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她看到他的右眼已經淚光閃閃,眼底一撮紅色的焰灼灼的燒着。
她眼底也閃着光,聲音卻是安靜的:“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聲音無助又嘶啞的念着:“你沒有看見我是瞎的嗎?你也瞎啊?
好好的人不做,做我這種半人半鬼的老婆?
你有病嗎?
你纏着我做什麼?
老子沒得錢!
老子養你不起啊!”
他的聲音並不大,每一句在心底練習了千萬次。
他知道,她會找來。
以為自己能平靜面對。
可他媽,做不到冷靜克制,就在剛剛看到她咬破手指的一刻,他整個心都炸裂了。
一個念頭不斷的從心底湧出來,他應該在那場車禍死掉,他應該在非洲救母親時死掉,他應該在十歲那年不去反抗。
只要這三件事中,哪一件隨了他的願,就不會讓他此時此刻,覺得自己無能之極,不堪一擊。
這些情緒,催動着他極速的想逼迫對方離開。
很快,轉換成現在他嘴裏正在說的,不三不四的話,“那小子給你的錢來保釋我吧,你哪來的錢?拿什麼換來的錢?”
語氣已經變得玩世不恭。
接受了談尚賢的錢,他得聽他們的擺佈。楊家若知道了,不會放過他和柳桑田。
她看到他被按得死死的,一雙手撕扯着他的頭髮,頭皮緊繃,眼角斜斜的盯着他,胸膛像困獸一樣上下起伏,張大嘴巴呼吸着空氣。
她中指抖了抖,一串血珠,緣着指節,流向手掌,分裂出一張紅色的網,她含着淚,一字一頓的說:“楊滄海,我們就註定是魚肉,他們天生是刀俎嗎?”
楊滄海死死盯着她。
“你命是我的,是柳頌的,不是楊家的。”
楊滄海眼裏的瞬間暴裂,星星點點從黑色的瞳仁出里擴散出來,灼熱又刺目。
“你問問他,他想這樣窩囊下去嗎?”
他?
她說的是柳頌。
那個讓楊滄海曾經欣賞的男人。
如果不是立場對立,可以引為知己的男人。
他死前的那一幕,在他的眼前一次又一次的重演,身體對那個死去五年的人的心臟,還在依賴着。
連同他的一些習慣,甚至是面對柳桑田的感覺也在一點一點的變化。
佔有欲第一的他,開始在柳桑田面前,願意服軟,為她着想。
就像現在這樣,他想過用自己的後半生,保柳桑田的平安一樣。
他的心咚咚的博張着,每一次有力的張弛,都似乎在告訴他,不能讓有柳桑田有事。
他身體由不可控制到平靜,只用了幾個深呼吸的時間。
柳桑田看見他對抗的力量漸漸軟掉,她伸手,擦掉了他右眼的一滴淚……
回身對警員說:“我男人,脾氣不好,上次也是這樣跟我吵的。”
說著,她手指在手機指紋鎖上一按,快速的點開幾張微博里的圖片,亮給他們看:“這是他和我。”
警員看了幾眼,柳桑田很好認,楊滄海……用了一點時間,但肯定是他。
警員瞧了瞧楊滄海:“你手機都在人手上,還用她的指紋當指紋鎖,還說不認識嗎?”
楊滄海脖上青筋一突一突的,他無法開口說話,只死死的盯着柳桑田右手中指上,一圈滲血的紅色。
“可以了,去交保釋金吧。”
柳桑田聽到這句,內心鬆了一口氣。
-
小飯館裏迎新人。
只是這位新人,衣服有點舊,人有點臭,還有全身上下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這讓人很容易聯想到一個詞——流浪漢。
老闆娘站在門口,看到柳桑田一臉疲憊,但又如撿到寶的喜悅之色,有些說不出懷疑。
但她出於禮貌的問:“桑田小姐,這位是?”
柳桑田說:“男朋友。”
老闆娘眼神呆掉。
柳桑田不好意思的笑笑,轉身去看楊滄海,“你身上有錢嗎?”
楊滄海搖頭:“沒有。”
他說的是真話。
柳桑田像被五斗米壓得要直不起腰的小媳婦,抱歉的向老闆娘笑笑:“從我工錢里扣吧。”
老闆娘一萬個不願意,用看“病人”一樣的目光,在柳桑田身上猶豫了三秒,才不情不願的說:“好吧。”
她那意思很明顯,上次那個律師才是柳桑田的CP。
柳桑田從老闆娘那要來了小店後院的一處溫泉小包間的鑰匙。
反正這麼大熱天的,泡的人少。
她願意出錢去泡澡,老闆娘也看在錢的份上,不在對她回來的“浪子”不待見。
不待見,就是不見的意思。
盡量不跟楊滄海見面,這樣老闆娘,才能安心的去廚房做事。
柳桑田拿了些衣服,走到那一池溫泉的旁邊。
白汽裊裊的水面,平靜無聲。
柳桑田側身放下衣服,身後響起水聲。
她沒有回頭,只認真的把衣服整理好,然後自顧自的解衣。
回頭,他正站在水裏。
盪起的清泉,在他的腰間。
她能看到他胸口龜裂的褐色疤痕,齊肩的黑髮,濕淋淋的貼着臉頰。
因為溫度的原因,他的皮膚髮紅,潤澤,整個人被滋潤過一樣,有了活力。
柳桑田抬腳,緩緩的沒入水裏時,他眼睛裏的火跳了一下。
要讓死的靈魂快速的復蘇,用什麼方法?
柳桑田一直在想這們問題。
在去給楊滄海準備衣服的過程中,她發現自己的身邊,沒有一個男人的衣物,只有柳頌的骨灰。
那些東西,於她是珍貴的,但對於別人而言,就是無用的。
但柳頌留在楊滄海體內的那顆心臟,現在是於她最為珍貴的東西。
就像楊滄海時不時會話由心生的說出一些,柳頌曾經說過的話。
楊滄海說過,他是不由自主的。
那顆心正漸漸的主宰着他。
他也正在接受這顆心的擺佈。
像是重新給楊滄海灌注新的生命之源一樣,那顆心將他引向了柳桑田。
正如現在,他的腦子罷工了。
進入泉池之中的柳桑田,身體像一緞絲綢一樣的光潔無瑕,濕濕的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眼波流動在他的臉上,氣息籠罩着他的全身。
他像被點穴一樣,一動不動的站着。
柳桑田手指輕輕一點,他便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坐在了泉池邊上的突起的一塊石頭上。
他咽了一口口水,目光盯着她。
她若無其事的劃了一下水,手裏多了一樣亮晶晶的東西。
她命令道:“抬起。”
他站了起來。
她一愣,手按在他的胸膛,往下摁,嘴裏嗔怪:“下巴抬起,你抬哪呢?”
他臉上微微一滯,又坐了回去,揚起下巴。
下巴處嗡嗡作響,柳桑田正拿着剃鬚刀給他一點一點的刮鬍子。
先是左邊,她不太會用的樣子,但很認真的盯着他的臉在操作,時不時,手指尖按着他的臉,把他的臉扳向一側,又扳過來。
這樣忙了一會,左邊才刮好,她端詳了一會,點頭,身體湊上來,開始向右邊操作。
身體很近,鼻子幾乎抵在他的臉上,吸氣吐氣,都在他臉部的範圍內。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她的脖子下面瞟。
很白。
很軟。
很……
他的腦子裏勾勒出兩人在一起的畫面。
她喜歡有燈光,微微的光,淡淡的桔子香味,手指也像現在這樣,勾起他的下巴,有時會不留情的咬。
不輕的感覺,像羽毛一樣刷過他的敏感的感官。
與他極富畫面感的想像不同,柳桑田像個忠於職守的美容小工,但又要裝大師風範的在他的鬍子上面裝模作樣。
這種折磨人式的刮鬍子,像某種事情要開始的儀式,他必須忍耐。
還要很配合的任她擺佈來,擺佈去的。
等了約十幾分鐘,他的手已握成拳頭,柳桑田輕輕的一瞥,眼波一閃。
他立即把手指鬆散成無力狀,像個裝病的大男孩,一副拿不起一根針的模樣。
柳桑田滿意他的表現,又拿起剃髮的推剪,往他的頭上推。
他偏了一下頭。
柳桑田一手握着推子,另一隻手扳過楊滄海頭,“別動。”
楊滄海臉對着她的胸部,深呼吸一次。
她挨近了些,他呼吸又深了一點。
她邊推邊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男人留長發做什麼?招蜂引蝶的。”
楊滄海撇了一下嘴,手在水下僵僵的保持着不動的姿勢。
他在心裏嘀咕,他哪有勾搭女人。
明明她招了一群窺視者。
雖然她不是故意的。
可想想還是不太高興。
剃完頭,柳桑田的手有點酸,放下手中的東西,拉遠一點距離。
楊滄海立即貼上去,垂下眼睛看着她的脖下,聲音微微燙嘴般的開口:“忙完了嗎?”
“啊?”柳桑田背着身,拿水往身上澆淋,一邊摸脖子,撫手臂,擦着淡淡茉莉香的肥皂。
該死的性感!坐後面的他,手在她腰上輕輕挨了一下。
她側身,皺眉看他:“幹嘛?”
他目光灼灼的說:“你幹嘛,我就幹嘛。”
大意是得一禮,得回一報。
柳桑田拍拍了水面,身體往下沉,他手寸勁上來,摟住她。
她說:“好好洗。洗掉那些晦氣。”
他歪頭看她:“我洗不到。”一副大爺狀的表情。
他不洗,那她來了。
“搓澡而已”她想,不就是拿塊布打上香波,一通猛擦,比剛剛舉個刀而刮來刮去的,要安全太多了。
“行。”她心情不錯,答應他的無理要求。
再轉身,去拿香波時,看到門開了一條縫。
老闆娘端着一隻托盤在外面站着。
柳桑田向楊滄海看了一眼。
他略倉促的拿起一塊布往水面上一拋,將柳桑田,往身後一帶,給擋了個嚴實。。
她頭從他的身後探出,沖門外說:“老闆娘有什麼事?”
老闆娘目光微微探進來,“方便進來一下嗎?”
柳桑田向楊滄海望了一眼,他臉上的警惕之色稍輕鬆了些。
隨手一拉,拿了塊白色的布圈住了自已,背過身去,不再看門外。
柳桑田愣了一下。
這男人,怎麼怕被別人看到?
轉念一想,他身上傷痕、疤痕的,不想讓人看見也正常。
“做了些吃的,我送進來吧。”老闆娘好心的說。
柳桑田想,這個真不太方便。
不過好像這裏風俗不怎麼介意這種事。
她說:“沒事,我們出去吃就行。”
老闆娘堅持:“你出去這麼久,也沒有吃什麼。”
“好,我過來拿。”
柳桑田看到已轉過臉的楊滄海,他戒備的眼神里充滿着被打擾后的忍耐。
她起身,身體從水裏□□,像是一根白藕,從清冽中升起,楊滄海覺得自己的靈魂出殼,跟着一起出去了。
她回眼,眼睛裏有勾子。
他的手不自覺的往前探,指尖在在她站起時,滑過她的長發,軟如遊絲,糾纏在他的指端。
感覺到有一絲痛意,她低低的唉呀了一聲,矮下身體,側着在他的額頭上啄了一口。
“等等。”她風情萬種的說。
他全身一個激靈,眼睛跟着她的身體,手握着她的腕,眼中透着“不準走”三個字。
男女間的力量對比。柳桑田遠不及他。
他也正恨恨得心癢,想把她按倒。
可她,靈巧的回視了他一眼,帶着笑意,略有些安撫之意的意思,像阿姨看到淘氣寶寶般,又愛又有威儀的意味。
他忍着,強迫自己不要衝動。
只一個不留神,她已自己披了一件衣服出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原地不動的看着她去應付外面的事,眼裏的火慢慢的在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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