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扣帽子
祝福福半夜忽然間發高燒,擾得知青大院不得安寧,整個王家溝都被此起彼伏的汪汪聲吵醒了,這不包括阮文。
她晚上喝了小米粥,早早入睡相當香甜。
不過第二天早飯的時候,阮文還是聽說了這件事——
阮姑姑在飯桌上提了這麼一句,“祝知青昨晚發高燒。”
飯桌上有幾秒鐘的安靜,周建明把剝好了皮的煮地瓜遞給她媽,“燒傻啦?”
投之以地瓜,報之以……腦瓜崩。
阮秀芝用筷子狠狠敲了兒子一下,“胡說什麼!”
阮文看着樂呵,她嘴賤,周建明也不遑多讓啊。
“就是,哥你別以為燒傻了自己就能看熱鬧了,萬一回頭祝知青賴上你咋辦?”
這話讓阮秀芝后怕了一陣,可不是咋地?萬一傻了,村裏頭不好交代,怕不是要算在她兒子頭上。
“就是,讓你胡說八道。”阮秀芝又拿筷子抽兒子的手背。
周建明倒吸了口涼氣,“明明是文文說的,你打我幹什麼?”
“還不是你起的頭?”
周建明頓時慫了。
被偏愛的阮文嘚瑟的沖表哥笑,美滋滋的吃早飯。
就算祝福福真的被燒傻了,也甭想賴給她家。
當然,祝福福是小說女主,有氣運纏身,她人沒事。
阮文去縣城上班的時候,看到了祝福福。
當時從城裏來的女知青就觀音像前,那是破四舊時從觀音廟裏拆出來的,她一臉虔誠的禱告,清瘦的人兒臉色如冰般蒼白,嘴裏念念有詞不像是燒傻了的樣子。
周建明也看見了,嘟囔了句,“菩薩都保佑不了自己。”不然還在廟裏享受村民的香火呢,哪至於老窩都被這群知青給佔了。
阮文深以為然,“就是,一看就知道不是主席的好孩子。”
大清早的空氣冷颼颼的,阮文坐在後車座上,說這話時躲在周建明寬厚的背後,避免了冷空氣的襲擊。
“我們都是主席的好孩子,勞動致富最光榮。我加速了,文文坐穩了哈!”
上輩子開車都力求平穩的阮文沒想到,自己坐個自行車後座都跟人飆車。
還好,她不暈自行車。
……
“阮文,身子好些了嗎?”
“要是不舒服就在家養兩天,反正這會兒也不忙。”
“就是,養精蓄銳集中精力做大事,不急着回來,廠里不是放了你一星期的假嗎?”
二棉廠門口,幾個工友跟阮文打招呼,關心透着真誠。
“好利落了。”小說里對原主的着墨不多,就是個典型的工具人。
不過工友們的關心做不來假,顯然原主人緣很不錯。
阮文脆聲應答,順着藏藍色的海洋往廠里去。
走到宣傳欄前時,阮文停下了腳步。
“怎麼還看起報紙了?”宣傳欄里貼着當天的報紙,《新華社》《人民日報》都有,不過周建明不愛學習,從沒看過,之前也沒見阮文看過這些。
“要跟着黨和中央走,關心國家大事知道伐?”阮文一目十行掃了眼報紙,她主要是為了看左下角的廠區地圖,找一下會計室在哪邊。
也不知道為什麼,阮文認真回憶了一番,愣是沒想清楚自己在哪裏工作。
這有點不太像話。說出去怕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走吧。”掃了幾眼地圖,阮文大致確定位置所在。
周建明莫名覺得有點被自家表妹鄙視了,不過他被鄙視慣了,整了整衣服往車間去。
一分鐘后,周建明忽然間覺得哪裏不對,他回頭看着身側的阮文,“你怎麼還在?”
阮文理所當然的回答,“我去上班啊。”
周建明戳了下表妹的腦袋,指了指後面,“會計室在那邊,你走反了笨蛋!”祝知青燒沒燒傻周建明不知道,但他妹傻了,還有得救嗎?
阮文:“……”就算生活再辛苦,也要保持微笑呢。
她路痴這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掉!
……
二棉廠全稱是商城國營第二棉紡織廠,雖說掛着省□□,實際上卻是設在了距離省城四百里的安平縣。
表面說法,一來是省城扶持下面地級市的經濟,二來嘛,則是因為地緣。安平和周圍幾個縣都是棉花高產區,就地建廠提高農民生產積極性,另外還能解決縣裏的工作問題,可謂一舉多得。
當然,小道說辭是省裏面有個說得上話的大人物是安平縣人士,所以在建設二棉廠時選址在老家,為家鄉人民謀福利,多少存了點私心。
且不說這些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的舊事到底幾分真假。單說規模,二棉廠比不上遠在省城的一棉廠,但也養活了上千名工人。
其中三分之二是女工。
作為國營工廠,二棉廠的標配是食堂、澡堂、託兒所和子弟小學,但凡是涉及到賬目的,都免不了會計。
而整個二棉廠,一共五個會計,廠區裏的工人私底下開玩笑,說會計室有五朵金花。
阮文,就是最年輕、漂亮的小金花。
她摸到會計室時,有幾個提前到來的同事正在閑聊。
“我就說剛才看到小阮了,愛梅你還不信,小阮又走迷糊了吧?”劉春紅喝了口熱水,笑眯眯地看着阮文,她剛才瞅着那人像阮文,邱愛梅還說她看錯了。
“我說小阮你這毛病可不好,得努力改掉才行。”
“可不是嗎?這在廠子裏走錯不要緊,結婚成家后可不能走錯門,不然不得把你家那口子急死?”邱愛梅向來愛說笑,這會兒和劉春紅唱起了二人轉。
會計室里的氣氛登時熱鬧起來。
來的最早的陳主任瞧着阮文紅着臉害羞不說話,瞪了倆得力愛將一眼,“你們少說兩句,阮文身子好些了嗎?”
阮文哪曾想原主也是個路痴,雙倍劑量下格外的丟人。
“好多了,謝謝主任關心。”阮文紅着臉找到自己的座位,小聲嘟囔了句,“那回頭我找個偵察兵,讓他教教我怎麼認路。”
計劃經濟時代,棉廠的產品從來不缺銷路,銷路也相當固定,這大大減少了會計們的工作。會計室平日裏不算忙,再加上現在是淡季,除了月底月初兩天核對賬目,也就是月中核發工人工資的時候,忙碌些。
在二棉廠里,會計算是數得着的清閑工作。
阮文在五朵金花裏面資歷淺,長得好看性格又不張揚,平日裏會計室里幾個老會計會拿她說笑兩句,誰讓她是個未婚女青年呢。
不過以往,都是老大姐們提起這茬,阮文一臉害羞。
這會兒阮文主動說找對象,幾個老姐姐們驚呆了。
“小阮,真要找對象?我娘家侄子是個當兵的,要不回頭介紹給你認識下?”
兵哥配工人,很是般配啊。
邱愛梅沒想到被劉春紅搶了先,趁着阮文還沒定下來,她把自己認識的傑出青年介紹給阮文認識,“不一定非要偵察兵,我覺得機關里的也不錯,那個曹主任還記得嗎,他還向我打聽呢,要不阮文你考慮下?”
曹主任是縣檔案局的,年前縣裏組織了一場舞會,其實是給單身的同志們牽紅線。
當時曹主任就相中了阮文,還沒說上話呢,周建明冒了出來,“我媽說了,我們家文文還小,不急着搞對象結婚。”
只一下就把曹主任那希望的火苗給澆滅了。
現在阮文鬆了口,邱愛梅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說不定自己就做成了這個大媒呢?
棉廠的女工在婚戀市場上頗受歡迎,每個月三十六塊錢的工資加上三十斤糧食,妥妥的好條件。
阮文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惹來辦公室內倆大姐做媒的興頭,正想着怎麼糊弄過去,會計室的門從外面推開。
一個穿着駝色呢絨大衣,留着短捲髮的時尚女青年進了來。
看到阮文,女青年愣了下,不咸不淡的打了個招呼,“阮文這麼快就回來了啊。”
着重了語氣,神色間也透着那麼點陰陽怪氣。
會計室第四朵金花,前年頂了她媽崗位的郭安娜踩着上工的鈴聲落座。
阮文感慨這踩點能力,衝著郭安娜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桌上有幾個厚厚的賬本,其中兩個是之前用來做練習的,即便是高中生,但原主之前到底沒接受過專業的會計教育,來到二棉廠后經過培訓上崗,但陳主任還是給安排了日常學習任務,督促原主提高業務能力。
這會兒沒什麼工作任務,阮文隨手翻了下那練習用的賬本,越看那秀氣的柳葉眉皺的越是厲害。
這賬本,也太糊弄了吧?
不過阮文很快就反應過來,現在還是計劃經濟的時代,原材料的採購、產成品紗和棉布都由國家統銷統購,科目自然而然的少。
其實這也不怪阮文驚訝,國內的會計發展可謂一波三折。
建國后財政部會計制度司撓頭半年才制定出了《各級人民政府暫行總預算會計制度》,後來針對計劃經濟這一經濟基礎,制定了一套相對完整的財務會計制度。而這套制度在五十年代末被廣泛批評,以至於有段時間會計這一崗位都被取消,無數的會計調崗或者直接下崗。
沒兩年撥亂反正,財政部也順勢擬定了《建設單位簡易會計制度》(草案)等會計制度,為國營廠等有關單位的會計工作提供支撐。
但會計可是一門管理科學,需要與時俱進。偏生這些年來國家被歐美封鎖,和外界接觸少之又少,這也導致國內會計幾乎處於停滯不前的狀態。
就比如阮文這會兒看到的就是這個年代所特有的三段平衡式的資金平衡表,奉行的是專款專用原則,按照範式將賬目分為固定資產與固定基金、流動資產與流動基金、專項資產與專用基金三大類。
雖說現行經濟基礎上,這種記賬方法很適合,但會計可不僅僅是記賬,透過賬目還能看出企業的經營情況,對未來的經營做規劃吶!
國企也得看效益啊!馬上就要改革開放,這跟不上時代的腳步,國企會被淘汰,到時候會有成百上千萬的工人下崗。
翻看着賬本,阮文無意的長吁短嘆,吸引了會計室其他四個人的目光。
“小阮,怎麼了,這賬哪裏有問題?”劉春紅是個實在人,二棉廠的賬本她都會過一遍,力保沒有任何差錯。
這會兒聽到阮文嘆氣,劉春紅一顆心都提了上來。
莫不是哪裏出了差錯,她沒看出來?
陳主任和邱愛梅也都看了過去,郭安娜瞧着阮文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以至於自己新換的髮型都沒人注意到,她不滿地咳了聲,“劉姐你是老手,這賬能有什麼問題?”
劉春紅皺了皺眉頭,“話不能這麼說,主席說過我們切不可強不知以為知,要‘不恥下問’,善於傾聽。”
“賬目沒什麼問題,我就是覺得這記賬方法有點死板。主任我能不能用一下去年的賬本?”
阮文心裏頭有些想法,老天讓她來到這個年代,不把現代社會學的一身本領學以致用造福群眾,她覺得對不起自己這一趟穿書之旅。
陳主任還沒發話,郭安娜先說了起來,“阮文你這是想辦法偷奸耍滑頭啊,拿着國家發的工資渾水摸魚,真不愧是會計,算的一筆好賬!”
哐嘰!一頂碩大的帽子扣了下來。
想要把阮文給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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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雖然我女主是工科生,但是她會看賬記賬,她會的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