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莫測的盛少
盛暮城醒來,已是次日清晨。
睜開眼睛,唐煙暖那張久違且熟悉的笑臉就那樣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眼睛裏,讓他恍然覺得過去的五年像是一場夢,還以為她一直在自己身邊,從未曾離開過。
但唐煙暖一開口,頓時又讓他從柔軟的雲端跌入了生硬的現實。
“主人醒了?主人昨天都沒吃過東西,早晨想吃些什麼?”
雖然唐煙暖的笑容很是明媚,但盛暮城卻感覺不到溫暖,只覺得心底一派潮濕與冰涼。
眼前如此生靈活現的人,怎麼會是假的?他不相信。
他不明白唐煙暖為什麼要這樣。既然沒死,為什麼這些年不來找他?為什麼又要以這樣的身份來到他的身邊?
唐煙暖見盛暮城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由有些不自在,笑容也不免僵硬起來,彆扭地說著:“呃,主人剛睡醒,不如先起來洗漱再想想吃什麼吧,等主人想好了再告訴我。”
說著,唐煙暖殷勤地跑進洗手間,主動給盛暮城擠好了牙膏,又將杯子裏的水也放滿了,拿着毛巾如同女僕一樣地候在洗手間的門邊。
盛暮城慢悠悠地起身,目光不曾離開過唐煙暖。走進洗手間,對整齊擺放在洗手台上的東西竟視若無睹,而是一邊盯着手捧毛巾的唐煙暖,一邊開始極為優雅地解起了襯衣上的紐扣。
唐煙暖腦中一懵,進退兩難,就那樣定定地站在門邊,看着盛暮城單手一顆顆地解着扣子。
愣了約莫一分鐘的樣子,唐煙暖迅速反應過來,低頭衝到浴缸邊放起了熱水。又將手中的毛巾擱到一邊,“主人慢慢洗,有什麼需要再叫我。”
起身準備退出去,卻不知盛暮城何時站在了她身後,她這一轉身竟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盛暮城胸口上。
身前的男人襯衣敞開,裸着胸膛,神情冷峻莫測地望着撞入懷中的女子,眉頭輕皺,彷彿剛才這一撞,將他胸膛裏頭的那顆心都撞疼了。
“對不起……對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
唐煙暖慌亂地道歉,卻聞盛暮城的淡漠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的手不方便,幫我下。”
她這才想起盛暮城的左手受了傷,現在還纏着紗布,所以方才他一直在單手解着紐扣。
所以,他的意思是幫他脫衣服?
那接下來呢?
是不是要幫他洗澡啊?
盛少一直都是這般坦然地讓人伺候着的么?還是他認為她是個機械人,所以沒有那麼多的顧忌?
低聲應了一聲是,唐煙暖小心翼翼地幫助盛暮城把襯衣脫下,又看看他腕上的手錶,“這個要摘掉么?”
盛暮城目光落在手錶上,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用,防水的。”
浴室的射燈讓錶盤灼灼生輝,似乎在彰顯着此物的價值不菲。唐煙暖頓時覺得自己問得有些多餘。
很快她這種多餘的存在感更是明顯,就在她的手搭上盛暮城腰間的皮帶扣時,盛暮城生硬地拉開了她的手,“這裏不需要你了,你可以出去了。”
唐煙暖抬頭看了一眼盛暮城,射燈之下,他俊朗的輪廓顯得立體且深邃,輕啟的唇齒間,皆是莫測與疏冷。
“是,主人有需要再叫我。”
唐煙暖彎起唇角,報以盛暮城一個燦然的笑,彷彿此刻的盛暮城正溫柔和悅地在看着她似的。
然盛暮城卻冷冷地轉身留給她一個背影,唐煙暖瞬間有些自作多情的無趣感,卻仍舊平靜而淡定地保持着笑意,帶上門退出了洗手間。
門內水聲一直在嘩嘩地響動,唐煙暖的心緒猶如被沖亂的水波,漾動不停。她在想,大約過了一夜,盛暮城終於能夠坦然接受她是個機械人的事實了吧。
攤開左手,唐煙暖看着自己的掌心,顯得有些茫然與失落,心裏不斷地說服着自己:這樣也好,這樣最好,唐煙暖已經死在了五年前,就讓一切停留在心碎的昨天吧。
現在她是R530號,她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務就好,不需要再摻雜任何感情在這其中。
唐煙暖木然地等候在洗手間門口,然等了許久,裏面除了水聲卻再無任何動靜。唐煙暖心裏打着小鼓,懷着忐忑輕輕敲了敲門,“主人……”
等了片刻,裏頭沒有任何回應,唐煙暖皺了眉心,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水聲繼續呼啦啦地響着,唐煙暖兀然覺得腳下有些濕滑,低頭一看,發現水竟然直接從洗手間的門縫裏面滲了出來!
她心中一驚,立馬撞開了洗手間的門沖了進去。
水直接從盛滿的浴缸溢出,流淌滿地,而泡在浴缸中的男人,整個人平躺着完全沉在浴缸底部,一動不動。
唐煙暖只覺呼吸一滯,面色陡然變得煞白,來不及多想,直接撲了過去,將浸在水中的男人撈出水來。
“主人!主人你醒醒!”
正準備低頭對溺水的盛暮城急救之際,盛暮城忽然睜開了眼睛,單手圈住唐煙暖的脖子,一個翻身便將她帶入了水中。
唐煙暖有些猝不及防,直接跌入浴缸中,掙扎着正欲起身,雙肩卻被盛暮城死死按住。
很快浴缸中的水灌入她的口鼻之中,讓她不能呼吸。她出於本能地閉了氣,忍住眼底的澀痛睜大眼睛,隔着晃蕩的水幕,看着水面上眼中儘是痛色的盛暮城。
很快他的聲音通過水波傳入耳中,震得唐煙暖的耳膜都有些發痛,“暖暖,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這句話,聽着好熟悉。
五年前那個暴雨傾盆雷電交加的黑夜,她彷彿也是這樣,渾身濕答答地在盛家大宅門外問着:“阿暮,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那時的她,已經分不清面上流淌的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正如此時,她隔水望見盛暮城這番模樣,也不知他濕潤的眼睛裏頭,噙住的是水是淚。
莫名地鈍痛在心口漫開,喉中全是哽咽的咸腥,唐煙暖放任自己的情緒在水中釋放,讓淚水悄無聲息地匯入水中。
然在盛暮城的眼中,被他按在水中的女子卻無比的平靜,幾乎都沒有掙扎一下,就那樣安然地卧在浴缸中,睜着眼睛一直看着他。