是不知從何開始。
不知過了多久,燭光被一股涼風吹得閃動起來。
君楚昭轉頭一看,是夏青端着一個瓷碗進來。
“小姐……”
“噓。”君楚昭將食指比到嘴唇處,往床的方向指了指,“縣主睡了,你聲音小點。”
夏青噤聲,走到君楚昭的身旁邊放下碗邊說,“小姐,您該喝葯了。”
君楚昭瞥了一眼碗裏冒着詭異氣息的烏黑葯汁滿臉的抗拒,內心天人交戰好久才皺起眉頭將碗拿起一飲而盡。
“我喝完了,你下去吧。”
“是。”
苦澀的味道在嘴裏久久不能散去,等夏青一出門,君楚昭就連灌了好幾杯清茶。
這時身後傳來窸窣的聲音,回頭望去,顧相思還沒有睡着。她下了床,取出自己的荷包,拿了小塊的糖果放到君楚昭嘴邊。
君楚昭條件反射的張嘴,將糖含在嘴裏。一股甜意在嘴裏瀰漫,又夾雜着微弱的姜味,這是顧相思自己做的薑糖。
“你還沒睡着?”
顧相思搖搖頭,“今晚睡得淺,夏青一進來便醒了。”
“那在上床去,好好睡覺。”君楚昭說著將顧相思趕回床上,拿着桌上的書在床頭坐下,“我在床邊坐着,放心吧。”
“嗯。”
顧相思臉上終於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然後閉上了眼,很乖覺。
君楚昭看着書,腦海中徘徊着臨死前在天牢看到的那個瘋狂的顧相思,她身子微微顫抖,始終做不到和顧相思同塌而眠。
如果顧相思不是受寵的皇族,在懸崖上她就會將她推下去,何苦在她面前作戲,演的姐妹情深。
她望着顧相思的臉,沉默不語,就這樣靜坐到天亮。
之後的日子裏,君楚昭每天會去君楚衍那裏協助他做。
她很多東西都懂,君楚衍跟她稍微一說就能上手,兩人之間親近不少。君楚衍對她的“成長”很滿意,誇了她好幾次。剛開始君楚昭還不好意思,畢竟自己是重生回來的,懂得自然多一些,到後頭她也能厚着臉皮欣然接受。
醒來的第五天,胡關的大將軍,君崇回來了。跟他一同來的還有來京城視察的欽差大臣,一到胡關,欽差就宣讀了聖旨。
和前世一樣,她被封為正四品忠武將軍,年關時護送清河縣主回雲都。至於君楚衍,官升一品,留守胡關,等明年開春之後才允許回京。
不知道為什麼,記憶中君楚衍就很少回雲都,前世知道君楚衍戰死,他回家的次數也不超過五次。
晚飯過後,君楚昭和自己的幾位副將商討完接下來的事務之後就前往君楚衍的房間。君崇回來之後他輕鬆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在主帳里沒日沒夜的處理事情。
君楚昭敲門的時候,君楚衍剛剛洗漱完,靠在桌子上自己和自己下棋。
“兄長,是我。”
“進來。”
君楚昭探頭進來,一眼就看見君楚衍桌子上的白玉棋盤,她似乎在哪裏見過。前世和君楚衍並不親昵,從沒來過他的房間。
“把門關好,撅着屁股在那幹什麼?”
“哦。”
一點都不禮貌,君楚昭心裏暗戳戳的想。不過她還是乖乖的關了房門,然後自覺地拖了個凳子,在君楚衍對面坐下。
她瞅着君楚衍的棋盤,好奇的問,“哥,你這棋盤是哪裏來的啊,這挺貴的吧?”
君楚衍淡淡的說,“這是上次回雲都的時候鎮北侯世子所贈,此前戰事告急,並未用過。”
“鎮北侯世子?”這個稱呼有點耳熟啊,君楚昭歪頭想了一下問,“兄長,您說的是顧君澤嗎?”
“你知道他的名字?”君楚衍疑惑。
君楚昭點頭,“曾經回雲都的時候經常聽見別人提起,有些印象。”
“這也倒是。”君楚衍點頭,“君澤天資聰穎,才貌雙絕,一人之智可抵千軍萬馬。你曉得他,也是自然。”
“……”
君楚昭內心無語,她沒想到君楚衍竟然如此重視顧君澤。
不過顧君澤確實是個值得欽佩的人,他的能力總是讓人忘記他的出身,人們提起他的時候往往會說其官職尊稱一聲顧大人,而非鎮北侯世子。
前世她與顧君澤僅是點頭之交,后因奪嫡之爭時她支持六皇子龍域,而顧君澤輔佐三皇子龍城而立場不同,兩人徹底敵對。再後來顧君澤意欲嫁禍她謀反,被她反將一軍,以結黨營私勾結外敵的罪名入獄。
倒不是說她君楚昭的手段有多高明,顧君澤比不得她。重要的是龍城對她有意,她恰好利用了這點才扳倒顧君澤。
顧君澤入獄期間,鎮北侯府因為結黨營私的罪名不敢出頭,左相趁機落井下石,對其嚴刑拷打。同年夏天,這樁案子才了結,而顧君澤被流放蜀都。
再聽說的時候他已在雲夢自殺身亡。
回想到這裏,君楚昭在心裏嘆了口氣。她和顧君澤並沒有深仇大恨,只是立場不同最後竟然廝殺至此。其實破開顧君澤的局不是沒有,但要想拉下龍城,只能將計就計,先殺掉他手中能力最強的顧君澤。
利用君王對自己的感情謀殺忠臣,為了龍域,她活成了一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