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安公主
抱着張瑤溜走的隨雲,想到正在正房外的唐嬤嬤,多了個心眼,又從后角門溜出去繞到正門進來,腳步不停的往西廂房去。
果然唐嬤嬤看見她們就問:“小姐怎麼了?杜小公子呢?”
隨雲抱着還沒回過神的張瑤回道:“小姐與杜小公子躲貓貓躲得遠了點,衣裳都蹭髒了,我帶小姐回來換身衣裳,杜小公子還在小花園呢。”
話是這麼說,但唐嬤嬤哪能不明白自己家二小姐的鬼精靈呢,指定是又撇開杜小公子自己跑了,得,她還是趕緊派人將哭鼻子的杜小公子接過來吧。
“行,趕緊去吧。”唐嬤嬤揮揮手讓隨雲快去,然後指了一個聽到聲音剛從茶水房出來的丫頭,道,“你快去小花園看看杜小公子如何了,將人接回東院來。”
隨雲見糊弄過去,悄悄鬆了一口氣,抱着張瑤就進屋。她將張瑤放到拔步床上,便忙忙的尋乾淨衣裳,等伺候完了二小姐,她自己也得換一身呢。
床上的張瑤維持着隨雲放下她的姿勢,依舊在發愣,腦內不斷竄過各種彈幕,其數量之多、速度之快,使得她自己都不記得上一秒發出去的是什麼。
隨雲拿了一身櫻草色的衣裳,便伸手抱起張瑤想要她站在床上,一陣針扎的麻意從大腿處竄至頭頂,刺得出神的張瑤一機靈,回過神來。
“嘶!”張瑤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隨雲有些慌:“小姐您怎麼了?可是剛才磕到哪裏了?快叫婢子看看!”心裏止不住的惶恐,若是二小姐真的受傷了,那今兒的事勢必瞞不住,剛才她還對唐嬤嬤撒了謊,豈不是完了?
這樣想着,隨雲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層霧氣。
張瑤沒想到自己只是出了一聲,就叫小丫頭紅了眼圈,再一次感嘆古代的生存壓力真大,用童工也就算了,還動不動就用私刑。
不過她平常態度挺好的呀?她娘張大太太也沒罰過她的身邊人,怎麼還是這麼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呢?
不得其解的張瑤只能安慰道:“沒事,就是腿麻了,扎得很。”
挺正常的一句話,但叫她用那軟軟糯糯的嗓音一說,好似就飽含了無限的委屈。
隨雲眼中的霧氣這才退去:“哪裏麻?婢子給您揉揉。”
張瑤曉得不讓她揉一揉是不會被放過的,這是她用了五年驗證出來的真理,於是從善如流的指了指左大腿。
隨雲立刻上手,一邊輕輕的這裏捏一捏、那裏揉一揉,一邊小心的忖度着張瑤的神色,見她沒有難受的表情才稍稍放心。
揉了一會,張瑤便揮手阻止道:“好了,沒事了。”
隨雲便罷了手,拿過衣服道:“那婢子伺候您換衣裳?”
張瑤低頭一瞧,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有幾處沾了灰塵的痕迹,其實類似這樣的臟處拍一拍也就看不出來了,偏偏伺候她的人每次都非要給她換一身,她抗議過,卻遭到了她娘的鎮壓。
於是她又明白了一個古代權貴之家的真理。
咱有錢,不造便是不知禮!
隨雲在給張瑤換衣裳的時候,順便偷偷摸摸的把張瑤全身檢查了一遍,見真的沒有絲毫淤青才將心放回到肚子裏。
換好衣裳,張瑤便道:“我要去找娘。”不待隨雲回答便一溜煙出了西廂房。
隨雲只能無奈的跟上,連換下來的衣物也沒來得及收拾。
正房門口守着的人已經換成了張氏跟前的二等丫鬟,她邊掀起帘子邊跟張瑤行禮:“二小姐。”
這一聲也是通知屋內的人有人進來了。
張瑤這會兒正心急,便沒有理她直衝了進去,看門的丫鬟有些詫異,問隨後跟過來的隨云:“二小姐跟杜小公子鬧彆扭了?”
隨雲知道什麼呢,她只能無辜的搖搖頭。
沒有鬧彆扭,只是二小姐又將杜小公子甩開了。
屋內,張氏跟樂安公主相對而坐。
樂安公主看到急匆匆跑進來的張瑤,笑道:“我們乖瑤兒這是怎麼了?可是逍兒那個小皮猴子又欺負你了?快到姨媽這裏來,姨媽給你出氣。”
若是往常,張瑤肯定就從善如流的跑過去叫她抱着了,今兒卻是不同。雖然張瑤還沒有確定到底未來是不是要嫁給杜逍,但她心裏卻已經自覺地給樂安公主安上了一個疑似未來婆婆的身份,這個身份,讓她在遲疑了一下后,規矩的原地站定,給樂安公主行了一個福禮。
“姨媽。”雖然樂安公主怎麼算都與張家或張氏娘家夠不上血緣關係,但她本身跟張氏卻是幼時閨閣密友,這麼多年也沒變過,所以她一直讓張氏的幾個孩子叫她姨媽。
這個動作卻叫樂安公主挑高了眉:“看來我這回卻是說對了,果真是逍兒惹着咱們家瑤兒了,不然怎麼一下子跟姨媽客氣起來了。”
雖然樂安公主剛剛嘴上說杜逍欺負了張瑤,但張家和杜家的人都知道,每次都是張瑤嫌棄杜逍、不樂意跟他玩,最後都以杜逍哭一場做結局。倒是杜逍格外的黏張瑤,每次哭過不了半個時辰就忘記了,然後還要找張瑤玩。
當然兩家大人也沒在意,畢竟張瑤對外說的是不喜歡玩跟杜逍玩的那些個,大家也都認為還是小女孩跟小男孩的性子有差別。
張氏也頗覺新奇,樂安公主因為自己沒有女兒,一向待她生的這兩個非常好,導致張瑤跟她也十分親近,有時候張氏這個當娘的都會吃醋,今兒這卻是怎麼了?
不過她卻沒有順着樂安公主的話說:“你可別錯怪人,剛剛唐嬤嬤明明說了,這個小孽障又將逍兒一個人扔在小花園了!今兒個這般有禮數,看來我平日的教導總算還是有成效的。”
心裏再怎麼親近,也親不過自己親生的。張氏先是罵了張瑤一句,然後拐着彎兒的解釋張瑤今日的行為並不是跟樂安公主生分了。
張瑤畢竟不是真正的五歲孩童,張氏這話讓她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己剛剛的反應是有些過度了。
於是她換上了一副委屈的神色,撲到張氏的身上:“娘,我不要姐姐住到別人家去!”說著轉頭看了樂安公主一眼,小小聲的道,“姨媽家也不行!”
張氏和樂安公主一開始沒明白她在說什麼,等反應過來,樂安公主就笑了:“合著這是以為我要將她姐姐搶走?”說完湊上前颳了張瑤的鼻子一下,“平日裏白疼你了,竟是為了你姐姐給姨媽臉色看,姨媽好傷心。”
張瑤臉上明顯的動搖,但僵了一會兒后還是默默的將臉埋進張氏懷裏,決定當一個縮頭烏龜。
樂安公主笑的更開心了。
張氏也會心一笑,然後將張瑤從懷裏撈出來,問道:“誰跟你說的姐姐要住到別人家去了?”
張瑤撇撇嘴:“杜二說的。”杜逍行二,兩年前樂安公主做壽,張瑤跟張氏和姐姐去公主府做客,有一個駙馬那邊親戚家的小孩,是個地地道道的熊孩子,七歲了搶四歲的杜逍東西還沒搶到,便氣狠狠的叫杜逍做杜二,這種叫法其實是很蔑視瞧不起人的,偏偏叫張瑤聽了去。
而張瑤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或者說她來這個世界的時間過短,不太了解一些語言背後的潛規則,聽人這麼叫了,便以為在這個世界也是正常的叫法,就對着杜逍叫來叫去。
當然她都是背着大人私下裏叫的,後來有一次不小心讓張氏聽着了,說了她一頓,還將她身邊的人都罰了月錢。
不過叫習慣了的張瑤,有時候還是不小心順嘴流出來,譬如現在。
果然張氏眉毛一立:“不是說過不準這麼叫人嗎!”
張瑤立刻認慫撒嬌:“我錯了~再不敢了。”
張氏瞪她一眼,她這個小女兒,從小就有幾分機靈勁兒,又是年小裏面唯一的一個女孩,長得可愛嘴巴還甜,平時就被寵的多一些,使得她有時候表現的過於鬆散和隨意。
樂安公主沒在意,小孩子玩笑而已:“估計是我跟駙馬說的時候沒避着他,叫他聽去了,轉身就跟瑤兒學舌來了。”
“哎。”張氏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張瑤的頭沒說話。
張瑤心裏卻是着急,她其實很想問問自己是不是真跟杜逍定了娃娃親,但一來樂安公主還在;二來,她又沒想好怎麼解釋自己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以及如何明白娃娃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
正在這時,屋外由遠及近的傳來一道哭聲,張瑤耷拉下眉,這是杜逍被人抱回來了。
樂安公主好笑道:“我有時候真懷疑自己是生了個閨女,沒見過哪家小子愛哭成這樣。”
張氏笑笑,只能說:“我有時候也懷疑自己這是生了個小子呢。”畢竟杜逍十次有八次哭,都跟她閨女有關。
杜逍被抱進屋,看見他娘、再看見坐在一邊的張瑤,嚎啕大哭變成了抽抽噎噎,斷斷續續的道:“妹…妹,找不…到…妹妹…”
樂安公主認命的接過自己可憐兮兮的兒子,安慰道:“你妹妹衣裳髒了,便回來換了件衣裳。”說著拿起一旁的糕點塞給杜逍,“玩餓了吧,嘗嘗這個。”
杜逍接過,一邊抽噎一邊吃着,等吃完一塊,情緒就完全平穩了,又要了第二塊專心的吃。
旁觀了一切的張瑤眼皮子垂的更低了,就這傻乎乎的小屁孩,真的要成為她的未婚夫?
不要啊!
等杜逍吃完第二塊兒,樂安公主給他擦了擦手,便起身道:“行了,駙馬快下衙了,我也該回去了。”
張氏也起身:“那我就不留你了。”張瑤他爹也一樣要下衙回來了,她也得伺候爺們兒。
“等過幾天休沐的時候,我再與駙馬一起上門拜訪,你早些與張大人說一說。”樂安公主邊走邊道。
“我知道。”張氏一路將她送到二門,才帶着張瑤迴轉。
張家老夫人已逝,只剩張老太爺帶着妾室住在正院,所以樂安公主每次過來都不用去正院拜見或告辭。
回了正屋,張瑤便又撲進張氏懷裏,舊事重提:“娘,你不要讓姐姐住到別人家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