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
兩個小毛孩一走,院子又冷清了。
燕珩收拾妹妹的小床鋪,剛疊好被子,一雙玉手伸了過來,握住他的手,冰涼,沒有一點體溫。
燕珩恍了一神,再去看,哪有玉手,只是自己的錯覺罷了。
他經常有這種錯覺,本該習以為常,卻還是抱了奢望。
“我就在這兒,你沒看錯。”
柔柔而久違的聲音在他肩側響起,他腰被人自后攬住,柔軟的身軀貼在他背上。這觸感太真實,燕珩凝住,不敢動。
窗外桃花飄灑,春意正濃,花瓣打旋落下,輕飄飄的,堆了一地。
凝了半晌,久到燕珩腿有些麻,他才如夢初醒,轉身回抱住她。
杜忘憂促狹道:“你輕些,摟的疼。”
燕珩不放鬆,反而越摟越緊,將杜忘憂勒到呼吸困難。
杜忘憂幽幽且艱難道:“燕大壯,你再這樣我就被勒死了。”
原以為她不會再醒,可她就是醒了,眉眼含笑,奪目耀眼。
杜忘憂要醒也不容易,那夢境的禁制太強大,若不是她看到寧半仙無法將三年修為打進燕珩體內,她也不會那麼快衝破夢境。
寧半仙打不進修為,是因為燕珩去意已決,打算再過十年讓燕英繼位,給自己下個葯,陪杜忘憂昏睡。
杜忘憂可不敢讓他那樣,說時遲那時快,一下力量爆發,將夢境擊的煙消雲散。
可相應的,她的身體,也受了傷害。
一夜回到寒疾複發時,杜忘憂凍得發抖,擠着燕珩取暖。
三月春光濃似酒,杜忘憂冷得像冰凌。
房裏炭火很旺,燕珩出了汗,杜忘憂又冷又骨頭疼,咬着燕珩的肩膀,咬的極重極狠,燕珩笑笑,攬過她,任她咬。
杜忘憂咬了一口就嫌棄道:“呸呸呸,一身臭汗。”
燕珩固着她,輕輕給她蓋好被子,又把她冰冷的手捂到自己懷裏,道:“還亂動,你這是不疼了?”
杜忘憂埋首在他胸膛,撒嬌道:“疼……疼死了。”
煮好的葯還閑置在榻旁小几上,涼透了。
燕珩摟緊她道:“你不喝葯,就這樣熬着,是在罰我?”
杜忘憂扭扭身體道:“藥石無醫,喝了也沒用。”
她這是必受的,寧半仙說了,熬三個月就可好,杜忘憂倒也沒難為他,能回來已是萬幸,能見燕珩,抱抱孩子,這點痛,她受得住。
燕珩道:“是不是我白天睡得沉那時,你便醒了?”
杜忘憂戳戳他腰,道:“呃……半夢半醒。”
燕珩低着聲音道:“你這是在報復我受傷騙你那次。”
杜忘憂立馬喊着:“哎呀,我疼,太疼了。”
她只有一小部分裝的成分,她每處關節都是涼的,燕珩手覆在她膝蓋處,只覺得摸了一塊冰。
燕珩掀開被子,將杜忘憂抱起來。
杜忘憂摟住他脖子,道:“唉,幹嗎去!”
燕珩道:“沐浴,取暖。”
一入水,果然暖了不少,杜忘憂直接在浴桶內睡去,再一醒,就是有個小手在她臉上胡作非為。
杜忘憂抓起那手咬了一口,輕輕一口,就聽到嚶嚶哭聲。
杜忘憂自然地將孩子抱住,拍了拍,繼續睡。
又睡到天黑,杜忘憂才醒,孩子還是在她懷裏,不哭不鬧睡的香。
她一動,陪着睡的燕珩也醒了,收拾了一下,兩人抱着孩子去膳廳。
膳廳內黑壓壓都是人,都緊張兮兮地盯着她,讓她有種眾星捧月的感覺,杜忘憂摸摸鼻子,還未開口,燕英和沈澈就跑過來,抱着她的腿,嗷嗚一聲哭開了。
這一哭,膳廳洪水泛濫,哭天喊地,慧太妃自持端莊,也是又哭又笑的,杜忘憂一陣一陣的頭疼,她也哄不過來,由着他們哭,因此,這頓飯,杜忘憂吃得異常艱難。
孩子還未取名字,想了幾想,杜忘憂給了燕英和沈澈一個機會,讓他們給孩子起個小名。
紫迎殿的珠簾清脆悅耳的響,杜忘憂坐在側榻,抱着孩子,看了又看。
沈澈和燕英互相看看,燕英下定決心道:“妹妹乳名叫妹妹,小名也要叫妹妹。”
妹妹眼角有一小塊淡淡痕迹,很像月牙,杜忘憂親親那塊月牙,嫌棄道:“你們背着我,給她取了這個名字?”
燕珩道:“大名一直未取。”
杜忘憂不滿意道:“我若不醒,她就只能叫妹妹了?”
杜忘憂氣呼呼地瞪着燕珩,這是有多麼心灰意冷,連她孩子的名字都不用心取。
慧太妃連忙做和事佬,開開心心道:“忘憂,慧姨給她留了好幾個名字呢,緊着你挑,你說哪個就哪個。”
杜忘憂道:“叫念遙。”
燕珩馬上道:“不許。”
杜忘憂據理力爭道:“他是救命恩人。”
燕珩冷了一下臉,語氣不佳道:“他是罪魁禍首。”
妹妹嘬了嘬嘴唇,杜忘憂碰碰妹妹的鼻尖道:“我字為遙。”
燕珩臉色更臭了,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他名為蕭景遙。”
杜忘憂將孩子給慧太妃,負氣往內殿去,道:“算了,我倦了,你們看着取吧。”
沈澈和燕英聽着他倆唇槍舌戰,都捂着嘴偷笑,被慧太妃領着出去。
燕珩抱着孩子,到正榻處找杜忘憂。
杜忘憂扭過頭,不搭理。
燕珩道:“你不看看女兒了?她哭得很傷心。”
妹妹配合的嚶哭一聲,杜忘憂心軟的一塌糊塗,抱過妹妹,輕輕晃着。
還沒百天的孩子,又香又軟,白白嫩嫩的,她伸出小手,勾了杜忘憂一縷秀髮,那縷秀髮比其他頭髮短了一截,妹妹就那樣繞着,嘴裏咕嚕咕嚕地吐泡泡。
杜忘憂看着女兒,露出笑容。
面對燕珩,她又迅速冷了臉道:“我連她名字都起不了,還看她做甚?”
燕珩也來繞着她的髮絲,柔聲道:“你剛醒,不宜賭氣。”
杜忘憂深沉道:“我的命,是他換給我的,二十年壽命,是我欠他的。”
她在夢境中的事,她有講給燕珩聽。
有時候機緣就是那麼巧合,那個夢境,是她的魂魄宿在燕珩送的玉佩里實現的。以前寧半仙說那玉佩有真龍之氣,因為那真龍氣,她得以保全了自己。
二十年的壽命,足以讓一個人從青春正茂變成滄桑中年,蕭景遙醒時,容顏蒼老,神態混沌,那夢境,應是讓他身體也受了痛苦。
儘管如此,燕珩還是不同意道:“那也不能叫那個名字。”
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自己的妻子女兒和情敵有什麼牽扯,哪怕那人是救命恩人,也不可以!
杜忘憂反問:“那叫什麼?”
燕珩堅定道:“叫華兒。”
“哪個華?”問完杜忘憂便明了是哪個華了,燕英是英兒,妹妹當然是華兒了。
杜忘憂差點要笑出聲,她想了想,最後點頭同意道:“燕華,成吧,就這個。”
燕珩還沒徹底高興,杜忘憂緊接着道:“不過,小名要叫遙遙。”
燕珩偷換概念道:“乳名叫妹妹。”
杜忘憂早料到他會這麼說,將他一軍道:“小名和乳名不衝突。”
燕珩蹙眉,抿唇,勾着杜忘憂髮絲瞎扯。
杜忘憂對他孩子氣的行為無可奈何,衝著女兒調侃道:“遙遙啊,你看你阿爺,小肚雞腸,醋意滿天飛。”
杜忘憂擺出一錘定音,不必爭論的態度,燕珩只好妥協,在這事上,決定讓杜忘憂一次。
大夏宣和帝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公主的名字,叫燕華。
她小名遙遙,乳名妹妹,宮人和長輩都是換着叫她的名字,她小時候,經常分不清自己叫什麼,她想和鬧鬧妞妞一樣,少一點名字!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一晃十五個年頭過去,燕遙遙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和佟清穿梭在花叢,竊竊私語。
燕英沒有她們清閑,他五年前登基為皇,國事繁瑣,文書厚重,大事小事都圍着他轉。
他不常來,其他人卻是經常踏足唐山寨,不隔幾日,唐山寨就是歡聲笑語。
可是,歡着歡着,就歡不出來了。
燕遙遙和佟妞妞失蹤了。
準確來說,是離家出走了。
佟家急翻了天,幾家大人都匯到一處,商量事情如何解決。
燕遙遙暫且不提,佟妞妞離開是出人意料的,誰能想到,因為蘇修羅又懷了身孕,大女兒竟離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