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鳳凰隕，戰神怒（二十四）
天之盡頭。
比起結界破碎，妖界之人闖到人間肆虐，此處因為有臨淵留下的震天塔守護，情況倒是比四海要好上許多。
然而鳳族犧牲的人數，比之龍族卻是有增無減，甚至這五百年間，鎮守天之盡頭的鳳族族人犧牲過半，連留守鳳族的鳳二都不得不重新踏上戰場。
魔族雖然被震天塔攔阻了去路，可不知從哪裏得知了震天塔的破綻，每每進攻，必有幾大魔將聯手，一起攻擊震天塔的頂端。
鳳隱帶着鳳二與鳳三、鳳六三人駐守震天塔塔端，好在青蒼重傷未愈，再加之上次臨淵出手滅了大半的魔將，因而三人防禦得也不是很吃力。
只有魔族的大軍每次都會布下重重防禦，阻攔他們前去阻擋魔將們，亦或是見他們不願出兵，便率領大軍一起攻擊塔端，使得鳳族只防守不進攻的想法落了空。
鳳王滿臉凝重地立於城牆之上，遠遠地看着那片廝殺的戰場，他的幾個兒子都在那裏，將所有試圖往上的魔族都斬殺在刀下。
而他的妻子，早在剩餘的魔將一起出手時便趕了過去，只有他，不得不坐鎮城中，看着妻兒廝殺。
凰后變回真身，在空中俯視着企圖飛上來的魔族士兵，鳳喙一張，一團火焰自她口中吐出，攔下了一個又一個不悍死的魔族士兵。
鳳四面無表情地一手貫穿一個魔族士兵的胸口，火焰從他掌心升起，然後將魔族士兵燒得一乾二淨。
抬起頭，他抹了抹臉上的血跡，看着空中的凰后，皺眉：“母后再這麼下去會撐不住的。”
再多的神力也會有枯竭的時候，凰后不僅要攔住魔將，還要分心關注那些偷偷越過她的魔族士兵，甚至在哪個族人抵擋不住的時候，她還要出手幫一把……一心多用，只會加快地消耗她的體力和精神。
鳳七一劍斬下一個魔族士兵的頭顱，目光擔憂地望着凰后：“四哥，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鳳四掃視了一眼周圍，最後看着鳳八和鳳九：“小八，小九，你們去幫母后，這裏交給我們。”
鳳八和鳳九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後朝他點點頭，搖身一變，變回了原形——一隻藍色的鳳凰和一隻青色的鳳凰。
二人振翅朝凰后飛去，一左一右地守在凰後身邊。
凰后的壓力驟減，鳳四、鳳五和鳳七的壓力卻大增，不過片刻，三人身上就添了傷。
三兄弟背靠在一處，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身上的傷口也各不相同。
“這魔族這次是怎麼回事？難道要和我們同歸於盡不成？”這是眉眼至鼻頭添了一道傷口的鳳五，“本殿下英俊帥氣的臉啊……”
其實最後那一句話才是重點吧。
鳳四和鳳七不約而同的在心中感嘆。
“可能是羨慕妖界能破開結界，肆意人間吧。”這是胳膊上被劃了一刀的鳳四。
“……四哥你這話竟讓我不知該怎麼接。”想吐槽卻找不到糟點的鳳七一臉無語，腹部被鮮血染紅，疼得他額角時不時青筋直跳。
最後難兄難弟沉默了一會兒，不由輕嘆口氣。
周圍倒下的族人越來越多，三人也不再保留，仰天長叫，鳳鳴聲響徹雲霄，下一刻，三隻顏色各異的鳳凰衝天而起，隨後又俯衝下來，炙熱的鳳凰火從他們身上燃起，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
空中，凰后一翅膀揮退一位魔將，鳳首高高揚起，鳳凰火自她身上瀰漫開來，逼退了好幾位魔將。
這六界所有人都知道，鳳凰火一旦沾上，除非有鳳凰淚，否則永不止熄。
可鳳凰一生極少落淚，想求得鳳凰淚的幾率更是小之又小，因而他們不敢沾上這火焰的一星半點兒，就怕自己在鳳凰火的灼燒下灰飛煙滅。
鏡魔一退再退，終於退離了鳳凰火的範圍，看着凰后冷淡的眼眸，不由扯了扯嘴角：“凰后，你這又是何必呢？誠然，我等忌憚你這火焰，但你的神力應當撐不了多久了吧，再這麼下去，你我只會落個兩敗俱傷的結果，難道就不能各自退一步么？”
聽得他這話，凰後幾乎要冷笑出聲：“各退一步？那魔將不如率兵退去，本后也率族人退回結界中，魔將說如何？”
鏡魔：“……”
“凰后，你莫要太過囂張，這麼僵持下去，笑到最後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凰后沉默了，雖然他們是敵對關係，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鏡魔這話是對的。
再這麼僵持下去，最先撐不住的是她。
但即便如此，凰后也不會後退半步，她的四個兒子都在上面，一旦她落敗了，鳳隱他們危矣。
思及此，凰后展翅，長長的火紅羽翼覆蓋了通往震天塔塔頂的道路，尖唳鳴叫響徹耳際，那股神力使鳳八和鳳九都不由和她拉開了些距離。
凰后猛地朝鏡魔等人掠去，因為速度太快，連空間隱隱都被她身上的氣息給割開。
鏡魔和他身邊的人臉色大變，紛紛抬手試圖接住她這一擊。
下一刻——
“轟！”
一聲巨響，加上鏡魔在內的五名魔將都沒能接住凰后的全力一擊，整個人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後一口鮮血吐出。
正在此時，一名戴着面具的魔將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凰後身后，所有人都沒察覺到，直到他舉起手中的斷刃，朝着凰后的心臟位置刺下去的瞬間，魔息大放，眾人這才發現他。
“菀青——”
鳳王是第一個發現那魔將的人，不由嘶聲吼道。
鳳八、鳳九也發現了，嘴中叫着“母后，小心身後”的同時竭力朝她飛過去，卻被其餘的魔將給攔住了。
“滾開！”鳳八眼睛都紅了，怒吼道，藍色的火焰從身上瀰漫出來，眨眼間便席捲上了那魔將的身體，將他燒得發出凄慘的一聲，然後就沒了動靜。
一翅膀扇開魂魄都被燒成灰了的魔將，鳳八拚命地揮動着翅膀，奔向凰后。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聽到丈夫和兒子的聲音，凰后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是展開羽翼，渾身的烈焰“砰”的一聲散開，灼熱的溫度燙得那偷襲的魔將全身都變成了紅色。
饒是如此，那魔將也沒放棄，還加快了刺下去的速度。
“不——”
鳳王凄厲的聲音響起，悲鳴的鳳唳聲彷彿是在每個人的耳邊震開，震得他們雙耳嗡嗡作響，修為稍低一些的，耳畔有鮮血滑落。
眼見那斷刃就要刺進凰后的後背，鳳王“唰”的一聲變回原形，朝凰后飛去。
可下一瞬，異變突生。
“叮鈴……叮鈴……”
隨着鈴鐺聲的響起，一支泛着紅光的箭矢擦着鳳王射出，一息之間便穿過了那魔將的心臟。
那戴着面具的魔將身體一僵，眼中的生機快速地消失，斷刃無力地從他手上滑落，落在凰后的身上，而他的身體也在下一秒化作了灰燼，隨風而逝。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條件反射般朝箭矢射出來的方向看過去——
空中，一個紅衣姑娘還維持着箭矢剛射出去的動作，紅眸冷冷地盯着那死在自己箭下的魔將，裙擺翩躚，烏髮飛揚。
目光微移，她看向凰後身旁剩餘的蠢蠢欲動的魔將，再次搭弓，拉開，三支箭矢憑空出現在弓上。
瞄準了目標，趁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手指放開，“咻”的一聲，三支箭矢離弓射出，穿透了圍在鳳九身邊和凰后不遠處的魔將的心臟。
“浮生？！”
這下眾人反應過來了，鳳四等人一臉喜色，魔將則是面色一白。
這個丫頭和臨淵形影不離，她此刻在這裏出現，那臨淵豈不是也來了。
所有的魔將都還記得上次臨淵出手的情景，一時嚇破了膽，再也顧不得其他，紛紛逃離這裏，生怕晚上一秒，臨淵就會把他們化作齏粉。
很快，魔族大軍退兵，魔將們也全部回了魔界。
浮生輕輕吐出一口氣，長弓化作鳳鳴鞭，重新纏回腕間，而後徐徐落在城樓上。
凰后揮動着雙翼，朝城頭飛去，在落地的瞬間化作人形，把浮生抱進懷裏：“你怎麼來這裏了？”
這五百年來，她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小女兒，甚至私下裏還不止一次地慶幸小女兒沒有來這裏，沒有參與戰場和殺戮，可是……
她放開浮生，細細地打量了浮生幾眼，在這個時候，鳳王和鳳四等人也回來了，皆圍在她們母女身邊，眼巴巴地看着，沒敢說自己也想抱抱妹妹妻子什麼的。
“你的修為……”凰后也沒空搭理他們，觀察了浮生片刻，很快就發現她的修為又增進了不少。
浮生微微一笑：“我閉關的這五百年，血脈又融合了一些。”
“那，臨淵尊神呢？”鳳五看了看她的身後，並沒有見到臨淵的身影。
浮生聞言，神色有些低落：“他沒和我一起來，四海的結界破了，他要留在四海修復結界，以免妖界來到人間生亂。”
“別不開心，我想臨淵尊神一定也很想和你一起來的，只是阻擋妖界的結界破碎是大事，這才走不開。”鳳王見愛女神色低落，不由瞪了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鳳五，連忙安慰道。
鳳五摸了摸鼻子，沒吭聲。
浮生點了點頭，但精神還是不怎麼高。
以鳳四為首的幾人輪番上陣，好容易才把她哄得露出了笑容。
回到宮殿，幾人去洗漱了一番，才又坐到一起說話。
從鳳四幾人的討論中，浮生很快就了解了這五百年來所發生的事情，得知妖界那邊的情況比天之盡頭要嚴重得多，就不由開始擔憂起臨淵來。
鳳七心思細膩，一下就注意到了浮生有些不安的情緒，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別擔心，臨淵尊神的實力在你我之上，想來四海那裏的局面再壞，有臨淵尊神在，也很快就會恢復如初的。”
浮生強笑了一下：“我知道的。”
可知道是知道，自打她破殼后，兩人從來都沒分開過，更遑論還是分開這麼長的時間，所以心中難免有些不安。
鳳七也知道浮生對臨淵的感情——除了愛慕之外，還有深深的依賴，這是鳳族的雛鳥情節。
別說浮生，就連他也是如此。
幾兄妹說話的時候，鳳王和凰后也來了。
“浮生長大了，之前的那一箭，連我都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凰后溫聲誇道。
浮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想到什麼，她又抬起頭來：“母后，我想留在天之盡頭，可以么？”
她話音一落，大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半晌，鳳四才道：“回族內不好么？”
鳳二離開后，鳳族交由三位長老坐鎮，但沒有王族中人留守，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如果可以，鳳四並不希望浮生留在這裏，他的妹妹還太小，他不願意她看見太多的殺戮。
浮生搖搖頭：“回族內很好，可我更希望留下來幫你們。還有阿淵……他也在為守護六界出力，我也想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說來說去，想留下來的大部分原因還是臨淵尊神。
所有人腦海中都不由這般想到。
凰后抬手，對浮生招了招，後者起身，走到她身邊。
“想好了，真的要留下來？”凰后摸着她的臉問。
浮生蹲下身，把自己靠在她膝上：“我想好了。”
“也罷，那就留下來吧，你在慢慢長大，鳳族的一些事情，你也是時候上手了。”
底下的鳳五等人看了彼此一眼，然後極有默契地垂頭，一言不發。
浮生聞言，卻是看向了下面低頭不語的兄長們。
鳳王冷哼一聲：“這位置是本王的，本王想交給誰就給誰，何時輪到他們置喙。”
“……”浮生默默地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行叭，父王您高興就成！
……
天界。
韶樂悶悶不樂地從離玄宮回來，這五百年來她已經不知被多少次拒絕進離玄宮了，每次清風都板著臉告訴她“尊神不見任何人”，然後無情地關上門。
至於霽雲……從那次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後來她聽說妖界的事，也想過去四海幫忙，更重要的是，臨淵一定會去四海。
可是四海周圍到處都是結界和陣法，沒有臨淵的允許旁人根本就進不去，無奈之下，她只好每日在四海外圍待一會兒，然後才回天界。
正要回自己的神女殿，她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腳下不由一頓，而後跟了上去。
天後拐了幾個彎，走到一處偏僻的院子，往後看了看，確定沒有人看見，這才放心地進去。
差點被看到的韶樂屏氣凝神，躲在拐角處，心臟跳得砰砰作響，背脊綳得緊緊的，努力收斂着自身的氣息。
“大哥。”天後看見那個身影，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來。
佘余回身，看着紅了眼的小妹，無奈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當初我就說過，太卜並不喜歡你，可你偏不聽我的勸，非要嫁給他，現在知道委屈了？”
天後垂下眼帘，淡淡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沒什麼可委屈的。”
佘余動了動嘴角，想說既然不委屈，那你又為什麼要一直針對鳳族？只是這妹妹再任性不懂事，也是他唯一的妹妹，也就沒有說出來刺她的心。
“此次我傳信給你，是想告訴你，妖界和魔界都被打退了，你的計劃只怕一時進行不了。”
天後猛地抬眼，冷冷地道：“是誰？是誰壞了我的計劃？”
“……妖界那邊是臨淵尊神，至於魔界那邊，好像和鳳族那位身懷朱雀血脈的小殿下有關。”佘余遲疑了一下，還是如數告訴了她。
“又是他們。”天後的神色沉了下來，“大哥，你有沒有辦法……”
“沒有。”佘余毫不猶豫地打斷她。
不說那位傳承了朱雀血脈的鳳族小殿下的實力如何，就說臨淵……這位可是創世神的兒子，整個六界都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哪怕賠上整個蛇族，都不可能撼動他一根手指頭。
天後不甘心，她的計劃明明都進行得很順利，可偏偏……偏偏又被人從中作梗，害得她之前的計謀全都落空了。
“哥……”天後哀求地看着佘余，“你幫幫我，幫幫我。”
佘余看着天後的這副神情，終是不忍心，給出了建議：“我聽說阿昀和鳳族的那位小殿下有幾分交情，你不妨從這方面下手。”
“那妖界那邊怎麼辦？”
佘余靠近了她，低聲在她耳邊說著什麼，只見天後眼神一亮，灼灼地望着佘余。
“你可以按着我說的去做，成功的幾率很大，但在此之前，你要沉得住氣，萬萬不能讓旁人察覺到什麼。”
天後是相信佘余的，畢竟現在整個蛇族都和她綁在了一起，如果佘余說的這些有哪裏出了問題，那麼蛇族也必定會覆滅。
要知道，她的侄兒佘野可是蛇族下一任的族長，她大哥定不會眼看着蛇族在這個關鍵時候出事。
“好了，你先回去吧，記住了，一切照舊，莫要讓梵兒知道。”佘余不放心地多叮囑了一句。
自己的這個大外甥佘余還是很了解的，如果他真的知道了天後暗地裏在密謀什麼，只怕會大義滅親。
天後點了點頭，正要走，就聽見佘余突然又問道：“對了，父神在四海佈下的結界是怎麼回事？是你出手幫了妖族？”
聞言，天後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她轉過身，嘲諷道：“這次可真不是我。大哥，你忘了，菀青那個女人現在是凰后，想從鳳王手中把她搶過來，即便是天帝，也不可能。”
唯一的辦法，就是鳳族覆滅，那樣凰后無論是生是死，都不會有人在意，也更不會在意她是被天帝收進後宮還是養在外面。
佘余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這天帝也太糊塗了吧？
做下這樣幾乎會遭六界唾棄的事竟然只是為了一個別的男人的妻子，可是……
佘余瞄了一眼天後，心說自己的妹妹會發瘋也差不多是因為那個女人……該說這兩人不愧是夫妻么？
連勾結妖界和魔界的原因都是一模一樣。
天後也不在意自己的兄長會怎麼看自己，只要他站在自己這一邊就好了。
對佘余笑了笑，她轉身揚長而去。
佘余頭痛地捂住額頭，無奈地搖搖頭，然後也離開了。
不多時，這偏僻的院子就恢復了平靜，只有躲在暗處聽完了這一切來龍去脈的韶樂牢牢地捂住了嘴，眼裏還是一片不可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